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皎娘


    作者:欣欣向榮


    文案:


    皎娘:觀音大士在上,信女皎娘誠心祝禱不求富貴聞達隻願家人安康,日子順遂。


    梁照:驚鴻一麵便是一生一世,上天入地你都是本公子人……


    冬郎:冬郎不娶親,一輩子都守著阿姐……


    夜明洲:我是生意人,從不做虧本買賣,帶你走可以,就是不知這路費你付不付的起?


    內容標簽: 布衣生活 虐戀情深 破鏡重圓


    搜索關鍵字:主角:皎娘梁驚鴻 ┃ 配角:冬郎,夜明洲等 ┃ 其它:


    一句話簡介:驚鴻一麵,便一生一世。


    立意:心存善念以誠相待,終會否極泰來萬事順意。


    第1章 哪裏來的郎中


    雖出了寒月到底還沒暖和起來,一夜過去,榻邊兒的炭火熄了,餘燼猶溫卻已是強弩之末,那絲絲縷縷的寒意從窗縫子裏鑽進來,撲入帳中,便鋪蓋的厚實也終有些抵擋不住,更何況皎娘本就身子弱,又兼上月十五出門看燈,因相公興致好,於那明樓下多逛了會子,著了寒涼有些擔不住,勾動舊疾,近些日子身子都是倦倦懶懶的,沒甚精神,昨兒雖早早歇了,卻因身上不很爽利並未睡實,如今被這清曉的寒意一浸哪裏還能再睡,微側頭見窗外晨曦微露,耳邊廂聽見街上行者頭陀敲板子報曉的聲音,已是卯時正刻。


    遂坐起身子喚了一聲,使喚婆子進來攏起床帳低聲詢道:“大娘子可覺的如何,昨兒大爺臨出門前特意交代下來讓仔細看顧著,若吃了那藥仍不見好,今兒便讓老婆子去街上的春芝堂尋個經驗老到的大夫瞧瞧,橫豎不能再耽擱下去。”


    皎娘不想麻煩,畢竟這婆子有了年紀,身子骨再好腿兒腳到底不如年輕人,一大早怪冷的,不忍勞動她,便道:“吃了那藥倒比昨兒覺著鬆快了些,李媽媽不用跑了。”


    皎娘也是無奈,自己這身子弱也不是一朝一夕,娘胎裏便是積弱的底子,自記事起藥方子都不知吃了多少,好在爹娘不嫌棄,精心請醫問藥,終調養的好了些,卻仍比不得那些康健姑娘,也正因這個緣故,當日相公遣媒人上門求親,爹娘好生猶豫斟酌了些時日,方才應下。


    皎娘知曉爹娘的心思,大約是怕錯過這門親事便再尋不著更妥帖的了,要說也的確是樁不錯的親事,她這相公姓潘名複字孝仁,雖不是這燕州人氏,卻跟燕州望族潘家沾了親,即便有些遠終歸是正經親戚。


    當年家鄉遭了瘟疫,爹娘兄弟都沒了,就活了他一個,便來燕州投親,依著潘家的學塾攻讀詩書,以求個好前程,性子沉穩,脾氣溫和,讀書刻苦,前些年中了鄉試,後來考過幾次均未中,便熄了蟾宮折桂的心,在衙門裏謀了個文書的差事,雖薪俸不多,倒也足夠使費,如此幾年下來積了些銀子,買了處院子,置下房產便托媒人上玉家說親。


    皎娘的父親玉先生是位老秀才,雖未中試卻滿腹經綸頗有才學,一直被聘在潘家的學塾裏當先生,算是潘複的老師,以往在學之時,父親便曾誇過這個學生沉穩踏實,一見上門求親,掂量著是一門好姻緣,隻是這潘複無父無母也沒個兄弟姊妹,實在孤清了些,便有些猶豫。


