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河艱難的點了下頭,他鬆開陳詞的手指,唇角被鮮血染上一抹紅。


    沙弗萊將傅天河背起,一行人重新前行,而陳詞和沙弗萊並肩而行,將從手指傷口裏流出來的血,喂給傅天河。


    特戰隊長觀測著儀表上的數據,強度正呈指數型向上飆增:


    “能量波動實在太強了,這次重疊可能會持續挺長時間。”


    “這不是好事嗎?表明我們正在接近源頭。”


    “如果太強,可能連我們本身的存在都會變得不穩定。”


    特戰隊長說著,用沙弗萊交給他的身份卡,打開麵前緊閉的門。


    厚重的金屬大門向著兩側緩緩劃開,他們看到了光。


    迸發出的,冷白色的光。


    轉瞬將一切吞沒。


    第211章


    所有人紛紛閉上眼睛,或是扭過頭去,躲閃強烈到足以致盲光線。


    雖然他們戴有防護目鏡,就算直視強光也會被過濾阻擋,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驅使著他們,移開視線。


    帶到一切重新平靜下來,才發現空間重疊已經結束了,他們回到了現實當中。


    身後走廊的盡頭,破損扭曲的門擋住了飛行怪物,某種意義上來說,隊伍終於安全了。


    比起門內的狀況,陳詞的第一反應就是去關注傅天河,alpha整張臉都皺在一起,顯然痛苦異常,他被沙弗萊背著,不用再自行運動,但快速行進過程中的顛簸仍讓身體產生不適。


    咽下九的月鮮血之後,情況好像並沒有緩解多少,也許這幾個月來一直依omega少年抑製病情,已經讓他體內的ashes產生了抗性。


    必須要趕快找到解藥才行。


    陳詞強行定下心神,將視線移向門的另一側,明顯呈現著實驗室格局的房間極度整潔,如果不是燈全都熄滅,隻有從隊員們頭燈中發出的光束照亮,簡直就像還處在過去的時空當中。


    而在實驗室的正中央,是一處遺骸。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其上,甚至在這一刻都忘記了呼吸。


    來到月光內部之後,他們見過了太多殘骸,原初生物們遍地的白骨,會吸引羅盤指針散落在各處的屍塊,以及更深處瀕死的海皇。


    但全都比不上眼前所見,帶來直擊靈魂的震撼。


    那是兩個人。


    紫色的晶體從他們體表突破,讓身體成了紮根的泥土,而關節也因為異物的入侵,以不正常的角度詭異扭曲。


    衣服被撐成布袋,更是有許多被刺出的裂口,但還能夠看出白大褂的樣式。


    兩個被ashes吸至枯槁的人形正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的頭顱放在對方的頸窩處,就算正從耳道裏長出的晶體會刺中對方的脖子,也仍然緊緊相擁。


    他們相互洞穿著頭顱,手臂,胸膛,以跪倒的姿勢,成為了空曠實驗室裏扭曲的雕像。


    陳念清楚聽到自己咕咚吞咽一聲。


    紫晶,屍體,擁抱。


    眼前的存在,甚至可以算得上某種瘋狂的藝術品。


    雖然這兩個人都已經幾近吸幹,枯瘦的不成樣子,但仍然能從骨架輪廓上,判斷出是兩個男人。


    稍微矮一些的那個,後腦勺處的顱骨開了一個圓形的大洞,晶體從其中溢出如同瑩紫色的爬山虎。


    他被另一人緊緊抱著,落在腰間的手,是對待戀人的方式。


    用不著說明,眾人也全都猜出了眼前兩人的真實身份。


    月光最後一任選帝侯,生化專家,黑波·塞裏斯,和他的alpha,工程院院長孔昱。


    陳念想象過許多次,下一回在空間重疊中見到黑波,他會給予隊伍怎樣的指引。


    但根本沒料到在培養室門前,就已經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黑波。


    “這是……什麽情況?”


    沒有人能夠回答,陳念定了定心神,和特戰隊長一起走上前去,陳詞得照顧傅天河,作為同樣不會感染的人,仔細探明情況的任務肯定得讓他來擔起。


    “我自己來就可以。”靠近紫晶屍體之後,陳念伸手將特戰隊長攔住,“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儀表顯示這裏的能量已經超出了能夠探測的最高限度,您務必注意安全。”


    陳念點點頭,他最後上前兩步,來到黑波身邊,單膝蹲下。


    兩人抱得非常非常緊,紫晶更是如上百根釘子,將兩人固定在一起。


    除非使用暴力手段破壞,否則根本無法把他們分開。


    在得知自己無藥可救之後,這對戀人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共赴死亡嗎?


    陳念心中湧上說不出的悲涼,浪漫嗎,當然是浪漫的,可是如果能夠選擇,誰會想要這樣呢?


    誰能想到曾經的天之驕子,聲名顯赫的選帝侯和工程院院長,會以如此不體麵的姿態,死在坍塌信標最深處的位置?


