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無時無刻不再浮現那時的畫麵,海水瘋狂灌入潛艇,在流過陳念身邊時被迅速染上鮮紅,刺耳的警報聲中,他們浮出海麵,陽光下的一切都在破碎。


    他眼睜睜地看著陳念的身體癱軟下去,隻能竭力將少年抱住,用手捂住他胸口的洞,卻根本無法阻擋鮮血湧出。


    鮮紅刺痛著他的雙眼、神經和大腦,他拚命帶著陳念遊上岸,哀求著跪在軍醫腳邊,被手忙腳亂地扶起來。


    然後是搶救室外無休止的等待,那支水箭擊穿透的不隻是陳念,還有他的整個靈魂。


    他枯坐在長椅上,把臉埋進掌心裏,流了數不清的淚,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悔恨著為什麽要帶陳念來環海平台,恨不得將自己掐死。


    直到醫生走出,告訴他皇子妃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語調中滿是慶幸——


    那支原本應該正中心髒的水箭,準確無誤地從陳念所有重要血管之間穿過,隻是刺穿了肺部。


    因為陳念是個鏡麵人。


    他所有的髒器,都長在和正常人完全相反的位置。


    第160章


    陳念是在十一二歲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的。


    和所有孩子一樣,小時候他理所當然地以為人的心髒長在胸口正中間,就在那根硬硬的豎直胸骨下麵。


    直到他上生物課,看到了屏幕上的人體解剖圖,全班的孩子都跟隨著老師,將手放在左胸口處,感受著心跳。


    陳念照做,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他好奇地四處挪動,手掌卻在右邊感受到了跳動,正當他打算舉手告訴老師,書上出錯了的時候,一隻行走在窗台上的老鼠吸引了他的注意。


    陳念選擇去和老鼠鬥智鬥勇,將有關心跳的事情全都拋到了腦後。


    也隻是在放學回家之後給薑岱隨口提了一嘴,當時薑叔愣了下,但也沒多說什麽。


    之後陳念就把這當做正常,雖然隨著年紀的增長,他意識到不是書上出了錯,而是自己和旁人有所不同。


    但管他呢,反正他的生活並未因此受到任何影響。


    “我還以為你早就注意到了。”陳念輕聲道。


    是的,沙弗萊本該早就注意到的。


    他曾被陳念握住手腕,感受少年的心跳,在他下意識地向左挪動時,陳念把他的手放到了右邊。


    以及遊泳之時,他在右側感受到了陳念的心跳,還驚異於少年的跳動如此有力,隔得這麽遠,都那麽清晰。


    但沙弗萊一直沒有往這方麵想,畢竟陳詞和陳念是幾乎完全相同的雙生子,陳詞的心髒是在左邊,那陳念也應該——


    沙弗萊突然愣住了。


    他想到陳念左肩上的月亮,他一起如果沒記錯,陳詞的胎記是在右邊。


    曾經的雙生子站在他麵前,就像中間隔了一麵鏡子。


    “我有點渴。”


    陳念的聲音喚回了沙弗萊的思緒,他趕忙起身給陳念倒水,電動病床自動向上抬起一些,陳念含住吸管,稍微喝了兩口。


    興許有止痛藥物的作用,他現在感覺還蠻好的,但主要原因肯定是傷得不重。


    陳念吐出吸管,又忍不住想起昏迷時做的那個夢。


    怪物在照顧還是嬰兒的他和陳詞?那應該是陳詞吧,畢竟除了哥哥,世界上應該不會有誰在肩膀上生著與他完全相同的月亮胎記了。


    再結合薑叔說他和陳詞是在育嬰艙裏誕生的,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


    但為什麽從前一直照顧著他們的怪物,現在卻想要殺死他呢?會和突然改變了顏色的眼睛有關嗎?


    陳詞想要把這些全都告訴沙弗萊,他現在才剛醒,還沒有多少力氣,按理說應該老實地什麽都別做,因為說話時的換氣必然會帶動肺部的傷口。


    但陳念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讓沙弗萊知道這些。


    陳念斷斷續續地說著,用最簡明扼要的語言描述夢中的內容。


    實際上他覺得也許那不是夢,而是在他還未誕生時起,就存在的記憶。


    其實陳念一直都很好奇,嬰兒的記憶究竟是否存在,如果存在,又去到了哪裏。


    記性最好的人最早也隻能記得自己兩三歲時候的事情,那在此之前呢?是因為嬰兒時期隻具有生存本能的日子太過缺少意義,所以才被大腦選擇性地遺忘了嗎?


    沙弗萊認真聽著,他眉頭皺起,眼角還帶著哭過的紅。


    在陳念說完的那刻,沙弗萊立刻道:“好了,不要再說話了,你必須得好好休息,如果肺養不好之後,幹什麽事兒都會受影響。”


    陳念點點頭,不再說話,縱然有止疼針,現在這個時候他也覺得有點不舒服了。


    皇子妃醒來的消息很快傳出,醫護前來查看情況,確定現在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隨後到來的是皇帝。


    無論陳念還是沙弗萊,都還沒做好麵對他的準備。


    陳念是個鏡麵人的消息必定會傳去白塔,然後他們就會發現皇子妃的身體和原來相比完全變了個樣。


    陳念的身份不可能再被瞞住。


    已經到了不得不坦白的時候了。


    最開始陳念還挺怕皇帝的,那雙和沙弗萊相同的紫羅蘭色眼睛裏總是寫滿了嚴肅,眉頭習慣性地皺著,但在見過幾麵之後,陳念逐漸放鬆下來,意識到沒什麽可怕的。


    特別是他現在和沙弗萊建立了最終標記,alpha就是他最堅強的後盾。


    聽聞陳念蘇醒,匆忙趕來的皇帝麵色格外凝重,他站在病房內,望著病床上虛弱的少年,也沒說其他,隻是囑咐陳念一定要好好休息。


    但從他的眼神裏,無論陳念還是沙弗萊都明白,他早就知道了。


    也許從兩人剛互換沒多久開始,陳念搬入皇宮的當天,就和皇帝見過一麵,後來更是在看望沙弗萊的時候,被皇帝發現了兩款神經適配器。


    但皇帝一直都沒有戳穿。


    麵對眼下的情況,沙弗萊可沒他父親這麽能沉得住氣,皇帝離開病房之時,他緊跟著走了出去。


    沙弗萊克製著語氣,不讓自己聽起來太衝:“您從一開始就知道,對嗎?”


