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道:“本來就是水火不容的關係,不用這麽虛偽,我今天隻有一句話想問你——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林蔻蔻沒明白:“消息?”


    薛琳緊盯著她的反應:“不是你?可除了你,還會有誰?”


    她懷疑的目光,遞向了林蔻蔻身後。


    裴恕不喜薛琳,連樣子都懶得裝,一手插在兜裏,是副冷淡姿態,隻道:“什麽消息,拿出來看看。”


    薛琳便把手機遞了過去。


    裴恕站著不動。


    林蔻蔻接過來看,隻掃上兩眼便皺了眉,道:“結果都沒出的事,就算我行事囂張,也還沒狂到這種地步,你懷疑錯人了。而且提前放消息這種事,看起來不更像是你的風格嗎?”


    那是一條發在某個社交平台上的帖子,標題就起得很搞事:“保真,在線教育領域,新老兩大獵頭交上手了,歧路打途瑞,林蔻蔻對薛琳,開盤了,開盤了啊!”


    昨晚上的帖子,今天已經有好幾百回複。


    “歧路打途瑞,真的假的?歧路獵頭少,走高端精品路線,能跟途瑞打到哪裏去?”


    “什麽,林蔻蔻?哪個林蔻蔻?以前航向那個?她回來了?”


    “薛琳不是號稱最強新人王嗎?是有好戲看了。”


    “在線教育領域,施定青最近投了學海……”


    “董天海還投了千鍾呢。”


    “見分曉的時候到了……”


    ……


    吃瓜群眾不少,有見地輕而易舉分析出到底是哪一單的也不少。畢竟無論是董天海還是施定青,這陣子的動作都不少,業內消息靈通的人多的是,獵頭行業就靠著人脈本事吃飯,能猜出來不意外。


    可誰閑著沒事把消息發到網上去?


    獵頭從來都是幕後工作,許多人做完大單case之後大半年都未必會對外講,更別說是這種完全還沒關掉的職位,走漏風聲是大忌中的大忌。


    林蔻蔻不可能犯這種錯。


    薛琳卻不相信:“昨天張賢說要見你,今天消息就傳了出去,情況對誰有利還不明顯嗎?”


    總不能是她自己明知處於劣勢,還要自殺式爆料吧?


    現在是林蔻蔻勝算大,薛琳以己度人,認為林蔻蔻不是沒可能借機報複她當初拉踩之仇。


    林蔻蔻倒是沒什麽感覺,順著薛琳的話一想,便笑:“也是,好像是我嫌疑比較大。”


    她隨手把手機遞了回去。


    薛琳下意識接過,卻被她這副不甚在意的坦然態度給搞迷惑了:難道真不是她?


    “不過我覺得,無論是我還是你,似乎都沒有到這種昏頭的程度。相反,在這一單case沒落定的時候就爆出消息,事先張揚,對我們雙方都有損害,甚至可能導致我們失去客戶那邊的信任,畢竟連保密工作都沒到位……”


    林蔻蔻抬頭看見前麵茶室裏慧言出來了,正站在那邊看她。


    這意思是要請她進去。


    於是長話短說,道:“所以這件事,你我嫌疑最小,外人搞鬼的可能性比較大。與其我倆窩裏鬥,相互懷疑,不如想想是哪個環節不嚴密走漏了風聲,讓外麵的仇家有機可趁。”


    薛琳頓時蹙緊了眉頭,似乎在衡量她這話的真假。


    林蔻蔻說完卻沒管她,向裴恕道:“我先進去。”


    張賢隻說要見她,但沒說要見別人。


    所以一會兒能進茶室的隻有林蔻蔻一個。


    裴恕心知肚明,點了點頭,卻看向還握著掃帚光明正大站在庭院裏偷聽的老和尚智定,還有樹下擺著的一盤還沒開始下的棋,唇角掛上一抹笑,道:“好,你去聊正事,我來下閑棋。”


    下閑棋?


    林蔻蔻順他目光向老和尚那邊看了一眼,心裏其實好奇他怎麽跟這麽個怪脾氣的老東西相處,隻是此刻也沒辦法留下來看。


    她收回目光,先向慧言走去。


    慧言仿佛沒聽見他們之前的爭論,一臉心平氣和模樣,雙手合十向她笑:“慧賢師兄在裏麵了。”


    林蔻蔻點頭謝過,來到門前,卻是少見地猶豫了片刻。


    張賢絕非等閑之輩,今天請她來喝茶,恐怕不是簡簡單單了解一下她手裏這單case這麽簡單。


    這是張賢的地盤,張賢的主場。


    她作為外來者,又是有求於他的獵頭,本身就已經處於劣勢,如果在談話中再表現得弱勢,隻怕希望渺茫。


    ——進去之後,她最好先開口,占據談話的主動權,盡量將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導。


    想法浮上心頭,做出決定就是一瞬間。


    門外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裴恕是一片平靜,薛琳則是複雜又不甘。


    林蔻蔻背對他們,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去。


    張賢就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除了換了一身衣服,仿佛動都沒有動一下,就連那泡茶的姿態都跟昨天一模一樣。


    他今天也很客氣,將一盞茶放到對麵,向林蔻蔻道:“請坐。”


    林蔻蔻打量他表情。


    仍舊一張情緒不顯露於外的臉,什麽深淺也看不出來。


    她坐了下來,禮貌問了聲好,按著自己的計劃,先開了口:“慧賢法師,昨天有薛顧問在場,許多情況也不方便向您介紹得太清楚,畢竟可能涉及到一些商業隱秘,不過現在隻有我們兩人,其實董先生投的千鍾教育這邊……”


    可沒想到,張賢竟然像昨天一樣打斷了她。


    他上了年紀的臉龐抬起來,一雙睿智的眼眸注視著她,忽然道:“其實昨天你已經動搖了不是嗎?”


