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周璟的腦子似乎有點癡,總是在花府裏迷路,花嫵經常能碰見他,但她每次都遠遠跑開,用警惕的眼神瞪過去,拒絕與他交談,直到那一回,她養的狗兒跑丟了,周璟幫她找了回來,兩人的關係才開始有所緩和。


    ……


    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在夢裏卻清晰如昨,一覺醒來之後,花嫵仍舊能記得清每一個細節,她覺得自己那時候挺傻的,就因為阿瑾披散著頭發,她就認定了對方是個小姐姐,還把人家領回了水雲庵?


    那阿瑾竟也不解釋清楚!


    花嫵攬鏡自照,綠珠正在替她挽發,見狀疑惑問道:“娘娘怎麽了?”


    鏡中的女子眉如遠山,目如秋水,模樣漂漂亮亮,花嫵卻輕歎了一口氣,黛眉微顰,憂愁道:“我素來以為自己是個聰明人,今日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草包,不知人間有那般居心叵測的無恥之徒,叫人騙得好慘。”


    綠珠聽得雲裏霧裏,不解道:“誰居心叵測,敢騙咱們娘娘?”


    花嫵放下菱花鏡,冷哼道:“一條狗罷了。”


    “對了,”花嫵想了想,道:“去打聽打聽宮裏頭有沒有年歲大的宮人,最好是曾經在太後娘娘宮裏伺候過的,我有些事情想問一問。”


    第16章


    聽了花嫵的吩咐,綠珠很快就找來了兩個內侍,大約三十左右的年紀,他們垂手站在堂下等候,神色都頗有些局促。


    綠珠見狀,便道:“咱們娘娘有事相詢,你們如實答來,不要說謊。”


    那兩名內侍連忙應是,花嫵輕聲細語問道:“你們從前都是在坤寧宮裏伺候麽?”


    “回娘娘的話,奴才們是。”


    花嫵倚在榻邊,手裏拿著團扇輕搖,道:“伺候了多久?”


    一個內侍想了想,道:“奴才是泓德二十五年進的坤寧宮,伺候了兩年,後來就去了尚膳監。”


    另一個答道:“奴才是泓德二十七年入了坤寧宮,也是伺候了兩年,被調去了鍾鼓司。”


    花嫵又問道:“那時候皇上已經在坤寧宮了嗎?”


    一個內侍忙道:“在了在了,那會皇上剛剛到太後娘娘身邊,奴才記得很清楚,是泓德二十七年的年初,那會年關才過沒多久,下了好大的雪,奴才親眼看見皇上被接進坤寧宮。”


    泓德二十七年年初,正是她遇見阿瑾的時候,花嫵在心裏默算了片刻,問道:“那時候宮裏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情?”


    兩個內侍皆是麵露茫然,隔了這麽久遠的時間,誰還記得清楚?


    花嫵輕輕搖著團扇,徐徐提醒道:“譬如……有皇子公主離宮出走之類的事情?”


    其中一個內侍想起了什麽,啊呀一拍大腿,答道:“是有這麽回事,正是當今聖上。”


    花嫵做出感興趣的模樣,身子微微前傾,道:“你詳細說說。”


    那內侍忙道:“那時候奴才剛入坤寧宮不久,隻聽說是三皇子失蹤了,宮裏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都受到了牽連,尤其是二皇子宮裏頭的人,杖斃了一大半,先帝陛下還派了禦林軍去搜查皇城,好在沒過幾日,三皇子就被找到了,太後娘娘親自把他接進了坤寧宮。”


    花嫵麵露恍然,搖了搖手中的團扇,悠悠地道:“原來如此啊。”


    這就對上了,當初阿瑾說她與兄長打了一架,想來便是那個二皇子,後來不知怎麽,她被人販子給抓去了,碰到了同樣倒黴的花嫵,不明就裏的花嫵誤以為阿瑾是女孩兒,把她帶回了水雲庵。


    那兩名內侍領了賞賜,喜笑顏開地退下了,花嫵斜倚著軟榻,團扇輕搖,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綠珠沒敢打擾她,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了,待要出門時,花嫵突然叫住她問道:“倘若有人騙了你,你會怎麽辦?”


