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沒回答。


    董天海半天沒聽見聲,納悶:“怎麽不說話?”


    裴恕咳嗽一聲:“咳,董先生,您看是不是先跟我們談一下獵頭費的問題呢?”


    董天海:“……”


    一瞬間,文明的董老先生恨不得越過電話線跟他打一架。


    這都什麽時候了!


    就你這點獵頭費,還怕我賴賬?別是想趁火打劫吧!


    裴恕倒並非想趁火打劫,隻是要按照原定協議拿獵頭費,那無論是他還是林蔻蔻,必然淪為業內笑柄——


    智定薪酬隻開一塊錢,當時裴恕就感覺大不妙,掰著手指頭算了一筆賬之後,更是眼前一黑,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們是按比例計費。


    就算是合同裏約定了有一筆固定的最低費用,可那也頂多跟他們做這一單付出的成本打平,甚至因為做這一單遭受到同行惡意競爭的擠壓,在業務上損失了不少,嚴格算起來還是虧的。


    真賺錢,還得看抽成比例。


    合同上簽的是候選人薪酬的40%,打到公司後歧路會抽走30%用做公司運營等,剩下的70%則由林蔻蔻跟裴恕各分一半。


    也就是說,現在智定開薪酬一塊錢,那獵頭費就是四毛,林蔻蔻跟裴恕一人能分一毛四。


    一毛四……


    遙想當初更接下這case時,為著分成比例的事,兩人來回較量過多少次?


    結果就這?


    一毛四現在連顆糖都買不起,約等於白幹!


    有智定這種特殊情況,合約要還按照原來的情況走,對獵頭顧問這邊來說就不太合理,也不太公平了。


    董天海深知一時的便宜不能占,所以爽快地答應了重新跟他們擬定一份固定費率的協議,除卻400萬的顧問費之外,還許諾了千鍾教育0.1%的股份期權。


    所謂期權,其實就是在一定限期內以約定價格購買對方股份或股票的權利。


    也就是說,這單一旦真的呈交,歧路便擁有按照現在的市場估值出資購買千鍾教育0.1%的權利。


    期權可以轉手套現;也可以直接用掉。


    也許在他們花錢持有股份之後,千鍾教育上市,能像國外那家獵頭公司持有穀歌股份一樣,轉手賣掉,發一筆財。


    當然,在教培行業前景並不明朗的情況下,林蔻蔻跟裴恕都認為這0.1%的期權更多程度上是董天海向他們表露的誠意,事實上所能帶來的利益有限。


    費用不再是問題後,裴恕就給出了一個非常明了的解決方案:“智定師父薪酬隻要一塊,帶給您的困擾無非是兩方麵,一是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二是怕他留不久隨時會走。我想在薪酬協議簽訂的時候就可以留一個口子,將來他如果想法有變薪酬協議隨時可以改簽;另外就是以智定師父的名義,建立一個慈善基金會,將您認為他應得的薪酬都捐獻到基金會,由專人監督。”


    慈善基金會是做善事,智定無論如何不會拒絕,就算他拒絕以他本人的名義去設立,董天海也可以悄悄放出話去。而且搞慈善,說出去智定麵子上還看,董天海麵子上更好看,簡直一舉兩得。


    更重要的是……


    裴恕舉著手機,看了旁邊林蔻蔻一眼,笑道:“如果您那邊有人不太熟悉基金會相關事務的操作流程和製度建立,我們這邊正好有全套人選,這兩天還沒離開清泉寺,隨時可以為您服務。”


    當初他們為了見張賢,主動幫忙解決清泉寺慈善基金會的爛攤子,叫來了不少人。


    現在可不就派上用場了?


    董天海也沒想到他們在這方麵還能提供一條龍服務,著實無語了一陣,但想想這方案的確可行,暫時也沒想到更好的,便先拍了板。


    至此,大事落定。


    千鍾教育這一單在曆盡波折之後,終於被林蔻蔻與裴恕收入囊中。


    掛斷電話時,是上午十一點。


    兩人回了禪修班處理了一些需要後續跟進交付的瑣碎,並且定下了次日回上海的機票。


    等忙完,外頭已經是暮色昏昏。


    裴恕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忽然扭頭問:“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下山喝兩杯嗎?”


    這一單做得不太容易,到這時心裏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林蔻蔻自然是想喝點的。


    隻是她看了看時間,歎了口氣:“這個點,索道都快關閉了。”


    裴恕想了想,竟道:“現在出發,最上麵的索道還沒關閉,我們能到半山腰。從中間下山,不是有公路嗎?”


    林蔻蔻頓時一怔,懷疑道:“你該不會是垃圾車坐上癮了吧?”


    猶記得剛上清泉寺的那天淩晨,姓裴的被她忽悠上了垃圾車,一張臉黑得宛如鍋底,在刺骨的寒風裏足足唾棄了她半個小時。


    裴恕自然也記得那段黑曆史。


    他臉色一僵,咬牙切齒:“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淨走這些不入流的歪門邪道嗎?”


    林蔻蔻眉梢不由挑起:“你還能有別的門路?”


