這個結,究竟該如何解?


    唐煙煙閉了閉眼,睫毛無力地顫動,如果她選擇告訴他實情,他會信嗎?


    還是覺得,她又在騙他?


    原地站了片刻,唐煙煙拖著無力的步伐,緩緩離開洛霞洞府。


    簷下,嶽扇靈眼眶泛紅,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她使勁地用袖子擦了擦,臉頰都擦紅了。


    嶽扇靈實在是不敢置信,她心目中的英雄哥哥,居然會露出這樣刻薄的嘴臉,居然會做出這等故意羞辱人的事。


    他分明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麽一遇到這個唐煙煙,他就變得完全失控了?


    嶽扇靈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委屈。


    這是不是證明,唐煙煙在他心中,跟別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第一二五章


    點燈節, 是恒山宗的特殊節日。當日弟子們手執蓮燈,在不動用內力修為的前提下,以輕功渡過千裏衡河, 來到衡水之眼,將蓮燈置於麟祖雕像手中,或可得到恒山派開宗老祖的賜福。


    唐煙煙回紫薇洞府後, 又聽袁蘭詳細解釋了遍點燈節的由來。


    “據說得到麟祖賜福的人, 皆受益匪淺, 危難時刻,說不定還能解性命之憂。”


    開宗祖仙殘留的神力,自然強大無比。唐煙煙不由感慨:“此等機緣, 怕是不易得到的。”


    袁蘭正在點花藥凝製的熏香, 她笑著點頭,“嗯, 上個得到麟祖賜福的有緣人, 乃三千年前的蘅玉道尊,也就是恒山派現任掌門。此後的三千年, 再沒出現能獲得麟祖賜福的有緣人。宗門內部傳言,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唐煙煙若有所思地看了袁蘭一眼。在未來,她並從沒聽說過恒山派。


    宗門的興衰更迭,想來也是一件極無奈的事情。


    “對了唐姑娘,有件事我想征詢你的意見。”忙完手裏的活兒,袁蘭坐到唐煙煙對麵,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了壓裙擺, “是這樣的, 在九淵秘境正式開啟前, 勤心齋準備辦個公開學堂, 給參加秘境試煉的弟子們傳授課業。昨日,勤心齋的幾位師伯執事找到我,想邀你去上幾堂課。”


    唐煙煙驚訝地睜大眼睛,袁蘭急忙又說,“我知你身體不佳,本想替你婉拒,可師伯們也是一心為弟子們著想。此次的九淵秘境勢必凶險。這些日子,你教我們的術法常識當真有用極了!不過這些都是極隱秘的傳承,如果你不方便,我馬上替你拒絕。”


    唐煙煙笑著說:“倒也不是什麽隱秘的傳承。隻是我從未正兒八經授過課,擔心誤人子弟。”


    袁蘭親熱的握住唐煙煙的手:“你之前傳授我們的那些技巧法門就很好。所以,你這是應下了嗎?”


    唐煙煙點頭:“你們不嫌棄就行。”


    袁蘭笑得見牙不見眼:“怎會嫌棄,我們歡喜都還不及呢!”


    二人愉快說定,袁蘭風風火火離開,急著向執事師伯們複命。


    這日傍晚,夜幕微垂。


    一幫平時與唐煙煙來往頗多的恒山派弟子來尋她,邀她去點燈節瞧瞧熱鬧。


    唐煙煙不好拂他們的意,換了身明亮喜慶些的衣裳,隨眾人來到衡水。


    天空蔓延著璀璨明燈,一望無際的衡水倒映著瀲灩燈影,一時竟分不清天與地。


    河岸邊聚集著諸多仙氣飄飄的修者,大家如凡塵百姓過節般聚在一起,倒多了幾許煙火氣。


    唐煙煙蒼白臉頰被燈火暈染上絲絲暖意,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倒映著斑斕色彩。


    此刻點燈節還沒開始,唐煙煙站在河岸邊,像一株細柳,婀娜娉婷,淡然自如。


    不知不覺,周圍朝她投來的視線越來越多。


    唐煙煙自是不知,她由內而外的氣質,與旁的女修是很不一樣的。


    如她這般的女修,要麽潛心修煉,孤傲清冽,難以親近。要麽嬌憨軟糯,凡俗未脫,盡管可愛,卻少了幾許讓人尊敬仰慕的意味。


    唐煙煙與她們卻不一樣,她難得的將剛柔融合得淋漓盡致。


    她眼中既有令人向往的溫暖燈火,又有可望不可即的屬於高位者的風淡雲輕。


    漫長歲月裏的苦和甜,終是將她釀成一盅回味無窮的醇酒。


    “唐姑娘,給。”許驚蟄取來一盞蓮燈,殷勤地遞給她,笑得溫潤如玉道,“待會兒你要不要點燈?我可以送你到衡水之眼。”


    以唐煙煙現下的身體,想以輕功渡到衡水之眼,怕是癡人說夢。


    唐煙煙也知這點,聽許驚蟄這般說,她麵露詫異:“還能請人幫忙嗎?”


    許驚蟄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衝唐煙煙說實話。麟祖的燈三千年都沒人點亮,就算不作弊,估計她也不會成功。


    袁蘭聞聲走來,勸唐煙煙道:“就讓大師兄帶你去吧,你總是悶著,放鬆下心情挺好的。隻可惜我實力不如大師兄,帶不動你,不然我就親自送你去衡水之眼了。”


    唐煙煙聽得忍俊不禁,嘴角抿開淺淺的兩個笑渦。


    他們這邊正說著,突然有人問:“對了,小師妹那丫頭呢!”


