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特意囑咐了這婆子,到了玉家多幹活少說話,如今不比往日,玉家不僅出了一位狀元公,最要緊還是小侯爺的嶽家,就算那玉娘子沒了,情份在呢,便知府大人見了都得客氣氣的不敢怠慢。


    其實不用囑咐,有了上回的教訓李婆子也不敢再多說話了,果然送過來一見是熟人,便二老不習慣有人伺候,也把李婆子留了下來,加上李婆子總共就仨人,也沒什麽活兒,就是灑掃院子幫著做做飯,倒是比當年伺候玉娘子的時候還清閑。


    李婆子很是慶幸,也時刻提醒自己萬萬不能多嘴,再把這個差事攪黃了,故此,尹氏讓她做什麽便做什麽,聽話的很。


    反倒尹氏時常跟她嘮些家常,這會兒一邊和麵做糕一邊道:“也不知冬郎哪天到,上回捎的信兒上隻提了一句要回來公幹,卻沒個準日子,倒讓人惦記。”


    李婆子道:“狀元公既捎了信來,必是這一兩日就到了。”


    尹氏道:“但願吧。”這邊正說著,忽聽外頭一陣砸門聲兒,接著便聽見隔壁老陳家的在外麵喊:“冬郎娘,冬郎娘,快開門,快開門。”


    尹氏忙洗了手,出去開了院門,陳家嫂子一見尹氏,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冬郎娘,你猜我剛在街上瞧見誰了?”


    尹氏:“誰啊值得你這麽大驚小怪的跑來。”


    陳家嫂子道:“你們家那位姑爺。”


    尹氏有些迷糊,一時間不知她說的是誰:“什麽姑爺?”


    在玉家二老想來,即便那位小侯爺娶了皎娘的靈位,可兩家地位懸殊,他們玉家就是小老百姓,那位卻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爺,當年他以姑爺的身份過來磕頭的時候,老兩口極不自在,在二老心裏,根本沒把那位當成自家姑爺,故此,陳家嫂子一提姑爺,倒把尹氏說懵了。


    老陳家的道:“你咋糊塗了,連你家姑爺都不記得了,就是京裏那位小侯爺。”


    尹氏這才明白,她說的是誰,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在哪兒看見的?”


    老陳家的:“若別處見的,興許真能看差了,可在梁府大門前見的,還能看差了不成,今兒我去春芝堂抓藥,回來的時候路過那邊,見好些人在哪兒,便過去瞧了瞧,好家夥,一大溜七八輛馬車停在梁府大門外,丫頭婆子小廝管事烏壓壓的半條街,瞧著像是主家回來了似的,想著那梁府是你家姑爺的府邸,便過去瞧瞧是什麽人,擠到前頭正瞧小侯爺扶著一位雍容氣派的老夫人下馬車。”


    尹氏愣了好一會兒道:“想是你看差了吧,他怎會來燕州還扶著一位老夫人?”


    老陳家的:“想你家那位貴婿生的那般出挑俊俏,便擱在人堆裏也認不錯的,更何況還是這樣的青天白日,那位老夫人走的還慢,我倒是想看不清都不成,更何況,還有那位咱們前任知府大人的夫人,來過咱們潘家巷的那位。”


    她如此言之鑿鑿,由不得尹氏不信了,疑惑的道:“他們來燕州府做什麽?”要知道五年裏,那位可從沒回過燕州府的。


    老陳家的忽想起什麽來忙低聲道:“還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可別往心裏去,那老夫人身邊還有一位戴著帷帽,瞧不見模樣的,可那身段一瞧就是年輕媳婦,穿的比旁邊那位葉氏夫人還體麵呢。”


    尹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搖搖頭道:“其實當年我們老兩口便想不明白他為何非娶皎娘的靈牌,說到底,咱們老百姓怎麽能夠得上侯府那樣的高門大戶,這樁親事本就不合適,難道還指望他為了皎娘一輩子不娶嗎,莫說他那樣的出身,便是平民小戶家的男人,死了老婆不一樣要娶新媳婦嗎。”


    老陳家的道:“續娶了倒不新鮮,可娶了新婦跑來燕州府就稀奇了,還有長輩,若是侯府祖墳在燕州帶著新媳婦回來祭祖上墳也說過去,可這邊隻有皎娘的墳塋,難不成是來給皎娘上墳的?”