    皇帝:“你是指他們互換,還是指弟弟活著的事?”


    沙弗萊:“它們倆還會有不同的回答嗎?”


    皇帝搖了下頭,道:“我確實都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的瞬間,沙弗萊心中升起難以抑製的憤怒,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用力握拳:


    “您既然知道陳念一直都生活在地下城,為什麽不予以資助?這些年他究竟是怎麽過來的,您難道不清楚嗎?”


    麵對長子顯而易見的怒火,皇帝仍然平靜:“具體情況我確實不太清楚,當初把他和薑岱送下去之後,我就再也沒主動獲取過消息,因為我發現,敵人就在我們內部。”


    沙弗萊微微一怔。


    皇帝道:“你和陳念要去環海平台的消息,事先隻有很少人知道,那為什麽陳念會如此巧合的遇襲?”


    沙弗萊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最開始他以為是陳念偶然中放鬆了精神力的屏蔽,但自始至終他都在旁邊,用自己的精神力幫助著陳念,根本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也就是說,那怪物根本就不是被陳念引來的,而是事先得到消息,埋伏在附近?


    當年陳家宅邸的火災也極其蹊蹺,偏偏發生在成為元帥犧牲的後一天,如果隻有一件事還可以說是巧合,但那怪物兩次都出現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和地點,實在引人懷疑。


    沙弗萊想到剛剛陳念給他講到的夢境,和那怪物極其相似,但身上並未長滿金屬荊棘的生物照顧著培養艙中的胎兒,那真的是個夢嗎?


    皇室在危急時刻將陳念和薑岱救下,又把他們緊急送去地下城,此後不再進行聯絡,得以保證了他們十八年來在地下城的安全。


    紛雜的線索盤踞在腦中,一切都極其蹊蹺,他們一直都在努力調查,但進展好像微乎其微,並且陳念已經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如果不是他的心髒恰巧長在右邊,後果如何簡直不堪設想。


    也許已經到了不能光靠他們四個人力量的時候了。


    沙弗萊道:“我能相信你嗎?父親。”


    “可以,因為至始至終,我和你們都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皇帝伸出手,按在沙弗萊的肩頭:“既然現在我們的消息已經被敵人知曉,那就沒有再按照原先計劃行動的必要了,你大可以向我托付更多的信任,或者尋求幫助。”


    沙弗萊定定地看著他,父子兩人對視,在這一刻,沙弗萊還是選擇相信他的父親,既是出於多年來無法抹除的親情和信任,更是因為薑岱說過的那些話。


    身為知曉許多細節的陳家管家,薑岱直到現在都信任著他父親。


    沙弗萊:“陳念這邊暫時沒什麽需要幫忙的,但陳詞那裏了點問題,他在三水,說有某個地方發生了ashes泄露,我還沒有來得及叫人去封鎖。”


    皇帝點了下頭,道:“把地址發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陳詞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他沒有提,但應該還好吧。”沙弗萊想到,陳詞給他發的消息裏還說他殺了唐納德。


    不久之前唐納德追查傅天河,他幫著傅天河找了絕對安全的地方藏身,沒想到唐納德竟然能直接追到三水去。


    醫院的走廊上到底不適合詳談,皇帝先去派人處理ashes泄漏的問題,讓沙弗萊有時間回去再好好商量。


    臨走之前,他遞給了沙弗萊一塊存儲器:“待會兒你和陳念把這個看一下,記得一定要關閉所有智控係統。”


    沙弗萊答應下來,將存儲片放進口袋,目送父親轉身離開走廊,略帶匆忙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井處。


    沙弗萊長長地深吸口氣,推門進入病房,陳念正老老實實地躺著。


    剛一醒來就和沙弗萊說過不少的話,陳念現在也很累。


    陳念強打精神讓自己別睡著,他非常好奇外麵沙弗萊和皇帝會說些什麽,要不是現在實在虛弱,都有點想用精神力稍微看探看一番了。


    主要是陳念太想知道,對於他和陳詞互換一事,皇帝的態度究竟如何。


    沙弗萊率先關閉了房間內所有的智控係統,隻留下陳念的生命監測儀,低聲道:“我父親基本上知道所有的事,他說接下來會幫助我們。


    “在你還在搶救的時候,陳詞還發來消息,說他突然感受到強烈的胸痛以致暈厥,詢問是不是因為心電感應產生的。


    “他在三水那邊遇見了一點麻煩,我已經拜托父親去處理了。”


    “遇見了一點麻煩?”陳念立刻緊張起來,問道,“我哥怎麽了?”


    “唐納德追著他們去到了三水,陳詞殺了他。”沙弗萊沒說ashes泄露的問題,雖然他覺得陳念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但目前alpha還是信守著他對陳詞的承諾。


    陳念愣了下,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


    還好,雖然殺人這種事聽起來確實恐怖,但隻要哥哥安然無恙就行,倒是唐納德究竟幹了什麽,才把陳詞惹到這種程度?


    沙弗萊拿出存儲條:“你現在感覺還可以嗎?累不累?父親讓我們倆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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