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京城裏來的


    現在的吳錫元就像是個爭寵的孩子,總覺得自己的哥哥被別人搶了去。


    蘇九月索性直接拉著他朝著屋子裏走去,“走!咱們回去再說。”


    外邊的動靜這麽大,家裏其他幾人也陸續醒了,大家在堂屋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兒,齊刷刷地看著劉翠花他們帶回來的穆宗元。


    劉翠花清了清嗓子,開了腔,“他叫宗元,從今天起就叫吳宗元了,跟我們是一家人。”


    田秀娘雙手抱臂靠在一旁的牆上,聽了這話立刻問道,“娘,咱們的糧哪兒還夠再養個孩子?!”


    陳招娣依舊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言不發。


    吳傳雖然沒說話,可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滿責備。


    劉翠花不服氣,這有些事兒就得攤開放在桌麵上好好說,不然回頭誰背著她給宗元委屈受,她豈不是白白收了人家這一錠金子?


    她在自己袖袋裏掏了掏,掏出一錠金子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


    即便是屋子裏隻點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也不妨礙它通身散發著金燦燦的光芒。


    一瞬間,屋子裏都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舊的桌麵上,那一塊金錠子上麵。


    劉翠花的聲音壓低了幾分,“這是他的口糧,不用從你們那一份上頭扣。但是你們出去都給我把嘴閉嚴實了,誰敢把這事兒說出去,給家裏招了賊,那我就把她趕出去,這輩子都不得入我吳家的門!”


    她的視線挨個從屋子裏的人身上掃過,著重在田秀娘身上停留了片刻,田秀娘扁了扁嘴,到底也沒再說話。


    她是有些嘴碎,可她又不是傻子,大家夥都是出去哭窮的,她瘋了才出去顯擺,萬一有人來上門打秋風了咋辦?


    見所有人都點了頭,劉翠花這才將視線轉到了穆宗元的身上,“你且記住,不管你以前叫什麽名兒,今後你就叫吳宗元。是我家遠房親戚的孩子,家鄉遭了難才逃過來的,你可記住。”


    吳宗元微微頷首,“記下了。”


    這還是他來到吳家第一次開口說話,黃戶生聽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劉翠花說完後,就將大家夥兒全攆去睡覺。


    至於吳宗元,一時間倒是也沒法安頓他。


    最後還是黃戶生說道:“我那屋炕比較大,讓他跟我住吧!”


    按理來也就黃戶生屋子裏有空地兒,可黃戶生是貴客,她也不好主動說起,如今他自己提出,真是皆大歡喜。


    “那就麻煩您照顧一下宗元了。”


    吳宗元被黃戶生拉著回了屋子,蘇九月打了熱水給他們送過去。


    黃戶生幫著吳宗元把臉上的灰洗幹淨,借著煤油燈看著他逐漸清晰的五官,心中的問號越來越大了。


    不為別的,隻是他居然瞧起來有些眼熟。


    他可以確信自己是第一次見吳宗元,那麽他是長得像誰?


    他將手中的帕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架子上,回過頭看了一眼坐在炕邊兩個小短腿晃來晃去的孩子,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吳宗元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


    黃戶生樂嗬嗬笑了笑,用京腔同他講話,“你是京城裏來的?”


    第94章 小公子有些麵熟


    吳宗元聽到鄉音也很詫異,他知道自己的口音可能會暴露自己的來曆,可是他也不會別的語言,所以他隻能少說兩句。


    見黃戶生會講京腔,他也問道,“你也是從京城裏來的?”


    黃戶生點了點頭,“是啊,本來是回鄉探親的,沒想到居然困到這裏了,也幸好這戶人家心腸好,不然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吳宗元側著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好半天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黃戶生的年紀都夠當他爺爺了,猝不及防聽他問起自己的名字,還是有些詫異。


    但他還是回答道:“我姓黃名戶生。”


    吳宗元臉色一變,“你是太醫?!”


    黃戶生則更是驚訝,再仔細看看他的長相,則隱隱有些像那位……


    他誠惶誠恐卻又不敢說破,“是的,是在太醫署供職。”


    吳宗元看他的樣子,曉得他大約也猜出來自己的身份。


    不過黃戶生是中立派,倒是影響不大。最重要的是,他現在跟自己一樣困在這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京。


    “黃太醫,你不在太醫署,怎麽會在這裏?”


