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位側妃跟著,這邊也得有女眷出頭才行,橫豎得去見個禮,說說話兒,總不能把人家晾在官驛中,故此,葉氏需的回燕州城去幫著料理。


    今兒是臨走特意來跟皎娘道別的,進來不等皎娘疑惑,便道明了來意:“府裏近日有些急事 需的我回去料理,昨兒我家老爺遣人遞了話來,便該回的,卻想著應來辭一辭妹妹,才拖了一日,這不一大早就來了,此一去,想來怎麽也得半月一月的不能來瞧妹妹,我這心裏著實有些不舍。”


    說著頓了頓道:“妹妹大約不信我這些話,不信也應當,若換了我是妹妹,也是不信的,妹妹不信無妨,我今兒來除了辭別,還有幾句心裏話想說與妹妹,咱們女人生來不易,如我生在富貴金銀窩裏也不得順遂,需的依傍他人方得安生,如你雖生在尋常人家,爹娘雙全,兄弟親厚,樣貌卻太過出挑,有句話說得好,自古紅顏多薄命,妹妹若生的尋常些,許還能如你心意,平順度日,偏妹妹生的這樣好看,我見 由憐,便也多磨多難,事已至此妹妹不若看開些,莫太糾結,或許便能否極泰來了。”


    皎娘抿了抿嘴沒說話,雖不想怨葉氏,卻也無法大度到徹底原諒她,至於她說的這些,皎娘知道並無惡意,是真心勸自己。


    其實葉氏便不勸自己,她也早看開了,如今住在這別院中就如捏在梁驚鴻掌中一般,隻他不放手,自己便得一直困在這兒。


    她倒不怕困在這兒,私心裏反倒覺著如今境況住在這兒更妥帖,不是鴕鳥心態,是她根本不知怎麽應對如今的處境,爹娘尚不知自己跟潘複已經和離,自己這時候回娘家,爹娘必要問清楚,若依著和離書上所寫,因無子和離,她阿爹定要去找潘複理論,責問他為何出爾反爾。


    這件事若鬧大了,翻出梁驚鴻來,自己的名聲可就真不能要了,自己的名聲壞了倒也不打緊,若是氣壞了爹娘,縱自己九死亦不能償,更何況還有冬郎。


    冬郎信中雖未寫什麽,可皎娘到底是他親姐,哪有不了解自己兄弟的,字裏行間都能看出冬郎對入京進學多期待歡喜,冬郎自小便是個有大抱負的,小時候便說過男兒立於世,便應當齊家治國平天下,隻可惜出身微末,家境清寒,無法讓他一展抱負,如今終於有了機會,如何能不歡喜,不說他,便皎娘這個阿姐也跟著高興。


    想起冬郎在心裏權衡了權衡,忽覺若是能給冬郎換這樣的機會,自己便受些罪也值得,既然覺得值,還怨什麽,恨什麽?她如今不怨不恨隻有怕,她怕梁驚鴻又要行那男女之事,那樣的事於他人許是快活,對自己來說確是酷刑。


    隻是她也明白,這事拖一時成,絕不可能拖長久,梁驚鴻如今是忙著開園子的事,這兩日雖仍是天天都來,卻隻是站站腳兒便被李順兒請了去。


    皎娘如今的心態恰如頭頂上懸著一把刀,搖搖晃晃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弄得她很是緊張忐忑。


    葉氏見她神思不屬,不用猜也知道她的心事,必是懼怕驚鴻,想到此,葉氏不免暗暗歎息,想驚鴻自小聰慧生的還俊,真是樣樣都拔了尖兒,莫說京城便是整個南楚的男子都歸在一塊兒,又有幾個能與他相提並論的,唯一能跟他別苗頭的便是北國那位新封的賢王殿下了。


    出身好,生的俊,又有能耐,哪個姑娘不喜歡,京裏頭甭管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提起驚鴻莫不是春心萌動含羞帶怯,恨不能他能多瞧上一眼,到了皎娘這兒可好,避如蛇蠍不說,便是用了這麽多心思主動討好,也未見成效,以往都是人家巴不得往前湊,他不搭理,如今正好反了過來,這可真是活生生的現世報。