    那媒婆子是見慣了場麵的,一聽話音兒哪還有不明白的,便勸道:“雖是家裏人口少些,可依著我說卻是難得的好事呢,想我孫婆子給人保了二十多年媒,遠的不說,便這燕州城裏,說成的姻緣便數也數不過來,這麽多門姻緣,過得好的且不論,便說那些過得不如意的十有八九脫不開個婆媳妯娌,姑嫂這些囉嗦事兒,若沒爹沒娘也沒兄弟姊妹,也就沒這些囉嗦事不是,過了門沒婆婆立規矩,也沒姑嫂妯娌雞吵鵝鬥,隻管關門過自己親親熱熱的小日子,豈不自在,潘大爺又有衙門裏的差事,這一輩子便無大富大貴,總歸不愁吃穿使費,況又跟潘家沾著親,潘大爺還是您老的學生,脾氣秉性知根知底兒,您說說這可不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嗎”


    玉秀才聽了媒婆子的話,很是動心,忖度了幾日便點頭應下了。


    爹詢她意思的時候,皎娘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事實上,她真沒什麽想頭,能活著過日子就好,總比上一世強。


    說起這個也是皎娘一樁心事,不知老天爺哪裏出了差錯,亦或是上一世魂歸地府時未喝那碗孟婆湯,這投生了一回卻依然記得前世。


    前世的她不是燕州人,但家裏的境況跟這輩子倒差不離,爹娘和善,對自己亦疼愛有加,可惜自己卻是個短命無福的,隻堪堪活了十六年,再一轉眼便是今生了,真如做夢一般。


    這些事蹊蹺的緊,自是不能說於人知,便父母也一樣,有道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真要說出來隻怕不是以為她瘋魔了,便是認定鬼怪附身,倒鬧的不安生,況雖曆兩世說到底也沒甚差別,她自來是這麽個性子,不管怎樣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安穩平順便好。


    至於嫁人,姑娘大了總歸是要嫁的,潘複雖算不得相熟,卻也見過幾次,相貌端正,性子亦溫和,跟父親有師生之份,算是知根知底,更何況,自己這病秧子一樣的身子,人家都不嫌棄上門求娶,自己還挑揀什麽,橫豎是嫁人過日子,熟人總比生人妥當。


    倒真如媒婆子所言,自成婚之後,夫妻倆雖不說多恩愛卻也相敬如賓,潘複知道皎娘身子弱,雖不很寬裕卻仍雇了兩個使喚婆子,一個在廚下一個在屋裏伺候,家裏的大小活計也用不著皎娘操心,倒比在娘家的時候更清閑些。


    屋裏這個使喚婆子姓李,原是個老寡婦,不能生養,無兒無女,先頭依著牙行東家西家的做些零碎差事,勉強過活,後謀了這個長久差事,便格外上心。


    皎娘平素喚她李媽媽,這李媽媽手腳利落頗為能幹,皎娘倒是滿意,隻一點,嘴太碎,時不時便會打跌起許多話來勸說自己。


    正想著,果就聽這婆子道:“大娘子別嫌老婆子多嘴,這男人家就跟那天上的風箏一樣,要家裏的繩子拽著些方能穩妥,若是家裏的繩子頭兒鬆一鬆,外頭不定來陣邪風,呼啦啦就不知刮哪去了,便大爺這樣性子好,人正派的,也架不住外頭有那勾魂兒的不是,說到底兩口子還不就是那點兒事嗎,隻大爺心裏頭惦記著大娘子,您這手上的線繩再緊上一緊,說兩句知冷著熱的貼心話兒,人不就攏回來了,這人回來,心也就跟著回來了,兩口子和睦了,趕明兒您調養好身子,再生個大胖小子,不就齊活了,還有什麽可愁的。”


    皎娘自是知道李媽媽並無惡意,也是一心為自己著想,隻不過有些事她並不知曉,皎娘也不想說與她聽,一個畢竟是他們夫妻間的私密事,與外人並不相幹,再一個她自己私心裏也沒覺著不好。


