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嫵耐著性子看她作戲,不得不說,當著人前,花想容確實很懂得為人處世,既禮貌又可愛,說的話也討人喜歡,那點子傲氣盡數被收了起來,似乎隻有在對著花嫵的時候,她的劣根性才會展露的淋漓盡致。


    花嫵琢磨過,大概是因為在花府裏,自己的地位與她是不平等的,在花想容看來,花嫵應當是歸屬於仆人之流,身份卑微,卻又頂了個小姐的頭銜,名不正言不順,礙了她的眼,故而厭憎。


    花府幾個小姐們都各自取了錦盒打開,裏麵的東西各不相同,有金銀鐲子,有金鑲玉步搖,各色華釵,珍珠瓔珞,林林種種,皆是上品。


    最後隻剩下兩個錦盒了,花想容正欲伸手,誰成想有人先一步拿起那個,花想容驚訝道:“璟哥哥?”


    周璟提醒道:“她也是你姐姐。”


    他說著,把錦盒遞給一直沒動的花嫵,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齊齊望向他們,一時間隻能聽見台上傳來婉婉唱腔:去篷蒿廣栽花柳,四時間如開錦繡,主人家能幾遍價來往追遊……


    花想容輕輕咬著下唇,看花嫵伸手接過錦盒,她不得不拿了剩下的那個,打開一看,噘了噘嘴,裏麵隻是一枚南珠,雖然有鴿蛋那麽大,但是和姐姐們的金釵瓔珞相比,實在是差得遠了。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花嫵,其他人也好奇她的錦盒裏是什麽,俱是圍過去看,花嫵也不藏私,打開錦盒,裏麵是一個桃花粉的玉手鐲,水頭十足,在天光下顯得格外瑩潤剔透,粉中又泛著若有若無的淺青藍,尤其漂亮。


    眾人皆是驚歎不已,紛紛要過去觀摩欣賞,花嫵其實不怎麽在意這鐲子,反正她也留不住,回頭是要交給□□母的,美其名曰保管,老太太說待她成親之後再給回她,但久而久之,花嫵已經對這些東西失去興趣了。


    桃花粉的玉手鐲在眾人手中傳看,個個眼露豔羨,十分喜歡,花嫵有些百無聊賴,心思被台上唱的戲拉了過去,她看得入了神,直到耳邊傳來一聲驚呼,隨即是物什摔碎的清脆聲響。


    她連猜都不必猜,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甚至還抽空想,花想容的演技還是那麽假,東西還沒掉地上呢,你就先叫出來了,未卜先知麽?


    她不緊不慢地轉過頭來,隻見那手鐲已摔得七零八落,湊不出個囫圇來了,眾人麵露惋惜之色,花想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神色惶惶地看過來:“我不小心摔碎了,對不住,我賠一個給你吧……”


    她說著說著,眼裏盈著淚,蹙起眉頭,嗚嗚哽咽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眾人連忙出聲安慰,甚至有人來勸花嫵:“就一個手鐲而已,算了算了,你也別和她計較。”


    “是啊,她年紀小,又不是故意的。”


    一時間,大夥兒都來勸花嫵,花嫵尋思著,她剛剛還什麽都沒說吧?


    她看向花想容,少女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眼淚說來就來,這就是她的手段,從小到大,隻要是花嫵的東西,她都看不順,要麽想法子弄到手,要麽就幹脆破壞了。


    她的名字,她的小狗,她的玫瑰鬆子糖,玉手鐲……


    花嫵的目光落在她的發髻間,哦,還有羊脂白玉簪。


    花嫵一直沒說話,眾人都覺得她心眼頗小,是在故意為難花想容,大堂姐花清月麵露幾分不悅,道:“你這麽舍不得,不如這樣,我的這幾枝華釵都賠給你,你原諒容容吧。”


    花想容拭了淚,連忙道:“我的這顆南珠也賠給你,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周璟微微皺起眉,看了她們一眼,對花嫵道:“宮裏還有這樣的鐲子,我改日再拿一個給你。”


    “不用了,”花嫵黛眉微挑,笑吟吟地道:“正好,我也不喜歡那鐲子,太素了,華釵和南珠更好看,瞧著也更值錢一點,多謝了!”


    她說著,毫不客氣地把南珠和華釵收起來,笑得眼角微彎,對呆掉的花想容道:“那鐲子更襯妹妹呢,可惜摔碎了。”


    花想容的麵孔扭曲了一瞬,像是想說什麽,又生生咽了回去,擠出一個笑,表現得很乖巧:“到底是你的東西……”


    花嫵卻擺了擺手,十分無所謂:“反正不喜歡,摔了就摔了,我也沒損失什麽嘛。”


    不僅沒損失,她還白拿了華釵和南珠,花想容的臉都綠了,險些要裝不下去。


    花嫵看得心裏大樂,笑眯眯地道:“就不打擾幾位哥哥姐姐妹妹們的談興了,諸位吃好,我先走一步。”


    她說著微微一禮,揣著袖子施施然離席了。


    難得老太太不拘著她,這麽好的機會,花嫵才沒工夫在這裏看她們唱猴戲。


    她出去晃了一圈,路過後園小徑時,就瞧見那廊柱邊站了個人,身量挺拔修長,少年如玉,穿了竹青色的錦袍,斜倚在牆邊,半低著頭,手裏拿了一塊兒肉幹,大黃狗絨絨被饞得一個勁搖尾巴,一副諂媚樣兒。


    花嫵想退回去,卻已經來不及了,傻狗眼尖得很,一瞧見她,便撒腿朝這邊躥過來了,汪汪直叫,十分熱情。


    那斜倚著牆的人也站直了身子,朝花嫵望過來,不是周璟是誰?