    尹氏搖頭:“這怎麽可能。”


    老陳家的也覺自己這話荒唐,就算皎娘是原配大娘子,小侯爺若記著夫妻情份,過來燕州祭奠一番還說過去,沒說帶著新媳婦長輩一塊兒來給原配上墳的,更何況,這麽多年皎娘的墳都未遷去京裏,大家夥都猜測或許侯府的長輩並不認同這樁姻緣。


    這邊正說著呢,便聽外麵一陣喧鬧糟雜,接著老陳家的小子栓子跑了過來,指著外頭道:“來,來,來了……”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說的磕磕巴巴。


    老陳家的沒好氣,一邊拍在兒子腦袋上:“話都說不利落,什麽來了,誰來了?”


    栓子忙道:“是,還有那位葉氏夫人,小,小侯爺,還,還有,皎,皎娘姐活了,就,就在外麵巷子口呢。”這才是把栓子嚇得語無倫次的重點。他看見皎娘了,活生生的皎娘。


    老陳家的更覺自己兒子這是傻了,又是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青天白日的胡說什麽,你見鬼了。”


    栓子揉著自己的腦袋:“真,真的,皎,皎娘姐還跟我說話來著,說好幾年不見,我長大了,都快認不得……”


    栓子話未說完,尹氏已經跑了出去,後麵玉秀才聽見了信兒,也忙著往外跑,老陳家的愣了一愣,也跟了過去。


    潘家巷這會兒已經擠著了好些人,之所以燕州府這邊沒接著信兒,是因梁驚鴻讓樓船在上個碼頭站下了,因老太君上了年紀,在船上日子一長,便有些水土不服,加之皎娘身子弱,也怕她受不住,故此,先一步換了馬車,從官道上一路過來,倒坐船更快更舒適些。


    不過,也隻梁驚鴻皎娘,跟老太君葉氏夫人,其餘人仍坐船往燕州走,兩位皇子跟壽哥兒就交給了冬郎,他本就是皇上欽點過來陪兩位皇子遊曆的,這正是他的差事,至於壽哥兒,這舅舅可也不是白叫的,更何況,依梁驚鴻冷眼旁觀,壽哥兒跟冬郎倒親近的很,有時候看的他這便宜爹都有些算琉璃的,雖說都不是親的,可怎麽算自己這個便宜爹也比便宜舅舅親吧,偏偏這小子就是跟冬郎親,到了自己這兒總是梗著脖子,代答不理的。


    不過這點兒倒跟他娘親有點兒像,既然跟自己不親,那自己索性成全小家夥,跟他舅舅在後麵慢慢走吧。


    因梁驚鴻這點兒小心思,他們便到的早了幾日,好在李順兒辦事妥帖,一早便遣派了人過來收拾,即便早到了幾日也無妨。


    而皎娘先頭在船上的時候還不覺著什麽,直到進了燕州城到了梁府,一顆心便收不住了,恨不能立馬家去給爹娘好好磕幾個頭,讓他們知道自己這個不孝女還活在這世上。


    老太君最是知情識意之人,早瞧出了她歸心似箭,一進梁府便說這一路累的狠了,需得睡一覺,讓他們自便。


    這才隨後便來了潘家巷,老太君作為祖母若會親家得挑個正兒八經的日子,擺了宴席下帖子,這麽著去了不妥當,葉氏倒正合適,她既是梁驚鴻的表姐,又是大媒,雖說她這大媒做的是趕鴨子上架,到底也是媒人,便一並跟著來了。


    李順兒早便預備好了,舉凡姑娘回門省親的一應物件禮品都極是周全,一來了就派糖發錢,見者有份,隻要是小孩子便是一包窩絲糖外加一串嶄新的銅錢,用紅繩係住,栓了雙喜流蘇,好看又喜慶,一時間鬧哄哄引了滿巷子的大人孩子過來,皎娘跟栓子說句話的功夫,巷子口便擠了個水泄不通,再尋栓子卻不見了影兒。


    皎娘不禁搖頭道:“怎跑的這麽快。”


    梁驚鴻道:“想是去報信兒了吧。”


    梁驚鴻話音剛落,皎娘便聽一聲熟悉的聲音:“皎丫頭!”


    皎娘猛然抬頭,正對上她娘不可置信的目光,愣了一下,便幾步撲了過去,也顧不得還在巷口,母女倆抱頭痛哭。


    第244章 豁出去了


    不光這娘倆哭, 周圍鄰居也都跟著抹眼淚,梁驚鴻見皎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心疼的不行, 又不好上前阻攔, 正焦慮呢,見玉秀才走了過來,目光一閃有了主意, 往前緊著兩步,撲通便跪在玉秀才跟前兒不等玉秀才有反應,便磕了頭。


    玉秀才本是追著老妻出來瞧瞧到底是不是皎娘,哪曾想還沒瞧清楚人, 迎頭一人跪下就衝自己磕頭,玉秀才隻得停下腳步,低頭一瞧, 頓時唬了一跳:“小侯爺你, 你這樣的大禮, 如何受得起?”


