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創造出來,憑空出現在他麵前,是比紙還要薄的一層。


    沙弗萊將其推開,邁步走了進去。


    水從地麵向天空流淌,逆向的雨幕中泛著淡淡的紅,反射晶瑩的光芒,像某種珍貴的礦物質。


    沙弗萊一腳踩在水中,層層漣漪擴散,數據被驚擾,在最後化作粒子特效,飄散著透明,重新歸於水麵。


    在這方數據靜水中央,坐著一道淡淡的身影。


    沙弗萊一步步靠近,逆升的雨打濕了他的雙腿,雙肩和頭發卻是幹燥的。


    並不覺得冷,或者潮濕,他現在隻不過是這方虛擬空間中的一串信號,所謂身體完全由像素點擬合而成。


    走得近了,那道身影稍微清晰了些,不過仍舊淺淡,就好像一個被調整了透明度的圖層,遊離在這方世界之外。


    沙弗萊在它身後三米處站定,輕聲道:“日安,cinnabar。”


    過分矮小的身影終於動了動,回過頭來。


    它看起來隻是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細軟的黑發堪堪掃到肩膀,一身朱紅色的衣袍。


    衣服對她來說有些過大了,袖口和下擺都向下垂落,掃進水麵。


    在她額頭上,有一隻赤色朱砂畫成的豎直眼睛,正安靜閉合著。


    ——今天來的比吾預料中要早一些。


    她緊抿著唇,聲音卻回響在沙弗萊意識中,無法辨認出音色。


    “我來為您做程序檢查。”


    她微微頷首,仍舊坐在空中,整個人卻如太妃糖般向兩邊不斷拉長。


    頭顱變形,雙目分開,脖子和肩膀愈來愈寬,但那對琉璃般清透的眼睛,仍舊淡淡注視著麵前的沙弗萊。


    終於在某一刻,她整個人被撕裂。


    卻沒有血流出來,女孩一分為二,以違反質量守恒原理的形式,變成了和原本一模一樣的兩個個體。


    如此詭異的景象,沙弗萊卻早就見怪不怪了。


    眼前的女孩便是辰砂的核心,十五歲時沙弗萊第一次被父親帶來這裏,至今已有近十年,期間它一直都是三四歲的女孩模樣,從未改變。


    cinnabar完成了核心程序的備份,其中之一向著沙弗萊伸出手。


    沙弗萊握住了那隻小小的手。


    數不清的代碼如海嘯的浪潮,在瞬間湧入他的腦海。


    沙弗萊看到了許多,又似乎什麽都沒看見,唯一能讓他專注的,隻有那些枯燥字母和符號組成的程序。


    雨在某一刻靜止在空中,但很快,就重新恢複了逆向的流動,繞過沙弗萊和cinnabar,湧向無休止的虛假天空。


    備份正在被沙弗萊檢查,另外的cinnabar依舊坐在這方世界的中心。


    天是黑的,水麵是黑的,而在中間卻交融著虛無的白,最終融成一抹精致的灰。


    無邊的天空與海洋,將她包圍。


    她紅眸中映出的隻有虛無,除卻無休止的計算,辰砂能做的,隻剩下通過天空的雲端列陣同其餘信標交流,但她不是很喜歡說話。


    信標頻道內充斥著藍礬和星葉的插科打諢,三水和煙晶時不時會插上幾句,辰砂默默窺屏,而月光的最後一條消息,發出在九年前。


    這位每周都會過來的皇子,還有他更加資深一些的父親,是cinnabar能接觸到的,為數不多的人類。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cinnabar額頭上緊閉著的赤色眼瞳微微一動。


    她有所感應般抬起頭,透過逆升的雨幕,望向比天空更遙遠的地方。


    .


    陳詞回頭看去。


    身後是大片延綿成一片的灰敗廢墟,建築物已經廢棄多年,風吹日曬雨淋的,早就失去了最開始的形狀。


    陳詞微微眯起眼睛,不放過每一寸角落。


    身旁的傅天河察覺到他的警惕,也扭頭看去,小聲問道:“怎麽了?”