    綠珠聽著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道:“奴婢覺得這事要分大小,若是小事,便罵他幾句,若是大事,就與他斷了交情。”


    花嫵輕輕唔了一聲,將團扇抵在唇邊,自言自語道:“可我不想那麽輕易放過他了。”


    她說著,黛眉微挑,眼波流轉如瀲灩晴光,道:“我要報複他。”


    花嫵自幼便是一個小心眼的人,從沒有人讓她吃了虧去,縱然那是天子,也絕無例外。


    窗外傳來黃鸝啁囀,聲聲清脆,她轉頭望去,隻見那庭中的玉蘭樹開得正好,清香馥鬱,兩隻鳥兒在朱牆瓦上蹦蹦跳跳,依稀如當年。


    ……


    周璟下了朝時,正是巳時三刻,往常這時候,他應該要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了,但是因著花嫵的緣故,他必須先去一趟碧梧宮。


    周璟在禦案後坐了一會,沒有動,劉福滿有些疑惑,輕聲請示道:“皇上,是不是該擺駕碧梧宮了?”


    周璟想起那個女人,腦中就自動浮現一雙多情含笑的杏核眼,眼波清亮柔軟,那女人真是麻煩得很,膽子頗大,也不怕他,一抓著機會就順杆子爬,倘若叫她占了上風,她立刻就能爬到他頭上去。


    周璟不怎麽想見她,但即便如此,他卻還是站起身來,吩咐道:“走吧,命人擺駕。”


    君無戲言,親口答應過的事情,總不能食言而肥,否則又叫她拿住把柄了。


    帝王儀駕一路往碧梧宮而去,今日天氣頗好,晴空萬裏,偶爾有鳥雀自瓦藍的天際飛過,灑下一串清脆的啼鳴,叫人見了便覺得心曠神怡。


    聖駕路過禦花園時,周璟聽見一陣輕笑聲,清淩淩的,十分好聽,而且這笑聲還頗有些耳熟,他明知那人是誰,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轉過頭去,隻見一抹紅雲倏然撞入眼底,霎時間卷起了半天朱霞。


    周璟低聲道:“停下。”


    龍輦應聲停下來,周璟看向遠處,秋千高高起落,女子身著妃紅色的宮裝,裙裾翻飛飄然如蝶,雲髻峨峨,瓌姿豔逸,她笑起來時,杏眼彎成月牙,灼灼若朝霞一般,明麗動人,讓人想起春日裏枝頭熱烈盛放的紅杏。


    劉福滿的聲音輕輕道:“是貴妃娘娘。”


    周璟回過神,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不遠處的秋千,淡淡道:“她怎麽在這裏?”


    “這……”劉福滿不知怎麽接話了,心道,奴才怎麽知道貴妃娘娘為何在這裏?您也沒規定她不許來啊?


    但天子問話,不能不回,哪怕這是句廢話,劉福滿隻能小心翼翼地道:“興許是今兒天氣好,貴妃娘娘出來散散心?”


    周璟卻不信,道:“她散什麽心?朕看她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他絕不會再上這個女人的當,於是周璟放下車簾,吩咐道:“走了。”


    劉福滿心裏暗暗道:走?您不是要去碧梧宮接貴妃娘娘嗎?這半道上都碰著本人了,還往哪兒走?


    不過天子總是對的,他一個奴才,聽候吩咐就行,劉福滿衝身後的宮人們擺手,示意他們起駕。


    秋千上的花嫵似有所覺,望向不遠處的天子禦駕,她看見龍輦中的周璟,與其對上了目光,花嫵微微眯起眼眸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高聲叫道:“皇上!”


    周璟一怔,沒有應答,劉福滿也不敢擅自做主叫儀駕停下來,誰知這時,那秋千上的貴妃娘娘以為他們沒聽見,竟然鬆開了一隻手,朝這邊用力招了招,聲音更大了:“皇——上——”


    她一鬆手不要緊,那秋千本就不是個穩當玩意兒,這會兒突然大力晃了一下,看得劉福滿心裏一個哆嗦,哎喲一聲叫了出來:“娘娘!您當心著點!”


    那位可是他們陛下的心肝寶貝,要真有個什麽事兒,遭殃的還不是他們這群宮人?


    與此同時,龍輦中終於傳來天子的聲音,莫名有些陰沉沉的:“停下。”


    花嫵悠哉地坐在秋千上,看著周璟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他穿著一襲深色的常服,俊美的麵容幾乎跟那衣裳一個色兒了。


    花嫵笑得更加開心,還伸手朝他招了招,周璟的臉色更黑了,冷聲斥道:“你是不要命了麽?”