    梁驚鴻卻並不起來而是道:“嶽父大人在上, 怎受不得小婿的大禮, 這些年不曾來給二老磕頭,是小婿不孝,今兒怎的也要補回來才是。”說著又要磕頭下去。


    玉秀才汗都出來了,他可是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爺, 就這麽在大街上給自己磕頭, 像什麽話,忙伸手去扶他道:“快起來, 起來。”


    梁驚鴻卻道:“嶽父可是不怪罪小婿了嗎?”神色頗為認真, 仿佛打定了主意, 玉秀才若怪罪,便一直跪在這兒不起來,這麽幹實在不合他的身份,倒跟那些潑皮無賴差不離。


    可見是豁出去不要臉麵了,想玉秀才一個老實巴交的讀書人,平日裏來往的也都是斯文人,臉麵看的比命都要緊,何曾見過梁驚鴻這樣的,若是那街頭的潑皮無賴也還罷了,偏偏他的身份擺在哪兒,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爺,卻當街跪著不起來。


    玉秀才有些手足無粗忙道:“不,不怪罪,不怪罪,你快起來吧。”


    梁驚鴻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也不理會袍擺上的土,過去扶了玉秀才的胳膊低聲提醒了一句:“皎娘身子不好。”


    玉秀才咳嗽了一聲跟尹氏道:“皎娘能活著回來是喜事,你哭什麽,倒惹的孩子也跟著你難過。”


    尹氏倒是聽了進去,放開了懷裏的女兒,卻仍舍不得錯開目光,盯著眼前這張臉一點一點的瞧,眉,眼,鼻子,嘴,臉蛋兒,是她的女兒,一絲兒都不差的,卻忽的想起什麽,喃喃的道:“不,不對,我的皎丫頭五年前就沒了,下葬了,就葬在城外,今兒老頭子還說讓我做了桂花糕,明兒去上墳的,皎丫頭沒了,沒了,回不來了……”


    尹氏絮絮叨叨的有些語無倫次,皎娘心中一痛,握住了她娘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阿娘,您摸摸我是皎娘啊,我沒死,我還活著,我回來了,那墳裏的不是我。”皎娘說著,眼裏的淚如斷線的珍珠淌落下來,打濕了尹氏的手。


    女兒熱燙的眼淚,終是讓尹氏回過神來,卻仍覺不真實,葉氏夫人上前道:“親家太太您瞧,這麽些人呢都在街上站著總不妥當,不若先家去再說。”


    周青臣今年初才升任禮部侍郎,之前一直在燕州任知府,冬郎的家書都是通過子瑜送到府衙的,每每有冬郎的家書,葉氏都會親自送過來,順便跟尹氏嘮嘮家常。


    一來二去便熟絡起來,故此葉氏夫人一開口,尹氏才有了些真實感,雖想不明白,為什麽死了五年的人忽一下又活回來了,卻知道這不是自己做的夢。


    況且,老頭子旁邊還站著小侯爺呢,哪裏會是夢。


    後麵的老陳家的忙道:“是啊,皎娘身子不好,這大風口的,哭壞了可怎麽好,有多少話家去說吧。”


    尹氏又瞧了女兒一眼,見皎娘一張臉上都是淚,眼睛都哭腫了,忙抽了帕子給她擦了擦,這才往家去了。


    瞧著玉家人走了,在場看熱鬧的方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這個道:“你說這還真是奇了,五年前別院那場大火,人不是沒了嗎,我可還去瞧了,好家夥,從那別院裏抬出來的屍首都燒的焦黑,連模樣兒都瞧不出了,還是官府的仵作驗屍才分辨出誰是誰,都燒的那樣了,還能活回來,難不成遇上了大羅金仙下凡起死回生了。”


    另一個道:“就是說的,當年又是做法事又是下葬的可是折騰了好些日子,後來小侯爺來了,為了報仇還帶著兵把咱燕州府四下的山匪殺了個精光,過後娶了靈牌回京,那天我是親眼見著小侯爺抱著靈牌悲痛欲絕的走了,還跟我家那口子說,可惜玉家丫頭怎麽就早早去了,不然攤上這樣一個癡心的夫君,往後得多享福啊,興許就是小侯爺的癡心感動了上天,玉皇大帝下了旨,讓玉丫頭活過來也未可知。”