    不過,相公近日確有些不同以往,雖在衙門當差,卻不過一個文書,抄抄寫寫的差事,並不多要緊,平日裏便有應酬也是衙門裏的同僚兼或曾在學塾裏的同窗幾人,尋一處酒肆吃吃酒便了,至多起更前就能家來,可近半個月來卻一日晚似一日,昨兒晚上更是整夜未歸。


    且,近些日子每每回來總是吃的半醉,沾了床榻倒頭便睡,轉日一早又去衙門當差,兩口子不得機會說話兒,皎娘想著或許今兒相公回來,自己好歹詢個緣由,總不好這麽不理不問的。


    正想著,卻忽聽外頭相公的聲音傳來:“家裏寒酸地方小,梁兄可莫要嫌棄才是,快請進,請進。”接著便是一個陌生的男聲:“潘兄何出此言,你我真心相交,引為知己,怎有嫌棄一說,隻是雖你我一見如故,卻一直未得機會拜見嫂夫人,已是失禮在前,如今驚鴻又貿然來訪,若是驚擾到嫂夫人,卻是驚鴻的罪過了。”


    潘複忙擺手:“既是真心相交,何必外道,況梁兄此來是為內子醫病,何談驚擾,實不相瞞,內子自來身子不大康健,偏那日燈節兒上貪著熱鬧,多逛了一會兒著了寒涼,便病了,吃了幾劑藥也不見好,我這心裏急的什麽似的,昨兒還想著遣人去春芝堂尋個經驗老道脈科靈便的大夫來瞧,總不好一直這麽拖著,不成想真佛就在眼前,虧得我還巴巴的想著春芝堂呢,若梁兄能醫好內子的病,內子必然千恩萬謝,歡喜都來不及呢又豈會怪罪兄台。”


    皎娘先時聽見這陌生男子的聲音,心下一驚,待聽的相公後麵的話,方才明白是丈夫請來給自己醫病的大夫。


    隻不過,這聲音略低沉,聽上去甚為年輕,猜著不過二十上下,倒不曾聽說燕州城裏有如此年輕的大夫,莫非是外省新來的?卻如此年輕的男大夫貿然進入內宅,為女眷看診總有些不大妥當。


    隻是人都請來了,又說是來與自己瞧病的,卻不好拂了相公的好意,更何況,聽聲氣兒,已在外廂,便想避也是來不及了,便忙整理了衣裳躺下,並讓李媽媽重新放了帳子下來,權做個回避之意。


    這邊剛收拾妥當,那邊門簾子便打了起來,皎娘微微側頭透過床帳見她相公潘複引著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進了屋,隔著帳子影綽綽看不清臉,可那氣勢著實讓皎娘有些意外。


    皎娘雖不大出門,好歹活了兩世,這一世的父親還是書塾裏的先生,雖沒見過什麽大世麵,父親的學生總是見過幾個,且潘家又是燕州望族,學塾裏雖有不少似相公這樣依附著親戚關係來讀書的清寒學子,更多的卻是潘家門裏的子弟,出身富貴,年節時候偶爾也會執弟子禮來家裏拜望,一來二去,皎娘也照過麵,如今瞧這位的氣勢,仿似連那些潘家的嫡係子弟尚不能比,可見是個有身份來曆的,卻聽相公話裏話外的語氣熱絡,竟是頗有交情,也不知何時認得了這麽一位朋友,自己竟絲毫不知,而這樣的人難道真會是醫病的郎中嗎?


