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時絨這一劍,劍芒深入三寸,光滑平整,似乎還遊刃有餘,不過隨手為之。


    足以睥睨所有天驕。


    言子虞近乎虔誠地摸著那道痕跡,


    這就是他們當肥羊,漫山遍野排隊挑戰的時絨?


    這就是他社死的一怒之下,直接賣了的“平平無奇”、區區煉器師?


    言子虞捂著胸口,心血一湧,差點當場昏死過去。


    青鸞滄飛羽咬著後牙,臉頰上的肌肉猛顫,不死心地轉向執法長老:“長老,這不可能!她至多金丹期,哪來的實力可以擊敗龍濉?那爆發的神識不對勁,我懷疑她背後有人幫她作弊!!”


    第35章


    不同境界之間神識的差距, 不僅在量,還在質。


    時絨的神識之凝練,在場之人都有切身的體會, 那絕不是金丹期能有的。


    如今有了青鸞滄飛羽做出頭鳥, 在前頭頂刀,


    那些被時絨神識震得昏死過去,既沒看見最後決鬥,又頗覺傷了自尊的參賽者們, 自然一哄而上, 紛紛提出異議。


    “是啊長老,那神識爆發開時,時絨分明有所收斂, 不欲刻意擴散。不欲擴散,卻擴散了……若那是她自己的神識, 又怎麽會出現這樣無法掌控的情況?”


    “萬一是她在靈府之內藏了什麽東西, 能夠助她短時間內提升修為呢?”


    執法長老當場黑了臉問:“怎麽, 你們還想讓我去驗她的靈府?!”


    有人嘀嘀咕咕:“讓一位女長老去, 也不是不行……”


    清醒著親眼看到最後決鬥過程的天驕,則是抱臂旁觀, 滿臉漠然。


    龍雅:“打不過就說人家作弊, 身為各族族內青年翹楚, 就是這等心性,嘖嘖嘖, 真叫人開了眼……”


    金友安:“破鳥就是輸不起唄。”


    鳳玉:“?別開地圖炮, 別帶上我。時絨這波我是服的。”


    ……


    外頭爭論不休, 炸開了鍋, 礁洞裏頭卻是一片寧靜。


    時絨吃了藥, 躺在軟塌上慢慢緩過勁來,後知後覺地感知到識海之內宛如針紮一般,被龍濉打中的腹部更是不太得勁,隱隱作痛。


    她蜷起身子,改為側躺。


    那點小動作瞬間被白亦捕捉到了:“疼?”


    修真界的止疼藥再好,也達不到麻藥的效果。


    時絨含含糊糊唔了一聲,“還好……側躺著舒服些。”


    白亦給絨崽上了藥,安置妥帖。


    剛抹掉眼淚,有心情重新梳整一番,被她一哼唧,又忙不迭地轉過來。


    伸出手,與她的腹部隔開三寸的距離,運轉靈氣,給她揉揉。


    時絨受的是擊打的外傷,不必看也知她的腹部必然淤青了一大塊,用靈氣揉一揉,會讓淤血化散得快些。


    白亦心疼道:“傷藥吃下去效果沒那麽快,少說還得要熬一兩個時辰,傷才能好呢。先閉目修整一會吧。”


    時絨腹部暖洋洋的,疼痛也去了三分。


    不肯閉眼,就那麽直勾勾地望著他,笑道:“師尊泡溫泉到半路,匆匆忙忙跑來找我,可是預見了什麽?”


    白亦想起方才之事,心地仍有餘悸,皺著眉說是,“天邊綠光驟然大盛,裏頭隱約還有血氣,乃是大凶之兆,我差點以為你要……”


    時絨試探著又問:“那你再見著我時,那綠環兒還亮著麽?”


    “亮著。”


    “亮著?”時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奇道,“可我卻自己活著回來了,還打敗了龍濉……”


    白亦:“……”


    她這回來沒一刻鍾,已經說了十遍決鬥的結果了。


    得意洋洋,說把人家龍傲天打哭了,把他這樣錘,那樣錘。要不是受著傷,還要親自給他演示一番才好。


    白亦本來還覺著她既然很欣賞龍濉的外貌,怎麽也該“憐香惜玉”一點。


    但她不,她心裏全是勝者的喜悅,並沒有對敗者的憐憫。


    可見孩子沒開竅,還是石頭一塊。


    白亦說不上是寬心還是鬧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所以打算回去就起卦給你再算一卦。眼下你的傷勢最要緊,旁的都可以往後靠靠。”


    時絨不樂意了:“怎麽又要算卦?”


    窺探天機,查看另一個人的命格,多多少少是要折壽的。


    之前是炮灰命格,無足輕重,或許損不了他多少。如今她逆了天道,萬一真改了命,或者天道有什麽懲罰,反噬在他的身上可怎麽好!