    陳念仔細觀察著,伸出手來很輕地放在黑波肩膀處,還好沒有其他情況發生,極地的寒冷讓他們兩個人的屍體凍住了。


    如果不出意外,能夠以非常穩定的姿態,再存在成百上千年。


    突然間,陳念發現兩人的姿勢好像有那麽一點古怪。


    身為繪畫的專業選手,陳念對人體造型已經非常熟悉了,知道不同狀態下的人體結構應該是什麽樣子。


    就算黑波和孔昱兩人因ashes有了一些變形和扭曲,腰背拱起的弧度,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精神力向著兩人之間探尋,卻仿佛被某種存在吸收,無法得到準確的結果。


    如同在身體的夾縫中,存在著會將能量盡數吸收的黑洞。


    陳念認真思索片刻,決定把這兩個人分開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想把他們兩個分開。”陳念在通訊頻道裏告訴大家,“總覺得他們兩個懷裏應該是有什麽東西,而且精神力探過去會被吸收掉。”


    沙弗萊:“好,你自己可以嗎?”


    沒等沙弗萊再說,陳詞就已經走上前去,他到了兩人屍體的另一邊,和陳念一左一右:“來吧。”


    真的很對不起,但我們必須得知道是不是還藏著什麽線索,您也一定會原諒我們的吧。


    陳念在心中默默道,他深吸口氣,和陳詞一起,用力掰動兩具屍體的肩膀。


    從黑波身體裏生長出來的紫晶刺入了孔昱體內,而他本人身上也插滿從孔玉體內刺出的晶體。


    必須要使出吃奶的勁兒,才能讓他們在外力的作用下強行分開。


    晶體被抽離,留下大片的空洞,甚至都能夠透過其中看到那裏幹癟的髒器和白色骨骼。


    已經流不出哪怕一滴血。


    這個時候,他們也終於看到了被黑波和孔昱緊緊抱在懷中的東西。


    一個頭盔般造型的銀白色裝置。


    陳念簡直要再熟悉不過,數不清多少次,他看到沙弗萊將其佩戴在頭上,進入到信標的程序內核之中進行維護或迫切的工作。


    而如今,在沙弗萊的隨身背包裏,也裝著款是相同的另一個。


    這是月光的神經適配器!


    兩人被強行分開,神經適配器不在夾在胸前,掉落在跪倒的雙腿上。


    陳念深吸口氣,呼出來,再深吸口氣,呼出來。


    他顫抖的手伸出,將第六信標的神經適配器捧起。


    適配器上的指示燈竟然亮著,表明其處在工作狀態。


    它吸收了所有前來試探的精神力,製造出了黑洞般的效果,又散發出強烈的能量波動,擾動附近區域,不斷陷入規律的空間重疊。


    陳念已經明白了全部。


    如果他想的不錯,神經適配器是黑波故意保持在這個狀態的。


    黑波需要高強度能量引發空間波動,借此獲得一些便利,也許他們在米德加德實驗室棧橋上觸碰黑玻的那一下,讓他意識到了未來的可能,不但將最高權限的身份卡留下,還做了擾動空間的準備。


    是黑波先擾動空間,他們才能在重疊中同他接觸,還是因為他們同黑波接觸,才讓選帝侯決定擾動空間?


    一個無解的因果論問題。


    但無論如何,最終他們順利的到達了這裏,拿到了月光的神經適配器。


    這裏麵,儲存著有關第六信標的所有數據。


    而黑波和孔昱,這對ao夫夫,他們比所有人都更先知道災難的發生,卻並未離開無藥可救的月光,而是在最接近核心區域的位置,守護著月光的神經適配器。


    陳念忍不住鼻子發酸,他抬頭看向對麵的哥哥,陳詞一言不發,淡色的嘴唇抿著。


    選帝侯,工程院院長。


    陳詞在這一刻,突然想到了他和傅天河。


    黑波一直在進行著嚴密而複雜的實驗,希望能夠得到終止一切的解藥,卻最終失敗,和他同樣深度感染的戀人永遠留在這裏。


    他和傅天河也會這樣嗎?


    不,不會的。


    陳詞用力閉了下眼,眼眶非但沒有濕潤,反而幹涸的有些發痛。


    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陳念將神經適配器交給沙弗萊。


    “有了這個,等回去之後我們就能解析當具體都發生過什麽了。”沙弗萊看著特戰隊長將月光的神經適配器放在隨身包裏。


    “這東西被改裝過,正常情況下絕對不可能發出這麽強的能量波動,大概是黑波和孔昱在臨終之前,將全部的精神力注入到了其中,配合著強效能量塊,才達到這樣的效果。”


    陳念:“這樣說的話,神經適配器也有可能被夾雜在能源裏的ashes汙染嗎?”


    沙弗萊:“有可能,等回去之後專家們會一起研究,以最穩妥的方式獲取其中數據。”


    陳念點頭,他回過身,看到那兩具被他和陳詞強行分開的屍體,又重新跑回去,把他們原模原樣地拚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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