    第67章 說點實在的


    葉氏雖說在娘家時處境艱難, 到底葉家曾是望族,雖已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加之又是醫藥世家, 祖輩上出了不少厲害人物,禦醫都有好幾個,更有行醫濟世的名醫聖手, 積下了不少善果餘蔭,故此即便如今的葉家在南楚也頗有聲望。


    便皇家對葉家也是另眼相看,宮中每每若遴選太醫,葉家子弟必是首選, 隻可惜這幾十年裏,葉家子弟大都耽於安樂,不思進取, 守著祖宗餘蔭隻管吃喝玩樂, 有出息的反而鳳毛麟角, 正因後繼無人方漸漸衰敗, 若不是上一輩出了位有運氣的本家姑姑, 機緣巧合嫁進梁府,得了這樣一門權貴的姻親,勉強支撐到現在,葉家說不準早破敗了。


    因得了這位本家姑姑的繼, 葉氏在娘家雖不如意, 吃穿用度上並不差,一應用度都是大家千金的規格, 後來跟著祖母入京又客居在梁府, 就更不一樣了, 加之祖母又刻意□□她,長了不少見識,眼睛也是最毒的。


    故此,隻一打眼,皎娘這從頭到腳的穿戴,心裏便有數了,皎娘今兒這身穿戴乍一看跟以往差不離,卻大大的有文章,上身仍是慣常的白衫兒,下麵係了一條看似尋常的玉色裙子,滿頭烏蓬蓬的青絲挽起來梳了個小盤髻,未帶珠花翠翹,隻插了一支玉簪,若是那沒見識不懂行的,冷眼一瞧大約瞧不出所以然來,隻覺素淨簡單,刻薄些的或許還會覺寒酸。


    可葉氏是什麽人,一眼便知皎娘這通身上下看似簡單素淨的穿戴,實則每一樣都不尋常,上身的白衫子可不是尋常的紗,是用最好的雲紗撚了細細銀線攪在一起織的,穿在身上格外輕軟舒適,如今在屋裏瞧不出,若在日頭下方能瞧見那挑線處若隱若現的銀光,這樣的料子莫說燕州城,便是京中也輕易見不著。


    那裙子更不一般了,玉色看似清淡,卻層層疊疊如煙似霧,要知玉色極不好上色,輕了瞧不出顏色,重了便成了綠或青,若想織出這樣的料子可得費大功夫,先得挑了新蠶,喂染色的桑葉,待這些蠶長大吐絲結繭之後,再逐一挑出顏色勻實鮮亮的,剝繭抽絲,再讓巧手的織娘織上好些日子,才能織出半匹來。


    這樣的料子玉色天然,做成裙子便如碧潭中照進的玉影,好看之極,更因此得了個名兒,叫碧潭照影,也叫玉影紗,市麵上極少,便有也是寸尺寸金,隻皎娘這條裙子拿到當鋪裏,怎麽也能當個千八的。


    而她頭上這支玉簪更不得了,玉色潤澤清透,隱隱泛著一層淡淡的瑩光,是最極品的羊脂籽玉,簪頭上的雲紋雕工簡約流暢,一看就知是出自京城的玉生煙。


    這 玉生煙卻是京裏最有名的玉器作坊,據說這字號已傳了上百年,東家姓藍,是個極善經營的能人,聽說玉生煙傳到他手上的時候,已快成撐不下去了,是他用心經營,把玉生煙做成了京裏最有名的字號,到如今,已經成了活招牌,隻要是玉生煙出來都是最好最難得的東西。


    連同她耳上戴的祥雲耳墜子是一套,皎娘本就生的白,被這瑩瑩的玉色一襯,一張小臉更白的通透,照著窗外的日影,都能瞧見那透白的肌膚下淡青色的血線,眉眼也愈發清麗好看了。


    葉氏不覺心下暗讚,難怪驚鴻這麽費盡心機要弄到手,這樣的美人當真不多見。


    葉氏打量皎娘不免多瞧了一會兒,皎娘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臉頰都有些緋紅,開口招呼她道:“夫人坐。”