    “她呀,你還不知道麽?去找她的那位英雄哥哥了唄!”


    “這丫頭,真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咱們這幫師兄師姐!往日咱們可是白疼她了。”


    幾人說說笑笑,談及陸雨歇,倒是真心實意的服氣。


    “講真,若小師妹能把陸雨歇這般天驕搞定,於咱們恒山派來說,實在是喜事一樁。”


    “哈哈哈,陸雨歇要是入贅了咱們宗門,那她功勞可就大了。”


    ……


    唐煙煙麵容略僵,笑意頓時清淡了些。


    袁蘭瞅了眼旁邊幾人,掩鼻輕咳道:“現在什麽時辰了?點燈儀式要開始了吧!”


    話題暫時被轉移,一個弟子回了話後,又重新聊到陸雨歇和嶽扇靈身上。


    沒辦法,修者們也是熱愛八卦的。


    袁蘭神色尷尬,她歉意地看了眼唐煙煙,不知該怎麽辦。旁人或許不清楚,袁蘭卻知道,唐煙煙當初要找的人,便是玄英宗陸雨歇。


    也是巧得很,那位讓嶽扇靈念念不忘的英雄哥哥,偏偏就是這位了不得的陸公子。


    “喏,說曹操曹操到,你們快瞧,那邊走來的是不是小師妹和陸公子?”


    眾人聞聲,皆昂首望去。


    滿目旖旎中,黑衣男子與粉衫少女一前一後,走在熙攘人群中。


    男子麵無表情,眉頭微蹙,似不喜這般熱鬧氛圍。粉衫少女一蹦一跳綴在他身後,右手把玩著腰間的玉佩穗子,眉眼彎彎,活潑靈動。


    許是陸雨歇在仙門試煉中出盡風頭,加上他為人神秘。旁的修者看見他,竟自覺讓出一條道來,供他和嶽扇靈通過。


    燈火闌珊,波光粼粼,他們的身影仿佛交織融合在一起,在暖風中輕微的搖曳。


    唐煙煙拎著蓮燈,不錯眼地盯著那抹濃黑身影,唇色麵色皆煞白。


    男人眉眼低垂,走得漫不經心,步履卻保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


    是為了配合身後的小姑娘嗎?


    唐煙煙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有股說不出的憋悶。


    說好的高嶺之花呢?


    仙尊年少青蔥時,就是這樣不近女色的嗎?


    心底竄出一團無名火,唐煙煙猛地別過頭,撥開人群,負氣地朝反向離開。


    許驚蟄莫名其妙,喚了聲“唐姑娘”,擔憂地朝她追去。


    衡水周遭都是人,唐煙煙走了會兒,便有些喘不過氣。


    “唐姑娘,你怎麽了?”許驚蟄拽住她右手,總算把人拉住,她手小小軟軟的,完全被他掌心包裹住,就像是天生量製般的適合。許驚蟄臉頰不由發燙,盡管不舍,他還是守禮地鬆開,囁嚅道,“唐姑娘,你、你是身子不適嗎?”


    唐煙煙搖搖頭,泄了氣般,滿臉寫著沮喪。


    許驚蟄身為大師兄,哄師妹們的手段向來不少,見唐煙煙眉間沉著鬱色,他突地伸手往前指:“咦,你瞧那是什麽?”


    唐煙煙提不起勁地掀起眼皮,剛看去,許驚蟄手袖驀地翻轉,登時變出漫天流螢。


    本就是璀璨美麗的夜晚,一隻隻螢火蟲飛舞在星河,最能觸動女子柔軟心髒。


    周圍姑娘們欣喜連連:“哇,好多螢火蟲!”


    遠處甚至有男修調侃:“兄弟,你哄姑娘的這招不錯哦!下次我也定要效仿一二。”


    起哄般的笑聲漸大,許驚蟄尷尬地摸摸後腦勺,對唐煙煙說:“你別誤會,我隻、隻是想讓你開心。”


    唐煙煙本沒什麽感覺,她現在的心情,不是區區螢火蟲就能治愈的。


    但身處這般輕鬆氛圍,她雙肩突然變得不再那麽沉重。仰頭望著星河螢火,唐煙煙由衷感歎:“很好看!”


    許驚蟄呆呆看著她,耳廓逐漸緋紅。


    漫天螢火蟲飛舞,像蜿蜒散開的銀河。


    嶽扇靈伸手捉住一隻,朝旁側冷峻男子笑道:“是大師兄的螢火蟲誒。”


    陸雨歇眉目寡淡,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壓根懶得搭理。


    這一路,陸雨歇薄唇緊抿,不曾開口。


    他必須承認,答應嶽扇靈參與點燈節,是個鬼使神差的錯誤。


    他今晚本可以反悔,他可不會有言而無信的羞恥感。


    可不知怎的……


    陸雨歇抬起頭,染上茫然的黑眸陡然沉入深淵。


    哪怕修者繁多,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人群之中的那張清麗麵孔。


    眸光冷冷落在她身側男修臉上,旋即收回。風中,男子嘲弄的輕笑聲一閃而逝。


    點燈節很快開始。


    嶽扇靈取來蓮燈,欲塞進陸雨歇手裏。


    怎知男人厭煩地側身避開,他臉上有不加掩飾的嫌棄,還有不知因何而起的憤怒。


    嶽扇靈尷尬地舉著燈,眼眶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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