    第2章 藥補不如食補


    正想著,便聽潘複問李媽媽:“這般時辰了,怎的還未起身,莫不是病的又厲害了。”


    李媽媽低聲回道:“昨兒晚間吃了藥,睡得幾個時辰,未見咳嗽,剛詢了大娘子,說身上鬆快了些,適才正要起的。”說著往後麵看了一眼。那意思是,有外客進內宅,回避不及才又躺了回去。


    潘複仿佛此時才意識到,雖說這些日子自己跟梁兄極為相熟,到底皎娘並不知情,妻子雖非出自高門大戶,卻也跟著嶽父讀書知禮,這一大早的自己忽然帶了一個陌生男子進到內宅,是有些不大妥當。


    想到此,前行兩步,在帳外低聲解釋道:“昨兒晚間本在梁兄府上論詩吃酒,奈何我惦記著娘子的病,存了些心事不免鬱鬱,閑話間與梁兄說起此事,方知梁兄家學淵博,祖上竟是出過太醫的,梁兄也是醫道高手,心中歡喜便忙忙請了家來,卻忘了先知會娘子一聲,倒是我思慮不周,我也是心裏著急,娘子若怪罪也且等著診過病再與娘子賠情。”


    他這幾句話說得真意切,且都是為了她的病著想,皎娘如何還能怪罪,便道:“相公言重了。”別過頭看向帳外的男子,略思量了思量開口道:“想必這位便是梁大夫了,因我這病不僅攪了貴府的詩會,還勞動梁大夫走這一遭,著實過意不去,本該當麵見禮賠罪,卻不好過了病氣,失禮之處還望梁大夫莫怪。”


    梁大夫目光一閃,開口道:“家祖常言醫者父母心,診病乃是在下本份,何敢怪責,更何況,我與潘兄一見如故,誠心相交,既是摯友也如兄弟,嫂夫人若再客氣,便是外道了。”


    皎娘微怔了怔,心道這姓梁的大夫倒極會說話,幾句話過來,若是自己再客氣,反倒成了不是,雖覺他說的什麽一見如故誠心相交,如兄弟摯友,都是場麵話,卻也不好再較真兒。隻得道:“如此,便勞煩梁大夫了。”


    李媽媽去挪了個繡墩過來擺在榻邊上,有些狐疑的看著這位梁大夫,心道,這麽年輕的大夫當真會瞧病?瞧這模樣兒做派,倒像城外隴原上那些遊春的公子哥兒,哪裏像個診病的郎中啊。


    透過帳子瞧見這梁大夫坐了下來,皎娘方把手伸出去,擔在榻邊的矮枕上,低聲又道了句:“勞煩。”


    便覺頗有力的三根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腕上,久病成醫,雖皎娘不是大夫,卻自小常病,分辨個真假還是不難的,從這位梁大夫診脈的手法上看,的確不像個外行。


    皎娘暗暗鬆了口氣,不免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小家子氣了,雖說這位梁大夫瞧著不像大夫,卻也是相公的一片好意,自己倒不該瞎猜疑。


    一時間診過了脈,潘複忙問:“如何?”皎娘也微微側過頭來看向帳外,想聽聽這位梁大夫的高見。


    便聽他道:“從脈上看,嫂夫人的表症雖是風寒,病根卻非風寒所起,乃是先天的虛症,虛則正氣不足,正氣不足則病邪易侵,若在下所料不錯,想必嫂夫人時常肯病。”


    旁邊的李媽媽聽了點頭如搗蒜,早忘了剛才還疑心這位不像大夫,一疊聲道:“正是,正是,我家大娘子自來身子弱,一不留心,冷了熱了便要病上一場,前頭看了好幾個大夫也都說是虛症,可若說補吧,又說我們家大娘子底子太弱,虛不受補,真真兒什麽話都讓他們說了,說出的話兩頭堵,藥方子開了一張又一張,可就沒一張管用的,梁大夫您好本事,既瞧出了我家大娘子的病兒根,想必是有法子治了。”


    潘複見他神色有些躊躇,以為當著皎娘不好開口,便請他出了內室,去外間用茶時方道:“梁兄,有話隻管明言。”怕他有什麽顧慮,又說了句:“勞梁兄走這一趟,已是感激不盡,便不能治也無妨。”


    梁驚鴻卻道:“潘兄莫急,剛我也說了嫂夫人不過就是身子虛罷了,並非什麽大症候,身子虛的話慢慢補益便是。”


    潘複:“剛梁兄也聽見了 ,前頭幾個大夫都說我家娘子虛不受補。”


    梁大夫點頭:“嫂夫人稟賦虛弱,是有些不足之症,的確不宜用藥大補,需慢慢調養為佳。”


    潘複愣了愣:“不用藥?如何調養?”


