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硯旌發覺他心不在焉,順著他目光回頭,入眼就是火紅的糖葫蘆樹。


    祁硯旌嘴角止不住上揚,原來喜歡吃這種小玩意兒?


    “小珝!——小珝你來了!”陳導端著保溫杯笑嘻嘻趕過來,“喲小祁你倒先把人堵到了。”


    祁硯旌笑了笑。


    陳導說:“那小珝既然到了,我們直接開始吧,趁著這個天氣趕緊拍。”


    許珝是今天的第一場戲,拍的劇後期的一場祭祀大典,時間要求必須得是傍晚,用夕陽垂墜象征他這個反派即將迎來滅亡。


    這場戲許珝全程沒有台詞,他要做的是在萬人的叩拜下一步一步登上祭台,舉行儀式。


    祁硯旌和陳導一起坐到監視器後麵,這場戲不難,隻是為了拍出壯觀的場麵需要換很多個機位。而祭壇的台階高聳,許珝得在夕陽落山前的短短一個多小時裏,反反複複上很多次。


    運氣好不ng,今天或許能拍完,不然隻能拖到第二天再等夕陽。


    許珝的戲服是祭祀專用的玄色長袍,繁複厚重裏裏外外好幾層,壓在人身上喘不過氣。他頭上的冕旒用的帝王十二旒,玉旒象征天下,玉旒晃動則天下動蕩,所以他每走一步都必須端莊持重。


    第一遍是長鏡頭,許珝登上祭壇最高處後,轉身俯瞰萬民。


    監視器裏,許珝轉身時玉旒隨之很輕微地晃動,他微微頷首俯視蒼生,金線密織的暗紋衣領下脖頸雪白纖長,沉靜似畫中人。


    這是他最後回光返照式的鋒芒,早已沒了最初的傲視天下不可一世,極盡華貴宏大的場景下,所有不甘、沉痛、癲狂全都雜糅進一雙黑色的眼瞳裏。


    他身後是懸懸欲墜的落日,忽然起了風,玉旒投在他臉上陰影輕搖,他眸光微動,看向刺破雲層的血紅的落日,落日也在那瞬間將他的眼瞳染成了赤金。


    監視器後所有演員都趕來圍觀。


    “這一段拍的也太好了……”


    “到時候播出去,估計不得了。”


    “天時地利人和啊,好巧不巧來陣風,效果一下就不一樣了。”


    “好!cut——!”陳導放下對講機,看向祁硯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真是個寶啊,他也就跟你當時差不多大吧,水平不輸你啊!”


    祁硯旌視線還落在監視器裏許珝的側臉上,他沒說話,卻溢著明晃晃的笑。


    接下來就是上台階補鏡頭,許珝沒吃止痛藥,反反複複來幾次後,腿就受不了了。


    他貼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中途化妝師上來補妝,張暢憂心忡忡給他擦汗,祁硯旌也跟上去扶了他一把。


    碰到許珝手的瞬間,祁硯旌心裏都一驚。


    許珝穿著這麽厚的戲服,出了這麽多汗,手心居然是涼的,還冒著冷汗。


    祁硯旌有些不忍:“坐會兒嗎?”


    許珝知道自己腿的情況,現在要是坐了,不一定能站得起來。


    他搖搖頭,低低喘出一口氣,對祁硯旌笑笑:“沒事,再坐太陽都沒了。”


    幸好晚上的夜戲沒有許珝,他拍完最後一遍,被張暢扶著上車回了酒店。


    ·


    祁硯旌跟完最後一場戲,才和劇組一起收工。


    晚上十點半,高平提著一個透明袋子進了祁硯旌的套房。


    他把袋子遞給祁硯旌,忍不住打趣道:“哥你都幾歲了,怎麽還饞這些零嘴。”


    祁硯旌沒什麽反應,打開袋子仔細點了點,才像是滿意地點點頭,自然問道:“許珝住哪個房?”


    高平的笑瞬間凝滯,腦內飛速運轉,忽然反應過來,平地一驚雷。


    “你不是、你別告訴我……買給他的?”他磕磕絆絆好一會兒,才想起答話:“1221……你要去他那兒?”


    祁硯旌沒答,起身理了理衣領,大步上前開門關門行雲流水。


    高平隻能聽到離開前毫不留戀的吩咐:“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兩人房間就隔了條走廊,祁硯旌很快到了許珝門口,卻發現他房門虛掩。


    祁硯旌擰眉,抬手敲了敲門。


    許珝懶怠嬌氣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悶悶的輕輕的,“門又沒關,直接進來唄。”