    夫人?葉氏目光黯了一瞬,經了那些事,到底是生分了,連聲姐姐也不肯叫了,雖心中遺憾,卻也坐了下來,一時丫頭奉了茶,葉氏吃了兩口方道:“聽李順兒說明兒開園子,驚鴻特意使人找了雜耍藝人,還有他府裏的南戲班子,不定多熱鬧呢,可惜我是趕不上了,倒是你好福氣,明兒也別再屋裏悶著了,光在屋裏悶著,日子長了非悶出病來不可,明兒也出去走走,我跟你說那雜耍我是沒瞧見,不知耍的如何,可南戲班子的戲我是看過幾本的,那個台柱子叫南樓月的,扮相俊,聲腔脆,身段美,真真兒是個難得的好角兒,其實我說的再好也不及萬一,明兒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皎娘知她是一片好意開解自己,若不應實有些說不過去,便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葉氏便也不再久留,辭了皎娘出來往大門去了,剛出二門迎頭便撞上梁驚鴻,葉氏卻知他是故意撞的,想是知道自己要回府,特意過來送自己,聽見他嘴裏說真巧,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指著他道:“在我跟前兒弄這些鬼把式做甚。”


    梁驚鴻卻嘿嘿一笑:“我可是真心實意來送表姐的,怎說是鬼把式,表姐冤枉我。”說著還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兒來。


    葉氏忍俊不禁,瞪了他一眼道:“少來,當我是皎娘那般好騙不成,你隨便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


    梁驚鴻卻道:“表姐這話從何說起,我何曾糊弄她了,我疼她愛她都來不及呢,騙她做甚?”


    葉氏被他說的肉麻到不行,搓了搓手臂:“行了,這些肉麻話兒一會兒去內院跟你的心肝兒皎娘說去吧,我跟前兒就別弄這些虛頭巴腦的了,咱們說點兒實在的。”


    梁驚鴻眉頭一挑:“表姐想跟我說什麽實在話?”


    葉氏略沉吟方道:“說起來我也沒什麽資格管你,隻是想跟您說,得人容易,要心卻難,不過女人的心大都是軟的,也最是記得人的好,你若想要她真心待你,便對她好些,莫著急。”


    梁驚鴻笑道:“要不說咱們是姐弟呢,想都能想到一處去,我正是這麽打算的,我還就不信了,我一直對她好,越來越好,就算是塊石頭,也能焐熱乎吧,更何況她是活生生的女人。”


    葉氏點點頭,反正自己該說的說了,該勸的也勸了,也算盡了心,不管以後這兩人是好了,還是成了冤家,都與自己不相幹了。


    第68章 不是找茬兒來的


    正說著, 隱約聽見絲竹之音伴著忽高忽低的纏綿聲腔兒傳入耳中,大約這邊離著花園遠些,聽不大真切, 仍覺入耳極受用。


    葉氏忍不住留心聽了聽, 是個小生,唱的是:“看此溶溶夜月,悄悄閑庭。背井離鄉, 孤衾獨枕。好生煩悶。隻得在此閑玩片時。不免到白雲樓下,散步一番。多少是好……”


    正是琴挑中懶畫眉一折,絲竹聲若隱若現伴著水磨一般的聲腔兒,真真好聽之極, 這燕州城裏南曲班子本就不多,唱的這般韻味十足動心動魄的,不用想隻有一位, 便是那南樓月。


    不禁歎道:“明明一段風流香豔的戲詞, 倒讓他唱出了別樣的韻味來, 入耳仿似能勾動人的千愁萬緒, 若非嚐過苦難, 深知世態炎涼,怕是唱不出如此動人心魄的聲腔,瞧著他年紀不大,不知怎會有這樣的心境。”


    梁驚鴻笑道:“表姐若喜歡聽南樓月的唱, 回頭我讓他去您府上唱去, 你想聽什麽就讓他唱什麽,隻是需等幾日, 我這園子明兒就開了, 戲台也都搭好了, 若沒他這個台柱子可不成。”


    葉氏搖頭:“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怎當真了,更何況,我若想聽他唱,直接來別院便是,何必勞動他還跑一趟,不過近一段日子,怕是尋不得空了 。”


    說著忽想起什麽忙道:“對了,有件事我正要問你掃聽,北國使團裏的那位側妃,可知什麽秉性?喜歡什麽?有什麽忌諱?會不會說咱們南楚的官話兒?不會說倒不打緊,就怕也聽不明白,到時候見了麵豈非雞同鴨講了。”