    到底什麽都沒發現。陳詞收回視線,搖搖頭,一言不發地繼續前行。


    這是他們來到遺棄郊區後的第三天。


    三天來他們到處探索,行走在廢棄的建築物中,倒也發現了不少意想不到的東西。


    食物和飲用水正在消耗,傅天河的背包卻越來越滿。


    靠近海岸的地方有不少原初生物留下的機械體,大都來自於人類城市遺留下的各種器械,可是一頂一的好東西,各種零部件讓傅天河拆了個爽。


    遺棄郊區的範圍不算特別大,他們卻還沒有走完。


    原因很簡單,當太陽落下之後,處在辰砂外壁的所有區域,都會籠罩在無邊黑暗之中,不適合前行。


    而正午的太陽又太過灼熱,失去凝膠層的庇護,紫外線很容易將人灼傷。


    所以他們兩個就隻有早晨和下午能夠趕路,再四處探索一下,前進的步伐當然被拖得很慢。


    好在並沒有什麽急事要做的事,旅行嘛,慢慢來也沒關係。


    整段旅程從第一天起就充滿了驚喜,老實說,傅天河被陳詞那天的行徑嚇了一跳。


    素來冷淡的少年站在矮牆上,竟有橫刀立馬之態,他麵朝大海,指著虛幻在風雪中的海市蜃樓,說要到那裏去。


    他聲音平淡卻堅定,如同隻是闡述一件事實。


    傅天河還是頭一回看到陳詞這副模樣,驚訝之餘,不免也心潮澎湃,天宮壓頂,圓月之下發出豪言壯語,多麽豪邁啊。


    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


    九月對月光不太了解,但傅天河可知道很多。


    位於格陵蘭冰雪高原的信標月光在十九年前崩塌,崩塌過程持續了四月有餘,僅有兩萬名居民幸存,以難民身份遷移至其他信標。


    時至今日,仍然沒有人能說清月光隕落的真正原因,周圍的相關海域由於匯聚了太多原初生物,也已經成為公認的禁區。


    多年來有關月光的猜測眾說紛紜,那遙遠的神秘存在,甚至都已經成為了某種傳說。


    有人說那上麵隱藏著無數金銀財寶,和對人類來說至關重要的資源。


    有人說月光早就同原初生物暗中勾結,叛變了人類世界。


    還有人說月光的隕落其實是事先設置好的程序,在不久後的將來,其他信標也會接連坍塌,人類最終將去無可去。


    各種說法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反正傅天河覺得都挺離譜的。


    現在九月突然提起,傅天河就盡可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給他說了下。


    傅天河特地強調了月光如今的狀況有多麽危險,希望能夠打消少年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想要從辰砂到達月光,隻有乘坐飛行器這一條路,而格陵蘭冰雪高原上風雪肆虐,估計連降落地點都不好找,更別提根本就沒有官方航線,他們還得有屬於自己的飛行器才行。


    至於坐船過去,就更不可能了,重洋中的原初生物足夠把他們殺死一萬遍。


    但陳詞隻是點頭表示我知道了,從那雙眼睛裏,傅天河明白,他仍然堅定。


    傅天河暫時勸不動他,隻能盡可能搜索網絡上更多有關月光的消息。


    好在九月之後也沒有再提起,讓他慢慢地放下心來。


    也許隻是一時起意?用不了多久九月就會把事情忘到腦後。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霞光籠罩在海岸,借著最後的光芒,他們抓緊時間找了合適的紮營地點。


    潮水嘩啦永不停歇地響著,在靠近海麵的地方休息,絕對不是什麽好主意,兩人朝內側又靠了三裏路,到確定聽不見海浪聲音的才停下。


    傅天河褪下背包,開始紮營。


    陳詞站在他身旁,剛想搭把手幫忙,那股被注視著的感覺就又一次出現了。


    他迅速轉頭看去,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在最後霞光下呈現一抹暖色。


    仍舊一無所獲。


    就連朝著遠處鋪散開來的精神力都沒能發現異狀。


    但陳詞很篤定,那不是錯覺。


    第54章 【二更】


    傅天河正熱火朝天地搭著帳篷,陳詞仔細尋找過能看到的每一寸角落,最終收回視線。


    陳詞鮮少感到不安,但這詭異的情況卻讓他警惕起來。


    陳詞定了定心神,上前給傅天河搭把手,就像之前的兩天裏,合力把帳篷搭建起完畢。


    確定帳篷被牢牢固定著,傅天河直起身,抬手擦了把額上的汗。


    “好了,準備吃飯吧。”


    傅天河架起炊具,他們帶了個小型的海水過濾器,能夠直接把海水過濾成可以飲用的淡水,所以一直到現在第三天,也不用愁水資源的問題。


    傅天河拆開食品包倒進鍋裏,加上足夠的水,再在爐子上點燃汽化燈,又放了一些真空包裝的合成肉。


    這些合成食品的味道還不錯,起碼能讓人吃得下去,露宿在野外陳詞也不挑,有什麽吃什麽,能填飽肚子就行。


    誰能想到他曾是在白塔內享受著最尊貴待遇的皇子妃呢?


    三天的同行下來,傅天河發現九月是個相當能吃苦耐勞的人。


    陳詞打破了傅天河關於omega的所有刻板印象,什麽嬌氣柔弱,膽小怕累,在九月身上,他一丁點兒與之相關的特性都找不到。


    相反,少年體力好得讓他都驚訝,靈活而大膽,同時又具有omega公認的細心和敏銳。


    和這樣的人共同旅行,絕對是一大幸事。


    汽化爐的效率很高,湯鍋很快被煮沸,傅天河攪動著鍋內的食物,打算再煮上一會兒。


    溫暖的火光照亮陳詞臉龐,明暗的陰影隨著火苗共同躍動,讓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中仿佛蘊著某種流質。


    陳詞坐在一根倒塌的石柱上,他渾身放鬆下來,望著遙遠的已經陷入黑暗的天邊,似乎在發呆。


    傅天河悄悄看了他幾眼,見好像沒被注意到,便大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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