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和藹笑著補充道,“師兄絕沒有別的意思,師兄很看好你的~”


    時絨:“……”


    倒也不必特地補上最後一句。


    ……


    時絨提著這意外的來信跑去尋師尊。


    可大清早的,他人卻不在寢宮。


    尋了一大圈,終於在後山找著了白亦。


    他站在一處開闊的坡口,近處是青翠欲滴的竹林,遠處可俯瞰綿延壯闊的青山。


    坡口的風大,吹起他的衣袖與長發,宛如飄飄欲仙的謫仙。


    聽聞她連聲的呼喚,


    白亦緩緩回過眸來,輕輕:“你瞧這裏風景好嗎?”


    時絨不明所以地點了下頭表示不錯,衝他晃著手裏的入選通知書:“可是師尊,我……”


    “你喜歡就好。”白亦繼續看著遠方,幽幽道:“以後就把你埋在這兒吧,離我近一些。你這些年都在浮華山,也沒能交上什麽朋友,等你走了,就隻有為師偶爾會來看看你了……”


    時絨半晌沒說出話來。


    這就快進到給選墓地了嗎?


    白亦閉上眼,四十五度迎著風,低低抽泣了聲。


    時絨:“……真這麽嚴重?毫無轉圜餘地?”


    “嗯……”


    “有沒有可能是算錯了?”


    “我卜的卦,從沒有出錯過。”


    時絨:“……”


    這倒也是。


    且白亦從前擔心她會出意外,為了讓她能老實一點,也這麽演過她。但都是幹打雷不下雨,隻陰魂不散地圍著她哼唧,不會真哭。


    可昨天的眼淚是實打實的,今日他清醒了還是一樣的說詞,足夠可見事情的嚴重性。


    現實如此,時絨終於接受了自己炮灰命格的設定。


    沉默地同白亦一起站在風口,展望著自個未來的墳塋。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本就是已死之人,平白多了一條命,重生來到了這裏。


    上一輩子,她死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親自測試出自己組裝出來的sss機甲,在戰場上發揮出最高性能的巔峰數據。


    偏天公不作美,她穿來的是一修真世界。


    沒有配套的現代化工業體係和高能動力支持,她這輩子沒辦法再造出一台sss機甲了,更別說圓上輩子的夢。


    看來天道選她來,就是為了給氣運之子湊數,做一個小炮灰,到點準時去死的。


    既如此,也就不必費力掙紮了。


    ……


    白亦兀自沉重了半晌,見她忽然沒了反應。


    怕自家崽子突然麵臨如此巨變,會害怕慌亂,正打算安撫一二。結果回頭一眼就瞥見了時絨淡定從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事態嚴重的模樣。對插著袖子,還在兩眼放空地賞著風景。


    一股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焦心感油然而生。


    白亦氣得都要哭不出來了,沉聲道: “……要不這次青雲會你還是別去了,就在浮華山上待著,能苟一時算一時吧。再不濟,我還能見著你最後一麵……”


    時絨遲遲地啊了一聲:“我待在浮華山上,同師尊在一起沒事嗎?難道師尊不是大氣運者?“


    白亦被問得一滯。


    欲言又止,最後道:“……我不確定。”


    時絨撇了下嘴。


    倘若將氣運之子們比作小說裏的主角配角團。


    白亦都混成中州第一人了,又這麽年輕,最少也能混個配角當當,保不齊還能力爭男主之位呢,怎麽可能沒有氣運加身?


    時絨隻當他說的“不確定”,是不願麵對。


    隻是好奇: “我同師尊待在一起這麽久,從前怎麽沒事?”


    白亦道:“大氣運者崛起、天下格局變化會有一個轉折點。你的炮灰命格也是在那時顯現,算時辰,差不多就是青雲會前後。從前的事,挨不著……”


    風一吹,山嵐湧動,朝陽在竹海之間明滅。


    ——這裏的景觀確實還挺漂亮。


    時絨瞧著瞧著,逐漸心平氣和。


    前世她死在戰場上,屍骸可能都沒留下一塊,就這樣湮滅在宇宙之中了。這一輩子還能整個這麽好的埋骨之地,待遇還是升級了的。


    轉過身,仰頭看著白亦:“可是師尊,我還是想去青雲會。”


    白亦眸子一暗:“……”


    白亦也說,她來雲隱仙府十年,幾乎沒有離開過浮華。沒有朋友,也沒有其他掛念。既然命劫難逃,還不如去外頭漲漲見識,也好過就這麽虛無地死在浮華山。


    死於白亦的因果。


    死的人,眼睛一閉,倒是無所謂。


    活著的人,哪怕再沒心肝的,看到自己徒弟因自己的因果而死,恐怕也會覺得心裏不得勁吧。


    不如死在外頭,幹幹淨淨。


    時絨笑著道:“離開了浮華,斬斷了與師尊的因果,也許我還能活得久一點呢?”