    她擰起眉,連連手,“算了算了,還是別算了。反正我沒死就是好事,這麽綠的環都沒把我怎麽樣,可見我頭鐵,能扛得住!”


    白亦沒應,隻問:“那你方才決鬥場上,有沒有什麽變故?”


    時絨嘴巴動了動,


    不知怎麽給他說封印精神力的事情。


    奪舍在修真界是妖魔的行徑,人人得而誅之。


    時絨是另一個世界的魂靈重生來的,這話說出去沒幾個人信。再加上她這一身精純的精神力,怎麽看,怎麽像是老妖怪奪舍幼童重生。


    “若是尋不到理由,我便隻能自己起卦,再來細看緣由了。”


    白亦垂下眸,輕輕,“我不打緊的。等你以後好起來了,再給師尊找一找延年益壽的靈丹,也是一樣的……”


    時絨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許!”


    白亦也不掙紮,就那麽由她拽著。微微垂著頭,一副看鬧騰熊孩子的慈愛表情,靜靜地看著她。


    看得她心煩意亂,頭皮發麻。


    時絨明知他是在拿捏自己,也沒法子,


    長歎一口氣:“哎呀!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要說這世上還有誰真心盼著她能活下來,就隻有白亦一個了。


    既然是自家的隊友,哪怕再難以啟齒,理智上來說,最好還是要將籌碼都攤開來說,相互之間才好配合。


    至於作為中州第一人的清慈道君,他會不會對她重生之事心懷芥蒂……


    時絨覺著,十多年的相處下來,她可以嚐試著相信一下師尊?


    但這事畢竟太過驚世駭俗,


    時絨心裏有些發虛,提前給他打好預防針:“那我若是說了,你可別說你不信啊!”


    白亦坐直了些:“嗯,你說。”


    時絨瞥他一眼,便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我當年拜入浮華山時,便同你道過,我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其實那不是因為我受了什麽刺激,而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這具身體的本尊。”


    白亦意外地挑眉,但沒有打斷她的話。


    時絨緊張地抿抿唇,接著道,“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裏我是一名sss級機甲師。說等級師尊你可能沒啥概念,簡單地說,整個帝國聯邦數我造機甲最強!神識也是數一數二的。若是放在中州大陸來看,我的神識大概已經到了大乘期的水準。”


    “我那時候年輕氣盛,飄得厲害。作為機甲師,不願意老實待在後方,自個兒偷偷來到最危險的戰場前線上,想要親自測試sss機甲在極限狀況下的巔峰數據。在戰場上一心隻顧著機甲的結果,就是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個人的精神力再強,在浩瀚如海的軍隊和無數頂尖機甲的圍攻之下,也隻有飲恨西北。


    白亦聽到這眯了下眼睛:“機甲,那是何物?”竟可以讓她舍生忘死?


    “有點像是魯七門的傀儡,但是更精細也更強大,人在內操控,可以戰力倍增,輕鬆完成越級挑戰。”


    白亦若有所思:“所以你造不成機甲了,便去打打鐵,聊作慰藉?”


    時絨一哽:“……對。”


    您分析出來的關鍵信息點怎麽那麽偏呢?


    是她曾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這件事不夠有排麵嗎?


    白亦終於解開了心頭大惑。


    他就說自家金尊玉貴養的徒兒,怎麽偏有打鐵這麽接地氣的愛好。


    平時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卻在試煉場上玩得一手髒套路,偵查,偷襲,格鬥,卡規則漏洞樣樣都行。


    比比手:“你繼續。”


    “再然後,一睜眼,我就成了如今的時絨。”


    時絨道,“我重生的時候,身體才六歲,毫無修為,容納不了那麽多的神識,便自封了一部分。直到方才決鬥……我隱約感受到天道之力在壓製著我,便孤注一擲想要衝破那束縛,短暫解封了自己的神識。結果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好像也沒再感覺到天道之力了……”


    白亦沉默了。


    時絨一口氣說完,久久沒能等到白亦的回應,忍不住從眼角偷看他一眼,“師尊?”


    白亦沉吟之後,果然問了:“你醒來的時候,她還活著麽?”


    那個她,指的自然是時絨本尊。


    “我說不上來具體。”時絨不願為了摘幹淨自己直接的否認,如實道,“我當時腦子裏一片混亂,根本不知自己又活了過來。等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感知不到她的神識了。”


    “不過……”


    時絨補充道,“但我尚處混混沌沌之際時,確實感覺到有人在攻擊我的神識……”


    如此種種跡象,


    似乎都指明了一種可能。


    時絨小心翼翼地看著白亦,“若我真是無意之間奪舍……”


    她的神識太強,無論重生降臨到誰的頭上,要奪舍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件事做或者沒做,她自己心裏都無法確定,隻是單純堅信自己絕不會做這種害人的事。


    所以這麽多年,她根本無法對白亦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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