    花嫵揉了揉大黃狗的頭,笑罵道:“你倒還記得你有個主子,一天天不知去哪兒玩了,連影子都見不著。”


    狗子呼哧呼哧吐舌頭,把個大尾巴搖得風生水起,旁邊的周璟喚了一聲道:“絨絨……”


    大黃狗立即熱情地回應:“汪汪!”


    周璟掃了它一眼:“沒叫你。”


    他把手裏的肉幹往地上一扔,狗子立即掙脫花嫵,飛奔過去,一副餓了八百年的模樣,瞬間就把她這主子拋到天邊去了,花嫵氣得瞪它幾眼,罵道:“白眼兒狼!”


    周璟的眉眼舒展,桃花目中含著些笑,提醒道:“它是狗。”


    花嫵又罵:“白眼狗。”


    周璟忍著笑意輕咳一聲,問她:“你……剛剛去哪裏了?”


    這話觸動了花嫵某根敏感的神經,太|祖母和王嬤嬤總喜歡這般盤問她,就好像她隨時都會去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花嫵本能地生出反感,警惕道:“沒去哪兒,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像支棱起了渾身的小刺,好在周璟很快就意識到花嫵的不悅,立即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隨口一問,你別生氣。”


    花嫵的情緒略略平複些許,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應過大了,眼睛一轉,換上笑顏,反問道:“這裏偏僻得很,璟哥哥怎麽到這裏來了,難道是又迷路了麽?”


    她叫他璟哥哥,語氣很是親昵,咬字輕軟,像含著甜絲絲的糖塊,能甜到人心裏去。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周璟仍舊不可避免地微紅了耳根,但是他麵上保持些許鎮靜,道:“我在這裏等你。”


    花嫵有些吃驚,秀眉輕挑:“等我?”


    “嗯,”周璟猶豫了一下,把從方才起就一直負在身後的手拿出來,道:“我……把這個給你。”


    花嫵定睛一看,那是一個錦盒,與方才的一模一樣,周璟道:“你的鐲子被摔了,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再給你一個才好。”


    花嫵打開錦盒,裏麵竟是一枚玉佩,青玉質地,雕工精細,看著就不像是凡品,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她白得了南珠和華釵,這人又給她送了一個玉佩來,花嫵一時有些意外,道:“花想容她們已經賠過我了。”


    周璟卻道:“她摔壞你的東西是她的錯,自然要賠。”


    花嫵向他示意手中的玉佩:“那你這是……”


    周璟輕咳一聲,解釋道:“她賠她的,這個……這個是母後讓我送的,總之,你收下便是。”


    花嫵聽了,便沒再推辭,笑吟吟道:“那就謝謝璟哥哥啦。”


    周璟答應一聲,俯身去摸大黃狗的頭,狗子正在吃肉幹吃得起勁,還不忘在他手心裏蹭了蹭,好似十分熟絡一般,那時花嫵心中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卻沒有細究,畢竟周璟曾經救過狗子一命,也算得上是它的恩人了,熟悉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第48章


    劉福滿不愧是乾清宮的大總管,辦事十分利索,沒兩日,就查出了些眉目,立即來稟周璟:“皇上,奴才拿這簪子去京城裏的玉鋪裏問了一圈,聽人說,這簪尾上刻的印記,是出自一家叫祥錦記的玉鋪。”


    周璟抬起頭,問他道:“找到那祥錦記了嗎?”


    劉福滿忙答道:“找著了,祥錦記是京城有名的大鋪子,專門經營玉器,這簪子確實是他們家經手的,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老掌櫃險些把賬冊都翻爛了。”


    “如何?”


    劉福滿遲疑片刻,答道:“買簪子的是一個名叫瑾公子的人,聽說他當時買的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玉料,又花了重金請他們鋪子裏的玉匠師父,手把手教他雕成了簪子,因著這事情十分有意思,老掌櫃記得很清楚,奴才又找到了玉匠,他也說是有這麽一件事。”


    周璟見他神□□言又止,便知沒說完,道:“還有呢?”


    劉福滿隻好道:“聽玉匠說,這簪子是瑾公子要送給心上人的生辰賀禮,故而……故而如此用心。”


    周璟沒說話了,過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筆,道:“瑾公子……是誰?”