    花嫵聽罷也不惱,待他走近前,她忽然就將兩隻手都鬆開來,整個人像一隻蝴蝶似的飛掠出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撞入了天子的懷抱。


    周璟下意識伸手抱住她,腳下一個踉蹌,被冷香撲了滿懷。


    第17章


    女子青絲漫漫散落,一雙明眸中映著天光,清澈如水,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周璟甚至能感覺到她輕淺的呼吸,不知為何,讓他聯想到冬日裏落下的新雪,絨絨可愛。


    絨絨……


    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刺了一下,周璟猛然間清醒過來,卻見花嫵正擔憂地望著他,關切問道:“皇上沒事吧?”


    周璟意識到自己的失神之態,沉著臉把她推開些,道:“你在做什麽?”


    花嫵拍了拍袖擺上的草屑,神色無辜道:“臣妾在蕩秋千啊。”


    周璟想起她方才的舉動,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嗬斥道:“你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嗎?倘若不是朕,你早就摔斷腿了。”


    花嫵聽了,微微歪頭:“可皇上不是接住臣妾了嗎?”


    這個女人就是故意的,周璟心中隱有怒意,皺起眉,冷聲告誡道:“再有下回,朕絕不會管你!”


    花嫵扯了扯他的衣袖,笑眯眯地道:“臣妾知道啦!”


    周璟拂開她的手,轉身欲走,卻聽花嫵輕呼一聲,幾個宮人也跟著驚呼:“娘娘!”


    周璟下意識回過頭去,隻見花嫵黛眉輕蹙,麵露痛苦之色,周璟立即伸手扶住她,劍眉皺起,語氣裏透著幾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你怎麽了?”


    花嫵微微垂首,輕聲道:“臣妾好像崴了腳,站不起來。”


    周璟並非沒有起疑,但見她蹙著眉尖忍痛,還是對劉福滿吩咐道:“去叫太醫。”


    末了又冷聲訓斥花嫵道:“你下次還跳,最好跳到荷花池裏頭去,朕到時候叫人把你撈起來。”


    花嫵聽罷吃吃地笑了,眼尾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聲音嬌軟:“皇上這話是在心疼臣妾麽?”


    周璟瞥她一眼:“朕說過,貴妃不要自作多情。”


    花嫵半點都不尷尬,柔弱地靠在他懷中,伸手遮了遮日頭,歎氣道:“這太陽好大,臣妾曬得眼睛花。”


    她說著抬頭看周璟,委屈巴巴地求道:“太醫也不知什麽時候過來,臣妾能先回碧梧宮嗎?”


    時值夏初,確實有些熱,周璟見她光潔白皙的額上泛起一層細密的汗,便應允了。


    隻是花嫵傷了腿不能走路,便衝他張開雙臂,笑吟吟道:“皇上抱臣妾吧?”


    周璟沒理會,淡淡地看著她,道:“你隻是崴了腳,又不是斷了。”


    遂吩咐宮人把龍輦抬了過來,意思是要讓花嫵乘著回碧梧宮,劉福滿見了,心裏暗暗說:不得了,與天子同乘,這可是中宮的待遇啊。


    他一邊想,態度變得愈發恭敬小心了,陪著笑對花嫵道:“貴妃娘娘請。”


    花嫵卻不動,笑意明媚,麵若春花,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劉福滿不知何意,忙上前一步,躬著身子道:“娘娘有何吩咐?”


    誰知花嫵竟將一隻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冷香幽幽襲來,劉福滿整個人瞬間就僵住了,耳聽得貴妃娘娘聲音嬌柔,命令道:“你抱本宮上去。”


    “貴貴貴貴妃娘娘……”劉福滿驚得語無倫次,手足無措,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帝王射過來的視線,如冷刀子也似,要把他紮個對穿。


    劉福滿欲哭無淚,差點給花嫵跪下來了:“娘娘,奴才、奴才……”


    花嫵不高興了:“怎麽?你要違抗本宮的命令?”


    劉福滿瑟瑟發抖:“奴才不敢!”


    花嫵盯著他看了幾眼,忽然哎了一聲,麵露好奇之色:“從前沒注意,你這小太監的相貌長得也頗清秀麽?白白嫩嫩的,還沒胡子,看起來比別的男人都要幹淨,你幾歲了呀?”


    天子的視線更冷了,劉福滿險些繃不住要哭出聲來,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隻好小心翼翼道:“微賤之身,承蒙娘娘謬讚,奴才今年二十有三了。”


    劉福滿一邊回答,一邊擦拭著額頭的汗,試圖把話題繞回來:“娘娘,奴才扶您上轎吧?”


    花嫵卻不肯,索性往他身上一靠,懶懶道:“本宮腳疼,動不得,就要人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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