    大氣運者又不是爛大街的白菜,哪那麽好遇見?就算在一個賽場上,也不見得能打得上照麵吧。


    倒是白亦,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出事的幾率可能還更大呢。


    白亦眼眶泛紅地看著她,半晌:“你真這麽認為?”


    “自然。”


    時絨心裏拿定了主意,緩緩道:“掌門讓我傍晚出發,前往白鹿澗,與其他參加青雲會的弟子集合。師尊,我這就去收拾行李了。”


    一轉身,便聽得白亦幾不可聞地吸了下鼻子,嗓音微啞:“……你等等。”


    時絨決絕地一揮手:“師尊不必勸,咱們師徒一場,我也不好臨走了,還給您心上添堵。我已經決定去青雲會了,誰勸都不好使!”


    白亦張開的嘴半晌沒合上,良久,附和著道,“嗯,你真是個機靈且貼心的!咱們都想到一塊去了,就是剛開始沒好意思開口!”


    撚了撚手指:“我也覺得你的設想挺對的。不過既然要斷因果,咱們還是斷得徹底一些。出了浮華山,你就別說你是我徒弟,浮華山的東西也別往外帶,純當你沒來過這,我也沒見過你。素仁那頭我去同他說,左右你也沒在其他弟子麵前露過臉,沒人會知道你的身份,你看咋樣?”


    時絨:“……”


    時絨:“……可以。”


    我在外麵提你一句,我是狗。


    ……


    這下行李也不必收拾了。


    時絨抱著此一別就是永別的心態,走之前,正兒八經給師尊磕了三個頭,算是謝他這十年的“養育”之恩。


    三下磕完,白亦坐在主座上,抹著淚兒說你去吧:“棺木我也給你準備好了,加急定製款,明天就到。你要是遲一天走,還能自己躺進去試一試尺寸。可惜眼下太倉促,到時候萬一有什麽不稱心的地方,你就體諒體諒吧……”


    雖然知道他說的乃是關心體貼之語,時絨聽著卻覺得十分地不趁意。


    血壓突突地同他道了聲謝,換了一身雲隱仙府的普通弟子服,頭也不回地走了。


    ……


    拿著掌門的入選通知書,時絨到白鹿澗領了個身份牌,名字旁邊還有個號碼:16。


    雲隱仙府作為人族的第一勢力,門徒無數,光是八大主峰之一的雲崖,其支脈就有十二支。


    因為地幅遼闊,相距甚遠,各處的新弟子又多在上課修行,各峰之間平時往來走動不多。故而青雲會挑選出的十六名弟子中,隻有少數出自同主峰的相互認識。其餘的,基本得靠胸口上的身份牌認人。


    身份牌上的號碼排序,就是弟子實力的排序,由掌門親自安排。


    時絨拿著那個排行最末的16,內心百感交集。


    掌門師兄,說好的信任我的呢?


    ……


    不怪雲隱要給弟子實力排先後優劣。


    青雲會乃是四人一小組的小組戰,參賽的弟子們先來白鹿澗集合,就是為了提前磨合,在這段時間內組好隊友。


    組合隊友,性格是一方麵,實力也是一方麵。


    明碼標價,坦誠交流,大家這才好做斟酌衡量。


    時絨來得最遲,實力排名十六,幾乎沒有選擇餘地地,進了唯一一個缺人的小隊。


    ……


    青雲會的舉辦地點在東海之濱,離白鹿澗有三日的路程,時絨到時,正趕上大隊伍最後啟程的時間。


    雲隱仙府財大氣粗,為了給足小隊磨合的機會,每個小隊都分派了單獨的豪華行舟,隻住參賽者,走在中央大舟的兩側。


    時絨剛經由帶隊之人的指引,踏上小隊所屬的行舟,就收到了一記冰冷的眼刀,和一聲疑惑的嘶哈。


    一句哈嘍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望向在座唯一一個顯得和善一點的大塊頭:“怎麽了?這隊不要人了?”


    大塊頭愣了愣,憨憨地撓著腦袋:“沒錯沒錯,是這裏。”


    又補充道:“他們就是嫌棄你是16號而已,你不用太在意的。”


    時絨的眼神有一瞬間失焦:“……哦,是嗎?”


    謝謝你好心提醒,我差點沒看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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