    梁驚鴻笑了:“這個表姐可是多想了,聽聞這位側妃並非北國人,乃是咱們南楚的女子,不知怎麽就讓那十六皇子瞧上納了進府,這位倒是個有運氣的,去年剛進府,今年蕭璟瑀便封了王,大約因為拒婚之事,怕不消停,請封了側妃,這次出使把這位側妃帶出來,估摸也是怕太後那邊趁著蕭璟瑀不在刁難她。”


    葉氏道:“原來是咱們南楚人,那我就放心了。”說著不免歎息暗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位側妃外人瞧著多風光啊,一個平民女子竟成了賢王側妃,這不是一步登天了嗎,殊不知,地位越高,權勢越大的男人,越麻煩,若想安生度日,還不如嫁個販夫走卒,雖說日子清苦,但沒這麽多權謀傾軋,勾心鬥角,生兒育女平平安安的也是一輩子。


    念頭至此,忽然想起皎娘,皎娘年紀不大卻活的通透明白,她可不就想著嫁個尋常男子過安生日子嗎,奈何命不濟,先是遇上了潘複那麽個兩麵三刀的丈夫,又碰上了梁驚鴻這樣不擇手段的,她心心念念的小日子,還是等下輩子吧,這還得說她運氣 好,別再遇上梁驚鴻這樣的魔星了。


    梁驚鴻送著 葉氏出了別院大門,看著她上了馬車,方才回轉,正想往後院裏尋皎娘說話兒,皎娘先頭是真不樂意搭理自己,如今倒是能應個一兩句了,瞧著臉色也紅潤起來,韓媽媽說這幾天,夜裏都沒聽見咳嗽,想是見了好。


    隻是她這咳疾已有好些年,成了故疾,俗話說舊病難醫,病初起的時候沒吃對方子,如今已成氣候,可不是幾服藥就能治好的,更何況皎娘身子弱,虛不受補,且藥傷胃,吃的多了,沒準病根兒沒去,反倒添了脾胃不和的毛病。


    所以梁驚鴻才跟韓媽媽商量著繼續用藥膳調養,藥膳不溫不火,正得宜,這兩日瞧著臉色也紅潤起來,不似之前那般一味的白,眉眼也生動了許多,那雙清淩淩的眸子看過來的時候,讓人恨不能把她抱在懷裏親個夠,可惜前車之鑒活生生的擺在那兒,便心裏再癢也得忍著。


    想著那對剪水雙眸,梁驚鴻心頭一熱,抬腳便要往後院走,不妨被李順兒攔下了,梁驚鴻一張臉呱噠便掉了下來道:“你不忙你的事,攔著我做甚?”


    李順兒是梁府的家生子,打小就跟著六爺,自然知道這位爺的脾氣,一聽語氣就知道不好,忙道:“六爺吩咐奴才去尋的雜耍班子來了,牙行管事親自送過來的,已安置了住處,那領頭的班主他們絕活兒多的緊,不知六爺想看什麽,不若把想看的都列出個單子來,也好事先預備安排。


    李順兒一說,梁驚鴻不覺想起皎娘來,皎娘終年在家裏養病,想必不曾出去逛廟會湊熱鬧,自然也未見過什麽雜耍,不若趁此機會,讓雜耍藝人多耍幾個新奇有趣的,若能博美人一笑,這幾日自己也算沒白折騰。


    想到此,腳步一轉往花園裏去了。


    從遊廊過去,轉過湖石便是李順兒給雜耍藝人安置的院子,院子在花園一角,跟那邊兒戲台子對著,這邊平日少有人來,院子大房間多,正適宜人多的雜耍班子落腳。


    梁驚鴻來的時候,雜耍班子的人已收拾停當,正拿著自己的家夥什兒在院子裏練功呢,粗略一瞧,還真有不少花樣兒,什麽弄劍、跳丸、倒立、走索、耍大雀、馬上技藝、車上緣杆、頂竿、五案、七盤、魚龍漫延、戲獅,吞刀、吐火、截馬耍酒壇……


    偌大一個院子被這些雜耍藝人占得滿滿當當,極是熱鬧。


    那班主正在院子裏走動巡視,隨時矯正一下徒弟們的姿勢,抬頭見梁驚鴻忙緊幾步過來見禮,一臉諂媚的道:“小的吳橋給六爺請安。”


    吳橋這個名字倒有趣,梁驚鴻擺擺手道:“除了這些還有沒有新鮮的?”