    黃戶生歎了口氣,“唉!說起來也是我倒黴。此前皇上恩準我回鄉探親,我回來正好趕上鬧饑荒。我看那些災民可憐,就在外頭設了粥棚,誰知道那些難民不念著我的好,居然趁著夜色去搶了我家!末了,還一把火給我燒了……”


    “我連夜逃跑,最後在路上被九丫撿回來的。”


    吳宗元:“……”


    作為一個在朝廷供職的大人,這位黃戶生實在是混的有些慘。


    不管經過多久,這一段往事都是黃戶生永遠的傷痛。


    沉默了片刻,吳宗元才吐出了兩個字,“節哀。”


    黃戶生也歎了口氣,“也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過些時日我再回去瞧瞧。”


    吳宗元點了下頭,以為自己可以睡了,卻不想黃戶生又接著說道:“可否替您請個脈?”


    吳宗元略微遲疑了片刻,還是伸出了手腕。


    黃戶生挽起袖子,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脈搏之上,良久才收回了手。


    “小公子身體康健,大可不必擔心。”


    吳宗元嗯了一聲,爬上炕,拉過一床被子。


    “睡吧。”


    黃戶生看著他留在床側的一大片空位,隻覺得壓力很大,跟小公子睡一張床?他從前想都不敢想!


    對麵蘇九月和吳錫元的房間裏,兩人裹著被子隻露出個小腦袋,他們麵前放著的就是蘇九月背回來的三本書。


    吳錫元稀罕極了,伸手摸了摸書扉頁,粗糙的觸感直達心底。


    他抬頭看向了蘇九月,對著她張開手臂,被子也從他的身上滑落,露出了他不甚結實的臂膀。


    “媳婦兒!你太好了,我要抱抱你!”


    蘇九月先是被他的動作弄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可隨後聽了他的話,徹底被逗笑了。


    她也對著他張開了手臂,“抱抱!錫元也很好的,最喜歡錫元了!”


    錫元抱了她一下,臉上的開心都能凝成實質。


    不過很快,他的情緒就又低落了下來。


    “可是我不認識上邊寫了什麽……”


    他的頭放在蘇九月的肩窩,小聲囁喏道:“媳婦兒,我是不是很沒用?”


    即便是隔著小襖,蘇九月也依舊能感受到他的不安,伸手在他的後背輕輕拍了拍,溫柔且緩慢地說道:“我也不認識上邊的字,那我是不是也很沒用?”


    吳錫元下意識地搖頭,著急的反駁她,“才不是!”


    蘇九月放開他,跟他麵對麵,伸手捏了下他的俊臉,“那錫元也不是。”


    吳錫元任由她捏自己的臉,也沒躲開。


    雖然他媳婦兒這麽說,他很開心,可是他總覺得還是有點不對勁兒。


    蘇九月見他一副被自己欺負的可憐樣,也默默地放開了手,轉而拉著他的手,“我們不認識,可是師父肯定認識,明天我們一起去找他學好不好?”


    吳錫元這才又重新高興了起來,“好!”


    .


    夜深了,雍州城裏卻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一個穿著紅色蟒袍戴著黃金護肩的人問道:“人呢?”


    他的下屬垂手而立,半張臉隱匿在光影之下,隨著搖曳的火把,忽明忽暗。


    “回王爺的話,已經封城尋找了半日,還是沒有任何蹤跡。”


    穆紹翎一腳踹向了他,“蠢貨,要你們有何用!”


    下屬一個踉蹌,而後迅速跪倒在地,“王爺息怒!我們這就開城門,出去再找!”


    “三天,三天後再找不到人,你就自戕吧!本王不養沒用的廢物!”


    .


    翌日一早,雞才叫頭遍,蘇九月就起了。


    外邊的天兒還沒亮,她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屋子裏,意識逐漸回籠。


    屋外傳來一聲開門的聲音,蘇九月穿好衣服下了炕,趴在窗戶上看了一眼,神色就更加複雜了。


    外邊正是吳宗元在練武,他年紀尚幼,卻文武雙全,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隨便撿的一個小孩子居然會給大家帶來這麽大的禍患,是的,昨天夜裏她又做夢了。


    她夢到一群人帶著刀穿著官靴,殺了全村人,帶走了吳宗元。


    這事兒說什麽都不能瞞著了,她打開房間門走了出去,外頭的吳宗元停下來看了她一眼,衝著她點了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蘇九月的神情有些複雜,但還也隻是向他問了聲早,就去了廚房燒火準備做早飯。


    又過了一刻鍾,劉翠花也起了,她看到吳宗元在練武,還笑著誇了他兩句,才拿著木盆進了廚房。


    看到蘇九月坐在灶膛前,又是一陣笑聲,“我就知道能起這麽早幹活的,隻有我勤快的小九丫!”


    蘇九月卻皺著眉頭,急急地叫了一聲,“娘!”


    看著她的神色,劉翠花知道八成是又有什麽事兒了,她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


    “怎的了?九丫,你別急,慢慢說。”


    蘇九月站起來朝著門外看了一眼,才湊到劉翠花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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