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珝一字不落的聽見了,但他沒精力陪丁柯玩。


    止痛藥還沒起效,許珝一秒鍾都站不住了,撐著椅背緩緩坐下,右手搭在扶手上,半闔著眼忍痛,一個眼神都沒給丁柯。


    不一會兒人到齊後,燈光更亮了幾分,內場漸漸安靜下來,出現一串整齊的腳步聲,下一刻祁硯旌的身影從後台暗處的走廊緩緩浮現。


    他身後還跟著一行考核團隊,每人都身穿正式的製服筆挺地站在台上,露出微笑。


    考核團隊的製服不同於藝人的純黑,是極深的藍色,像深海的旋渦,胸針在聚光燈下熠熠生輝。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業內翹楚,為了保證評級的絕對公正,考核團隊被規定不能有現役演員。


    除了祁硯旌。


    作為不到三十歲就被授予終生成就獎的頂級演員,業內對他擔任主考核官沒有任何異議。


    祁硯旌將手中厚厚的文件夾放到桌麵上,那裏有今天初評所有藝人的資料。


    他拿起話筒,環視台下一圈,目光落在臉色明顯白得不正常的許珝身上,停留兩秒又自然挪開,露出紳士的笑:


    “非常高興能和各位同僚見麵,希望我們能一起度過愉快而充實的三個月,如果能幫助各位達到更高的職業追求,我將喜不自勝。”


    祁硯旌無比官方的開場白一出,意味著初評正式開始。


    演研所的初評采取自由表演模式,每人三分鍾,但不提供道具,不安排搭戲演員,所有藝人隻能在空落落的大舞台上獨自演完。


    通常每年的初評,都會成為笑點錦集。


    藝人沒有妝造,沒有燈光,沒有配樂,演戲全靠信念感。


    每年都能看到一人演兩人拌嘴吵架、一人演古代仙俠劇比武,拿著並不存在的劍,在台上上躥下跳。


    還有無實物演感情戲的,蹲在地上懷裏抱著不存在的死去的戀人,哭得撕心裂肺。


    最多,如果要演殘疾人,可以提供一張凳子當輪椅。


    所以表演的程度很難把握,要麽容易用力過猛,要麽就是太尷尬放不開,在台上僵成一根放了五百年的木棍子。


    演得好的當然也有,但搞笑的更多。


    【來了來了,又一年的複製粘貼,哈哈哈】


    【嗚嗚嗚我老公每年都說一樣的開場白,但一年比一年帥】


    【蕪湖又是3個月!又有3個月可以天天看到我老公了,這是什麽好日子!】


    【怎麽辦,還沒開始我已經想笑了,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初評,簡直是快樂源泉】


    【為什麽要笑啊,新人不懂誒,因為沈音非參加才來看的,全能ace沈音非,唯一神顏沈音非,大家多多關注啊】


    【上麵什麽玩意兒?愛豆粉嗎?】


    【抱歉上麵那個明顯是對家披皮,非非粉絲不會說那些話的!】


    【隻有我關心,竟然有人和許珝同台,還敢說自家是唯一神顏嗎?】


    【哈哈哈哈,許珝:為什麽要和我比臉,但凡不比臉你都能贏】


    評級有條不紊的進行,很快到了和丁柯一起拍照發微博的男生。


    他出道兩年一直是偶像劇專業戶,這次也選了個中規中矩的片段——霸總男主給女主表白。


    隻是可能有點緊張,發揮得不太好。


    演完後祁硯旌先沒出聲,在文件夾裏翻了翻,聲音平靜:


    “看你是首都電影學院畢業的,李崇華還是你們的台詞課教授嗎?”


    男生握緊話筒局促道:“是、是的,李教授教了我們很多。”


    祁硯旌覆手蓋上文件夾,看向男生:“但你最好別讓他知道你還在演戲。”


    男生一時沒明白,“啊?”了一聲。


    “不然他聽了你的台詞能氣死。”


    男生剛剛還因為緊張漲紅的臉,刷的白了。


    祁硯旌麵無表情道:“前兩天我跟他打電話聽著還挺精神,想來你這兩年都用的配音吧?不容易啊。”


    他罵人一向不留情麵,眾目睽睽之下,男生看上去像要哭出來。


    祁硯旌卻又稍微放緩了聲調,“沉下心,回去好好練基本功。”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他年年都這麽做。


    丁柯在台下緊張得發抖,在他看來學長已經演得很好了,可祁硯旌還是不滿意,不光祁硯旌,整個考核團隊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看向身邊,許珝撐著額角,臉色雪白,鬢間還隱隱冒出些汗珠。


    丁柯回過頭,發著抖安慰自己,大家都和他一樣緊張。


    下一個是許珝,他全身的精力都被用來忍痛,忍得頭暈眼花被叫了三次名字才反應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沒什麽表情地上了台。