    ……


    碧梧宮。


    廊下的花圃種了好些玉簪花,眼看就要到花期了,花嫵今日閑來無事,拿了花鋤準備給花鬆鬆土,狗子也來湊熱鬧,以為有什麽好吃的,在花叢裏穿來穿去,撒歡似的。


    花嫵好幾次險些鋤到它的鼻子,一時有些不耐煩了,揪了揪它的大耳朵,把它攆了出去,大黃狗不滿地嗚嗚直叫。


    花嫵懶得理會它,正在這時,綠珠過來稟道:“娘娘,蓮香兒姑娘來了,在候著您呢。”


    聞言,花嫵便淨了手去前廳,蓮香兒在喝茶,見了她立即起身:“見過貴妃娘娘。”


    花嫵拉住她笑吟吟道:“姐姐客氣了,快坐吧。”


    蓮香兒這才入了座,她今日穿了一襲藕粉色的衣裳,襯得眉眼愈發嬌豔,精神倒是還好,不見疲累,花嫵觀察之後,才放下心來,道:“這些日子在陸府唱戲,真是辛苦姐姐了。”


    蓮香兒笑道:“娘娘言重了,這有什麽辛苦的?做我們這一行,隻要有戲唱,就是好事,更何況還是奉了聖旨呢,這放在從前可是不敢想的待遇,再說了,戲班子裏也不止奴家一個唱旦角的,大家輪流著登台,誰也累不著。”


    她說著,眨了眨眼,放輕了聲音道:“要說辛苦,就隻能辛苦陸府那些人了,還有人給奴家塞銀子,叫奴家歇會兒呢。”


    兩人相視一笑,花嫵忍俊不禁道:“有錢不賺王八蛋,你收了銀子,也去戲園子和茶樓唱一唱,都是一樣的。”


    “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蓮香兒也笑:“咱們慶春班裏的孩子多,正愁沒機會唱,如今叫他們練一練也好。”


    她說著,又想起什麽來,低聲道:“對了,奴家今日入宮,還有事想告知娘娘,這些日子在陸府裏,奴家聽了些風聲,說陸家想向娘娘服軟示好,大概是因著……因著那聖旨的緣故。”


    花嫵登時心知肚明,所謂聖旨,就是那一道立後的聖旨了,陸家如今臭了名聲,顯然是有些走投無路的意思,唯有與花嫵求和,說不定還能博一段浪子回頭、幡然醒悟的佳話。


    但是花嫵隻能說,他們打錯了算盤,無論如何,她都絕不會與陸府和解的。


    說什麽就來什麽,外麵有宮人進來稟道,說有貴妃娘娘的家書遞進宮裏來了。


    “家書?”花嫵黛眉輕挑,她與蓮香兒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異,蓮香兒忍不住歎道:“陸府真是……好大的臉。”


    花嫵將那封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信封上有四個字,吾兒親啟,花嫵險些把隔夜飯吐出來了,拿過信的手上好似有幾百隻螞蟻在爬,雞皮疙瘩顫顫而起,她忙對綠珠吩咐道:“快取燭台來燒了。”


    直到親眼看見那封信被燒成了灰燼,倒進花圃裏做了花肥,花嫵這才平靜了些,又取了胰子洗淨手,焚過香,問蓮香兒道:“我上次聽人說,他病得頗為嚴重,後來怎麽樣?”


    蓮香兒想了想,道:“病倒還是沒見好,隻是精神看起來不錯了。”


    這真不是一個好消息,花嫵有些失望,道:“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叫他病死了才好。”


    她甚至開始琢磨著,要不要找程碧袖再想想辦法,給陸青璋來一劑猛藥算了。


    花嫵對綠珠道:“取紙筆來,我要給陸府回信。”


    綠珠有些吃驚,但還是照做了,眼看花嫵鋪了紙,她一邊研墨,一邊好奇問道:“娘娘要寫什麽?”


    “寫?”花嫵道:“不寫,他不配。”


    她說著,提筆在紙上畫了起來,綠珠和蓮香兒都伸著脖子瞧,隻見寥寥幾筆,勾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來,蓮香兒遲疑道:“這是……一隻猴兒?”


    “不對,”綠珠眼尖,忙道:“這是一隻狗,可是娘娘,這狗它怎麽沒有牙齒啊?”


    那狗兒蹲坐在地上搖尾巴,咧著大嘴,舌頭微吐,隻有一點很奇怪,它沒有牙。


    花嫵收了筆,神秘一笑:“這天下的狗都有牙齒,獨獨它沒有,正該反思一下。”


    她說著,便命人將這封信送出宮去。


    眼看時候不早了,蓮香兒也要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花嫵忽然叫住她,道:“姐姐,當年的事情,我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若不是因為我,花想容也算計不到陸修然身上,倒毀了你的姻緣。”


    聽了這話,蓮香兒便笑了笑,她不愧是慶春班的台柱子,模樣實在生得很美,與花嫵不同,她的美中透著一股子沉靜,如同靜水深流,給人一種可靠安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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