    梁大夫點頭:“以嫂夫人目前來說,食補更佳。”


    食補?潘複更有些迷糊:“怎麽個食補法兒?”


    梁大夫目光一閃:“食補就是藥膳,以食入藥,身子再弱,隻方子得宜調養個把年,也能大好了。”


    潘複:“這可好了,那就勞動梁兄寫個藥膳方子,我拿給廚娘讓她照著做來便是。”


    梁大夫卻搖頭笑道:“這藥膳的方子不難,難的是火候,尋常廚娘隻怕不成。”


    潘複倒未想到這一層:“這些岐黃醫術上,我是一竅不通,倒不知還有這些講究,還的勞動梁兄指點一二,也好去尋個會做藥膳的廚娘家來”


    梁大夫:“何必如此麻煩,我哪兒便有個專會做藥膳的媽媽,若潘兄不嫌棄,明兒就叫她來府上。”


    潘複心中大喜,嘴上卻得客套些:“為內子診病已是勞煩梁兄,如何好再使喚梁兄府裏的人,且內子這病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好的?”


    梁大夫:“誒!潘兄如此說可就見外了,你我的交情,何必在意這些小事,莫說一個做藥膳的媽媽,便我府上的管事,隻潘兄用得著也是一樣。”


    潘複頓覺臉上有光,笑道:“如此,我就不跟梁兄客氣了。”


    梁大夫笑道:“你我還客氣什麽 ?”說著四下裏看了看又道:“那日便聽明成兄說起,潘兄家的院子布置的不俗,今日一見,果真別致。”


    梁驚鴻一句話正說到潘複心裏,潘複自小沒了父母看顧,無奈之下,隻得跑來燕州投親,雖依附著親戚進了書塾,到底是在人屋簷下,其中心酸不足為外人道,寄人籬下多年,直到置了這個院子,才算踏實下來,雖說院子不大,卻投了十二萬分的心思,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是他親自挑的,故此若有人誇他這院子,比誇他還要歡喜。


    心裏歡喜,便更來了興致,拉著梁驚鴻,在院子裏細細逛了一遭,梁驚鴻也很是捧場,把這院子從擺設到格局,都大大讚了一番,末了仍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語氣中頗遺憾不舍,潘複更是高興,被梁驚鴻如此盛讚,很是風光,便趁著興頭邀他明日來家裏吃酒。


    送著梁驚鴻走了,潘複方回轉內宅,皎娘已起身梳洗停當,見他回來,便讓李媽媽撥旺了地上的炭火盆子,並奉了熱茶來,夫妻倆在外間炕上吃茶說話兒。


    自然說起今兒的事,皎娘方知,原來這梁大夫叫梁驚鴻,原是半月前在潘府老太爺的壽宴上認識的,因脾氣相投一見如故,之後便常去梁府上論詩吃酒,半月下來,已是相交莫逆,昨兒在宴席上無意間說起皎娘的病,才知梁驚鴻家裏出過太醫,他自己亦是醫道高手,遂請來家裏給皎娘診病。


    皎娘細細聽來,倒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丈夫的性子她多少知道些,骨子裏有著讀書人的清高,雖在衙門裏謀了個文書差事,嘴上不說,心裏卻並不如意,總有懷才不遇之憤,成婚之後,也常往潘家走動,仍是存著走門路的心思,隻是雖跟潘府沾親,卻非近親,能依附潘家學塾念書,已是造化,那潘府哪還會為這麽個一表三千裏的親戚,走門路謀前程,碰了幾次釘子,瞧著似是歇了心思。