    祁硯旌於是推門。


    屋內燈光昏暗,溫度也比外麵高了很多,還不到十月許珝竟然已經開了空調。


    祁硯旌一轉彎,就看見了半躺在床上的許珝。


    許珝手上拿著劇本,漂亮的眼睛微微張大。


    可能是嫌空調太幹,他床頭櫃上放了盞小加濕器,整個人籠罩在嫋嫋白霧裏。


    許珝隻穿了件麵料很軟的純白t恤和黑色短褲,因為坐姿,短褲已經縮到了大腿處。


    他沒用酒店的床單,換成了自己的墨綠色四件套,左腿綁著熱敷袋擱在墊子上,右腿微微彎曲。


    許珝的床單是絲質的,他搭在上麵的腿白皙筆直,甚至也泛著綢緞一樣的暗光。


    極深的床單襯著雪白的膚色,瞬間的視覺衝擊隻能用猛烈來形容。


    祁硯旌提著袋子的手指驟然收緊。


    恍惚間,他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許珝的膝蓋,竟然是粉色的。


    第17章


    來人意料之外,許珝當即坐直了些:“怎麽是你?”


    祁硯旌還站在離他床尾不遠處,“不然是誰?”


    許珝眨眨眼:“張暢出門取東西了。”


    祁硯旌點頭,看著許珝的眼睛,努力控製目光不要下移。


    “許珝,”他忽然問:“能開燈嗎?”


    房間裏很昏暗,許珝一個人的時候不喜歡太亮,就隻開了盞床頭的小台燈。


    “當然可以,”許珝說,他指著自己腿上的熱敷袋:“但你得自己動手了。”


    祁硯旌頷首,大步邁向門口按下開關。


    冷白的光線驀地充斥房間,許珝在暗處待久了一時受不了這麽強烈的光,被刺得低頭閉上眼。


    祁硯旌再過來,看到的就是許珝抬手捂住眼睛,右腿曲起,連腳趾都蜷縮起來的樣子,很像應激的小動物。


    而強光之下,不僅是膝蓋,許珝連捂眼睛的手指關節都也是粉的。直接將幾十秒前,祁硯旌做出的光線引起視覺偏差的結論粉碎。


    許珝就是粉的。


    這個事實徹底打破了長久以來,祁硯旌對男性身體的認知。


    他在原生硬地站了幾秒,又一言不發地關了燈。


    許珝好不容易適應亮度,眼前卻突然又黑了下來。


    許珝:“……”


    “你來我這裏玩燈的嗎?”


    “抱歉,”祁硯旌看起來沒有絲毫歉意,在許珝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開著確實有點太亮了。”


    他把手裏的袋子遞給許珝:“給你的。”


    許珝接過來一看,竟然是滿滿一口袋冰糖葫蘆,有七八支。


    他想這個味道想了一下午,心裏一喜,抬頭看祁硯旌,眼睛亮晶晶的:“怎麽買這個?”


    “你下午一直盯著看,不是想吃嗎?”祁硯旌說得很自然。


    “是想吃,可是……”許珝說著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你不應該更傲嬌一點嗎?比如裝作說買多了吃不完才分給我的?”


    祁硯旌皺眉,很是不解:“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身邊沒人喜歡吃零嘴,也就你這種歲數的愛吃,我就是特地給你買的。”


    許珝拆包裝的手一頓,這才琢磨出味來。


    他真是被張暢影響了。


    一般人送東西,隻有給喜歡的對象的時候,才會因為害羞而裝作傲嬌地遮掩。顯然祁硯旌對他沒這種意思,當然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


    許珝搖搖頭,摒棄亂七八糟的想法,抿著嘴看祁硯旌:“我什麽歲數啊?”


    祁硯旌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很小。”


    許珝:“……”


    許珝不跟他計較,畢竟和這種三十歲的老男人比起來,他確實如花似玉。


    他咬了一口冰糖葫蘆,山楂的酸味直接撞進口腔,激得整張臉都皺起來:“好酸呐……”


    祁硯旌挑眉看他。


    許珝又彎了彎眼衝他笑,“但很好吃,雖然山楂很酸,可外麵的糖特別甜。”


    祁硯旌目光柔和下來,唇角揚起很淺的弧度,許珝拿著糖葫蘆說好吃的樣子,真的很像個小孩兒。


    祁硯旌沒再說話,拿起許珝放在床頭的劇本隨意翻看起來。


    許珝吃東西和走路一樣慢,每一口都咬得很少,好半天才咬一口,被酸到了會皺著臉忍耐,但絕大部分時候都睜著眼睛發呆,好像吃東西是很機械的事。


    祁硯旌花了些自製力才把目光從許珝的嘴唇上移開,他嘴唇被糖沾得很粉很潤,是平常很難見到的顏色。


    空調溫度好像太高了,祁硯旌開始冒汗,他扯了扯衣領,問許珝:“你很冷嗎?”


    許珝發呆發久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是的,”他晃了晃光溜溜的大長腿,“祁老師你熱的話,可以把外套脫了。”


    “咳!”祁硯旌被大片雪白的皮膚和粉色關節晃了眼,當即偏過頭。


    他起身脫下西裝外套,理好搭在椅背上,才又坐下,低頭繼續看劇本。


    許珝的劇本不厚,但每一頁都仔仔細細做了批注,還有大量的理論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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