    班主吳橋一怔,好歹自己也是的帶著班子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了,鬧事的不知遇上過多少回,一般想鬧事找茬兒的都會這麽說,有沒有新鮮的,翻來覆去都一個樣兒,嫌棄是為了鬧事兒,求的是銀子。


    可這位梁六爺自然不是缺銀子的主兒,不然也不會撲騰這麽大台麵,讓百姓進來逛園子,怎的也嫌棄他們的雜耍不夠新鮮?


    雖心中疑惑,卻不敢反駁,而是低聲道:“除了這些,還有耍猴,訓狗一類,隻是有些髒臭,怕貴人不喜。”說話間度著梁驚鴻的神色又道:“小的這班子人多,絕活更多,隻一時間耍不開,尋常雜耍是會的,六爺想瞧什麽隻管吩咐一聲,小的這就讓他們過來。”


    梁驚鴻想了想皎娘,外頭看似溫柔內裏卻是個執拗的,對自己雖不如先頭那般憎惡,卻仍未撤下心防,把她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生怕自己窺探到他的心裏去。


    其實哪用窺探,隻一天過來,梁驚鴻就把皎娘的性子摸了個通透,以她的性子,估計不會喜歡噴火什麽的節目,倒是那訓狗耍猴許能有些興致。


    想到此,便道:“你把訓狗的叫過來演給我瞧瞧。”


    第69章 哪裏來的小奶狗


    葉氏一走, 皎娘倒想起許多事來,葉氏雖出身好卻沒什麽架子,比潘府那些夫人們要隨和的多, 又是個爽利性子, 與她在一處說話兒頗為舒服,讓人忍不住就想把心裏的話兒說與她聽。


    故此,雖她有意接近, 自己也是糊塗,失了防人之心,虧的自己當初還勸潘複堤防梁驚鴻,到了自己這兒還不是一樣, 說到底,葉氏也有她的難處。


    可來這世上為人,誰又能沒有難處呢, 佛經上說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可見人生來便是受苦的, 哪有什麽平安如意一生順遂的, 葉氏那樣的出身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楚,更何況自己。


    想到此不覺黯然,正想著自己的心事兒,忽聽汪汪兩聲傳入耳中, 聲音不大卻聽得真切, 像是一隻小奶狗,皎娘搖了搖頭, 這內院後宅裏怎會有小奶狗, 莫非是從外頭傳進來的, 便站起身來探頭往窗外瞧了瞧。


    因春日和暖,又近晌午時候,日頭正好,韓媽媽便讓丫頭把外麵的欞條窗支開,隻留裏側的紗屜,那紗屜上的紗也不知什麽材質,既密實又輕薄通透,便隔著紗屜外麵院子裏的情景也能一覽無餘。


    故此皎娘聽見狗叫並未起身出去,而是隔著紗屜往院子找,找了一圈也未見有狗,暗道莫不是自己這些日子思慮過多,產生了幻聽。


    遂收回目光重又坐了下來,誰知剛坐下便又聽見汪汪兩聲,這次卻不會聽錯了,是真有小狗,倒不像是在外麵,仿佛就在這屋裏。


    皎娘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並未找見,心中暗暗納罕,莫不是自己聽錯了,正想著忽覺自己搭在炕桌邊兒上的手指頭尖兒好像被什麽東西舔了一下,濕潤潤軟乎乎的,軟的人心裏直癢癢,遂低頭一瞧,炕桌下真有隻小狗,至多也就幾個月大,毛色雪白竟無一絲雜色,圓圓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汪著水,小鼻子下麵的嘴張著,吐出半月形粉嫩嫩的舌頭,那粉嫩嫩的小舌頭這會兒正一下一下的舔著自己的手指。


    一邊舔一邊用那黑亮的眼睛盯著自己看,然後汪汪的叫上兩聲,可愛非常,皎娘目光一柔,把它抱到炕桌上,小狗極聽話的趴在炕桌上,用毛茸茸的臉蹭皎娘的手背,一邊兒還哼唧著撒嬌,蹭的皎娘的心都快化了,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低聲道:“你這小可愛是從哪兒來的啊?是不是迷路了?”