    林蔻蔻瞬間一愣,大腦有一刹的空白。


    張賢續道:“在聽見那位小薛顧問的話時,你就已經知道你無法說服我了,因為你還沒能戰勝自己的心,或者說,你也不想戰勝。”


    昨日記憶,倏然倒流。


    林蔻蔻瞳孔劇縮,一種被人完全看穿甚至冒犯了的感覺令她張開了渾身的防禦,看上去如臨大敵。


    沉默就是坐以待斃!


    她選擇開口還擊:“我有沒有戰勝自己,其實並不重要吧?獵頭就是個工具人罷了。重要的是,張先生你,有沒有戰勝自己的心,又想不想戰勝。”


    這一刻的林蔻蔻,鋒芒畢露,也用一種刀光似雪亮的眼神回視著張賢,分毫不退!


    在經曆上,他們其實是相似的。


    甚至都在清泉寺待過一段時間。


    林蔻蔻終於又露出了自己充滿棱角的那一麵:“您應該聽過,我在清泉寺待過一年。您到底為什麽來到這座寺廟,潛修多年,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之所以來到這裏,最初為的是逃離,為的是放下,為的是解開心結。假若您也是這樣,那我很想問,你逃離了嗎,放下了嗎,解開心結了嗎?”


    她說話的時候,張賢終於沒有再打斷她,而是靜靜地聽著,在聽見她最後近乎無禮的那句反問時,眼底終於流露出了幾分讚賞。


    但他可不是那些輕易被人唬住的年輕人。


    張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笑了一聲,似乎換了一種稍稍輕鬆些的語氣,問她:“林顧問在獵頭這行地位不低,想必見多識廣,不知道你覺得,對一位老板來說,什麽樣的秘書,才是合格的秘書?”


    突然轉換的話題,讓林蔻蔻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摸不著頭腦。


    她下意識思考道:“當然是處事周全妥帖,會揣摩老板心思,而且嘴……”


    聲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一下扼住了喉嚨,後麵那一個“嚴”字卡在嗓子眼裏,竟是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了。


    秘書。


    喬薇。


    張賢的消息。


    記憶裏幾個相關的畫麵片段電光石火一般閃過,最終停留在林蔻蔻腦海裏的,竟然是她跟裴恕在陸金所附近的咖啡館裏見喬薇時,對方微笑而閃爍的神態……


    她曾是張賢最得力的首席秘書。


    張賢也是她最滿意的前任老板。


    一股凜冽之感頓時從後脊骨升了上來,林蔻蔻指尖都微微發涼,在抬眸對上張賢那含笑的眼神時,不禁輕輕抖了一下,前前後後所有事都穿了起來,並成一條珠子。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道行還是淺了。


    張賢隻不疾不徐地飲了口茶,還是那麽平靜:“我等你們很久了。”


    第65章 擺爛


    林蔻蔻進入茶室後,慧言便在後麵輕輕關上了門,隔絕了內外的視線。


    薛琳見狀,悻悻地哼了一聲,接著才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機,嘀咕起來:“不是林蔻蔻,不是歧路……仇家,她的仇家,還是我的仇家?”


    說實話,她這一年作風激進,仇家可不少。


    但在念叨到這一句時,驟然浮現在她腦海中的,竟不是自己的仇家,而是航向——


    林蔻蔻的仇家!


    她有點記不清了,轉頭問舒甜:“航向那邊管事的現在叫什麽來著?”


    舒甜先是一怔,緊接著立刻回答:“副總裁程冀,獵頭部總監是顧向東。有幾次開會和沙龍,您跟他們見過麵。最近一次是在德龍公司的競標會上,您拿走了90%的職位,他們輸得不輕。”


    薛琳聽著,覺得有點印象了:“他們跟我竟然也有過節,那這不是一箭雙雕,難道真是他們?”


    裴恕從旁邊走過,正好聽見,不由嗤笑一聲:“航向那兩個,就算不聰明,也沒蠢到這種地步。”


    薛琳擰眉看向他,十分不悅。


    裴恕卻是一臉閑庭信步的悠然,看都沒看她一眼,便下了台階,隻道:“航向是施定青的公司,泄密就等於壞自己老板的事,程冀、顧向東都是趨炎附勢的小人,沒有膽子幹出這種事來。”


    這姿態,儼然沒將薛琳放在眼底。


    薛琳慣愛擺排場,顯示自己的地位和體麵;裴恕這人也不低調,隻是他擺的不是排場,是姿態——


    輕易不把人放在眼底,比起隻擺排場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段位更高,也更招人恨。


    比如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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