    許珝要了張椅子坐下,拿起話筒:“老師們好,我表演的是《滅亡》裏林霖的獨白片段。”


    此言一出,考核團隊猛地抬起頭,就連祁硯旌都愣了一秒,然後又開始翻看許珝的資料。


    台下和彈幕一片嘩然。


    《滅亡》是二十年前華國的一部大滿貫影片,講述了殘害十幾條人命的變|態|殺|人|犯林霖的一生。


    影片中林霖被捕後,拒不交代其罪行,一直到被執行死刑的前一天,才終於在審訊室裏第一次開口。


    當時扮演林霖的演員宋於清老師,為世界貢獻了精湛絕倫的演技,宋老師逝世後,這段行刑前的獨白成了永恒的經典。


    【是我耳朵瞎了嗎?許珝剛才說什麽?他要演滅亡?】


    【救命,能不能讓我先滅亡】


    【搞什麽啊他,以前怎麽作都算了,但能不能別毀經典,還是宋老師的獨白,欺負宋老師不在世了嗎】


    【真的有點討厭許珝了,為了熱度良心都不要了】


    許珝看不見彈幕,他半邊身體已經要痛到麻木,止痛藥半點作用都沒有。


    他隻能盡快進入情緒直接開始,再拖下去,可能說話都要發抖。


    眾人隻看到一直低垂著頭的許珝慢慢揚起脖頸,漂亮的眼睛凝視虛空。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眼神天真無暇,周身的氣場卻忽然變得冷漠生硬,蔓延出難言的、令人通體生寒的詭譎。


    他緩緩開口,語氣又輕又慢,像在回顧此生最愉快的瞬間:


    “第一個是我媽的閨蜜,她和我爸上了床,我媽很恨她,捅了她很多刀。”


    第一句台詞出來後,台下的議論逐漸趨於平靜,無數雙眼睛考究地打量著許珝。


    許珝恍若未見,似乎瞬間完全沉入了角色裏。


    “但她太蠢了,捅完之後隻會躲進衛生間哭,都不檢查人有沒有死。”


    “我回來時,那個女人正往門口爬。生命真頑強啊,她留了那麽多血,竟然還能爬得動。”


    許珝唇角溢出一抹笑。


    “所以我幫我媽補了最後一刀,”他抬起右手,蒼白的食指抵住自己脆弱的脖頸,“就在這裏。”


    “第二個,是高中的班主任,她總愛穿粉色的裙子,用很尖的聲音說話,我不喜歡。”


    “第三個……”


    許珝台詞功底很強,咬字發音重音停頓都幾乎完美,歡欣又天真的聲線在安靜的空氣裏,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他還在充滿幸福地回憶往昔,講述第四個第五個……第十七個,在他手裏終結的鮮活生命。


    天真地令人發抖。


    台下有的女生甚至抬手捂住了耳朵。


    “最後一個是我媽,她讓我殺了她,說我是個魔鬼。”


    許珝輕輕歪了歪頭,空洞的目光移向考核團隊裏最中心的位置。


    原片裏林霖扭頭看向身側的單麵玻璃,他隻能看到漆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但他知道一牆之隔外,有無數人正在用或嫌惡或恐懼的目光盯著自己。


    許珝緩慢地眨了眨,“我不明白,這一切都是她教我做的呀?她讓我朝她的心髒刺下去,我照做了。”


    “難道我不是一個聽話的兒子嗎?”


    原片到這裏就結束了,導演用了一個長鏡頭,從林霖毫無感情的瞳孔緩緩向外拉。越過了手銬,越過了警察,飄到牆外的後街,又飛向天空。


    祁硯旌沉沉的目光注視著許珝,他知道按照劇情,此刻他就是審訊室外的警察。


    許珝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麽都看不見。


    忽然,許珝眸光閃動,眼神有了聚焦。


    漆黑的瞳孔目光冰冷,刺破空氣,劃破他們之間那層本就不存在的虛假玻璃,直直看向了祁硯旌眼底。


    祁硯旌心頭劇震。


    手指驀地用力,鋼筆在考評紙上暈出一朵極深的墨痕。


    第7章


    【臥槽!!!最後那個眼神!!!救命媽媽我好怕】


    【草草草真的嚇到我了,這還是許珝嗎!!】


    【他這一年難道真練演技去了??】


    【你覺得這水平是一年就能練出來的?我更傾向於他被魂穿了!!】


    【真的好恐怖,我覺得比宋老師那版還恐怖,他為什麽要用那麽天真的表情講述自己的犯罪經過啊,我他媽受不了了】


    【晚上肯定要做噩夢,救命我真的很怕這些qaq】


    【他就像個真的變|態|殺|人|犯一樣,好病嬌哦!】


    【你們剛剛看到沒,最後那一眼,祁老師好像都抖了一下,太恐怖了他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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