    皎娘話音剛落,便聽一聲輕笑,皎娘身子一僵忙抬頭看去,果見梁驚鴻從紗屏外走了進來,他既來了,哪裏還能不知這小奶狗的來曆。


    梁驚鴻本是想著尋個新鮮 有趣的雜耍項目來給皎娘解悶,免得她在屋子裏悶壞了,琢磨著以皎娘的性子,應該會喜歡小動物一類的玩意兒,便讓雜耍藝人演給自己看看,倒是有趣兒,幾隻小巴狗被訓的仿似通了人語一般,找帕子,認字,跳繩子,握手轉圈,讓做什麽做什麽,極是有趣,梁驚鴻便跟班主說,明兒就表演訓狗。


    那班主傻了一下,這訓狗雖說也是雜耍班子的項目,卻一般是暖場用的,就是開場表演之前,用來調動氣氛逗個樂子,觀眾的氣氛烘托起來,下麵其他的項目才是重頭戲,故此一直不大重視。


    今兒要不是梁驚鴻提出,班主還想著是不是把前頭開場訓狗的表演免了,畢竟這是梁府別院,雖說開園子讓百姓進來遊玩,到底還是貴客多,尤其明日頭一天開園,梁六爺必會請了親朋好友前來,這是慣例,這種場子哪還用調動氣氛,直接上最精彩的才是正理兒,隻要演的好,賞錢自然少不了。


    哪知這梁六爺竟然點名要看訓狗,班主愣了一下忙讓人把訓狗的叫了過來,演了個全套給梁驚鴻看,果然就定下 了明兒讓表演訓狗。


    班主心裏雖覺這節目不夠精彩,可人梁六爺就稀罕看訓狗,有什麽法子,主家可是財神爺,財神爺發了話他們也隻能照辦。


    梁驚鴻定了節目之後,便起身打算往後院來瞧皎娘,剛站起來還沒邁腳便聽見腳下汪汪兩聲,低頭一看是隻毛色雪白的小巴狗,四條小短腿兒圓乎乎一張小臉,鼻子眼睛嘴仿佛都皺在了一處,在自己腳邊兒上搖搖晃晃的走著,不時仰著腦袋叫兩聲,那樣子可愛的緊。


    不知怎麽,瞧見這隻小巴狗,梁驚鴻不覺想到了皎娘,總覺這小巴狗仿佛有些皎娘的影兒,在腦子裏略想了一下,皎娘抱著小巴狗的樣子,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便跟班主要了這隻小巴狗,打算送給皎娘養著玩。


    本是抱在懷裏,誰知到了外頭廊下,小巴狗卻猛地一竄,硬是從他懷裏跳了下去,不等他追,小短腿倒的飛快,一轉眼的功夫,便跑進屋沒影兒了。


    第70章 啥時才能吃到嘴呢


    皎娘見梁驚鴻進來, 忙把手從小巴狗腦袋上收了回來,那小巴狗被她摸得正舒服,一見她收了手豈肯罷休, 兩條短短的後腿一蹬, 蹭一下便跳到了皎娘懷裏。


    皎娘不妨它會忽然跳過來,唬了一跳,生怕摔了它, 忙伸手攬抱住了小狗,抬頭卻見梁驚鴻看著自己笑,下意識便要放下,誰知那小狗卻極通人性, 仿佛怕皎娘不要它,兩隻前爪死死扒住了皎娘的手腕,仰著小腦袋衝皎娘叫了兩聲, 那樣子既可憐又可愛。


    這樣萌化了心的小家夥, 皎娘哪舍得放下, 不僅抱在了懷裏, 還撫了撫小狗的身子, 給它順了順背毛,以示安慰,小狗又衝她低低叫了一聲,像是回應她, 然後在她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 眼睛都眯了起來,顯見是舒服了。


    梁驚鴻走過來在她對麵坐下道:“今兒我在雜耍班子瞧見這隻小狗, 便覺你會喜歡, 索性跟那班主要了過來, 你平日總在屋子裏待著,難免無聊,有它陪著你也能解個悶。”


    皎娘抿了抿嘴,有心說不要,可手腕子被小狗的兩隻小爪子扒住,毛茸茸的腦袋挨在自己手裏,溫溫的觸感仿佛一直軟到了人心裏去,實在有些舍不得,略沉默片刻道:“瞧著它不過幾個月大,被你忽然抱過來豈非要離了它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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