    而這梁驚鴻據相公說本是京裏人氏,跟潘明成有同窗之誼,因出外遊曆,路過燕州來潘府訪友,住了幾日,便稀罕上燕州的風土人情,竟待了下來。


    這當口讓相公遇上這麽個人物,想是又勾起了那上進的心來,所謂的一見如故怕也是刻意而為,丈夫的想頭並不難猜,皎娘隻是有些猜不透這梁驚鴻圖什麽。


    這梁驚鴻的底細且不消說旁的,隻他跟潘明成是同窗這一樣,便知非同尋常,皎娘在家時便聽爹提過,潘家孫輩這些公子少爺們,大多耽於享樂,碌碌無為,要說出挑的也就是長房嫡孫潘明成,這還是潘明成在家裏上蒙學的時候,前些年潘家大老爺進京任職,潘明成也隨父進京,到去年因潘家老太太臥病,從京裏回來在祖母跟前替父盡孝,方待在了燕州。


    潘明成蒙學是在燕州的家學裏念的,後進了燕州府學,轉而入京,而梁驚鴻卻是京裏人,這同窗之誼隻可能是在京城,能跟潘明成同窗,家世來曆絕不會比潘府遜色。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樣的人結交潘明成這般望族子弟並不稀奇,與丈夫結交才真是稀奇事。


    想到此,不禁道:“這位倒真是個沒架子的。”


    潘複笑著點頭:“可是說呢,先頭我倒也沒見識,總以為世家子弟多自持身份,目下無塵,如今方知大謬,真正的世家子弟當如梁兄這般謙和,與之相交,如沐春風,並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那些紈絝子弟可比。”


    皎娘見丈夫頗為興奮,言談之間竟真是把這梁驚鴻當成知己了,也不好再說什麽,且再一想那梁驚鴻的家世出身,對比自家的境況,簡直天差地遠,似她們這樣小門小戶的人家又有什麽值得那樣的貴人費心圖謀的呢,如此一想,便覺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想那世家子弟也不都是驕奢淫逸,耽於享樂之徒,那潘明成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第3章 做藥膳的媽媽


    提起潘明成卻不免想起自己兄弟,過了今年冬郎就十五了,雖說一直跟著父親在潘家書塾中念書,到底不是長久之計,這書塾說白了是潘家為自家子弟辦的蒙學,教授的學問也淺顯,大多是潘家族中子弟,開了蒙便會另尋他處,有些更會不惜重金聘了有學問的名師大儒來家做西席,隻可惜,潘家族中子弟雖多,卻大都隻知享樂,爭氣的極少,便請了名師也成不了材。


    有時皎娘總覺上天不公,似潘家族裏那些終日隻知吃喝嫖賭的紈絝,名師請了一個又一個,反倒是冬郎這樣天賦極佳,聰慧又刻苦的,卻連尋個進學的機會都沒有。


    想起冬郎,皎娘開口道:“前次你說尋人掃聽掃聽冬郎上學的事,可有眉目?”


    潘複:“先頭是有些為難,如今倒是造化尋了個好門路,便不算個事兒了。”


    皎娘聽了心中一動,忙問:“是什麽門路?聽聞那些好學堂門檻高的緊,根本不收咱們這樣尋常人家的子弟,而那些有些名聲的先生,也是極挑剔的。”


    潘複笑道:“以冬郎的稟賦資質,還怕先生挑剔不成。”


    皎娘:“這話說的,若那些先生挑的是這些,何至於耽擱到今日。”


    潘複自是明白妻子的意思,便道:“這事你且別急,容我先賣個關子,等事兒成了再仔細說與你聽,也免得你存著心事日夜裏惦記著,勞了心神更不好將養身子,隻一句話,娘子隻管放寬心等著好消息,我這當姐夫的必給冬郎尋個妥帖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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