    裴恕都懶得理她,直接走到一旁去打了個電話,看外頭風挺大,便叫林蔻蔻拿了外套,兩人一同先坐纜車到了半山腰。


    出站後,裴恕竟朝景區服務點走去。


    沒多久,林蔻蔻就瞧見一個剃著板寸的忠厚青年從裏麵走出來,脖子前麵還掛著景區工作人員的牌子,掏出一把車鑰匙來就遞給了裴恕,笑得格外親切:“有勞裴顧問了。”


    林蔻蔻大為震驚。


    裴恕拎著車鑰匙走到不遠處停放的那輛黑色大眾車前麵,回頭看她:“愣著幹什麽?上車啊。”


    就一輛普通的大眾,他人要笑不笑、倜儻地往旁邊一站,活脫脫站出了一種富貴公子哥兒開豪車泡妹的架勢。


    林蔻蔻眼皮都跳了一下。


    直到坐上副駕,看裴恕熟練地踩下油門,將車順著那蜿蜒的公路往山下開去,她才回過神來:“你在山上什麽時候混得這麽開了?”


    景區隻允許索道、大巴兩種交通方式上山,除了消防、衛生、急救的等特殊車輛,其它車輛一概不能通行——


    但常住景區的工作人員的車輛除外。


    在景區登記過之後,便可以自由上下山,甚至沒有時間限製!


    裴恕一打方向盤,瞥她一眼,輕描淡寫道:“你當獵頭,能拿到索道免票免排的特權;我也是獵頭,開口還借不來一輛車?”


    林蔻蔻:“……”


    這貨說話怎麽又膈應起來?真是小看他了!


    這次下山,又是天將黑。


    裴恕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便跟著林蔻蔻,再次來到了他們上次吃的那家大排檔,點上幾個菜,要了一些酒。


    就連坐的位置,都跟上回一樣。


    隻是比起上次的愁眉苦臉,兩人這次的心情都很不錯,喝上一些,酒到微醺之後,還能調侃調侃遠在上海的孫克誠一個人承擔了所有,艱辛地扛下了所有壓力。


    比起剛上山時那一陣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對付,現在他們雖然也互相嗆聲,偶爾還對嘲兩句,可氣氛早已變得融洽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已經變成一種相處模式了呢?


    林蔻蔻不禁思考起來。


    姓裴的好歹也是業內數得上名號的大獵頭,讓坐垃圾車,雖然抱怨了一路,卻也沒真的從車上下來;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可在她陷入低穀想要放棄的時候,這人卻爆發出了驚人的行動力,一番鋒銳言語,又硬生生把她從房間裏拽出來工作……


    表麵一副難伺候的祖宗樣,關鍵時刻卻從沒掉過鏈子。


    說沒對這人刮目相看是不可能的。


    林蔻蔻心底忽然有些複雜的心緒層層翻湧出去,看著遠處山坳裏漸漸亮起來的、閃爍的星子,由衷道:“我現在覺得,孫克誠眼光真好。”


    裴恕一怔:“孫克誠?”


    林蔻蔻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不久前孫克誠邀請她加入歧路時那萬般懇切的一句:“他說,我不會失望的。”


    裴恕的心跳,為之一震。


    他抬起視線,便對上了林蔻蔻此時轉過來的,被遠近昏黃燈光烘得溫溫然的眼眸。比起上次在林蔭道旁,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近到他能看見她白皙麵頰上那細細的絨毛,以及那飽滿的唇瓣上潤潤的光澤……


    心髒在胸腔內不爭氣地劇烈跳動。


    裴恕忍了忍,但終於還是沒忍住,咬牙道:“林蔻蔻,我警告你——不要再這樣隨便撩我。我不是那麽隨便的人!”


    林蔻蔻:……?


    誰撩你了?


    她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錯愕。


    但緊接著,觀察了一下裴恕的表情,突然就感到了一絲微妙,玩味了片刻,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是麽?”


    不是那麽隨便的人?


    這一刻,裴恕已經感覺到了危險。


    他手一抽,便想起身。


    可這時林蔻蔻微涼的手掌已經搭在了他手腕上,裴恕甚至懷疑她能感覺到自己現在過快的脈搏。明明力道很輕,可他就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樣,動也動不了一下。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慢慢向他靠近。


    一點一點,擠壓掉他呼吸的空間……


    她的手甚至很自然地搭到了他臉頰上,隻是將要湊上來的那一刻,她突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薛琳她們也是明天走嗎?”


    裴恕:?????


    林蔻蔻仿佛一下想起了什麽,竟然退開了,又拿眼打量他,還看了看他麵前已經打開的啤酒罐,竟皺眉問:“你剛才喝了多少?”


    裴恕:“……”


    這種時候,為什麽要問薛琳,還要問他喝了多少?


    你林蔻蔻是有什麽大病!


    林蔻蔻卻徑直拿過他麵前的啤酒罐看了一眼,然後便念了一聲:“完了。”


    裴恕眼角青筋直跳:“你到底想幹什麽?”


    林蔻蔻麵色有些凝重:“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晚上還怎麽上山?”


    裴恕:?????


    難道他們不是一開始就說好了下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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