    大家夥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神,李順兒自然不會管他們說什麽,隻是開口道:“今兒我們家大娘子回門,是喜事,特意在明樓擺了席,眾位鄰居們若不嫌棄就去熱鬧熱鬧,吃杯酒。”


    明樓平日可是他們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地兒,今兒白落了一頓酒席,誰不去啊,也顧不上說什麽閑話了,一股腦往明樓跑,生怕去的晚了趕不上好席麵,一轉眼的功夫,剛還熱鬧無比的巷口便清淨了,李順兒方騰出空來,讓小廝們把東西搬進玉家。


    而玉家女兒死而複生回娘家看爹娘本是做夢都不想不到的大喜事,該著高興才是,偏偏不止女兒回來,女婿也跟著來了,如果女婿是尋常人也還罷了,可玉家這女婿實在的有點兒不一樣,出身太好,侯府的門第又太高,當年老兩口是沒轍才應了這麽親事,也是想著女兒沒了,有這門體麵的親事,到了陰間不被那些閻羅殿的小鬼刁難,轉世投胎的時候說不準就能投個好人家。


    是打算著這一輩子都不會跟這個身份尊貴的姑爺有什麽來往的,誰能想到五年以後,女兒活回來了,這貴婿也跟著上門了。


    身為女婿的梁驚鴻倒自在的很,進了屋就把玉家當成自家一般,他是自在了,玉秀才可不成,越想他的身份越拘謹,也不知該跟這位貴的過分的女婿說什麽,隻得一個勁兒的讓茶。


    梁驚鴻其實有些心不在焉,吃著茶,目光時不時往西廂房裏看,其實看也白看,且不說院子裏人來人往的搬東西,就是沒人,從這兒也瞧不見西廂房裏人的。


    玉秀才終是忍不住開口道:“這倒是怎麽一回事?“五年前可是他們夫妻親自去府衙收的屍,仵作也驗過,雖說女兒活回來是大喜事,可這事怎麽想怎麽不通啊。


    梁驚鴻方收回目光來,知道這件事怎麽也要跟嶽父嶽母交代清楚,遂撿著要緊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即便是自己的親閨女,玉秀才都覺比戲文裏的還稀奇,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便做夢也想不出這樣離奇的故事來,偏偏就是真的。


    女兒活生生的家來了,身份尊貴的女婿就坐在自己對麵侃侃而談,由不得他不信了。玉秀才在心裏把這事兒又仔細過了一遍,想起什麽,忙道:“這麽說,壽哥兒是我們生的外孫兒。”


    對於壽哥兒的身世,梁驚鴻並未底細說,隻含糊說跟著皎娘回來,已封了世子。玉秀才便理所當然的理解為是自己嫡親的外孫了,頓時驚喜過望,皎娘身子不好,落生的時候大夫都說養不活,他們夫妻不認命,請醫問藥的雖養大了,卻不能生養,當年也正因這個原因,本沒打算把皎娘嫁出去,若不是潘複上門求親,看他老實本分,又發了誓說不在意無後,這才應了婚事,誰知那廝老實本分都是裝的,成婚不到一年就瞧上別人,逼著和離了,女兒不想他們二老擔心,一直瞞著才碰上了梁驚鴻。


    當年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且這裏麵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知道詳情是不是不能說,便是不敢說,以至於老兩口也沒弄的太明白,冬郎倒是恨極了,說是梁驚鴻害了他阿姐,咬牙切齒的說要報仇,為此老兩口很是擔驚受怕了一陣兒,後來還是葉氏夫人上門說了一些事,老兩口也沒聽太明白,雖沒明白,可有眼睛,眼瞧著梁驚鴻殺光了附近的山匪,寶貝一樣抱著皎娘的靈牌迎回了京,以他的身份地位,若非真心,又怎會做出如此瘋狂之事。


    故此,對於這便宜姑爺的真心,老兩口並不懷疑,也正因相信這份真心,老兩口也不想去追究當初的對錯,況玉秀才雖是讀書人,卻也知道世間最難辯對錯的便是情,一個情字生出多少癡男怨女,本來他們一個出身京城勳貴,一個生在燕州的貧民小戶,這無論身份地位,都該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兩個人,偏偏就遇上了,還成就了姻緣,不得不說是上天注定的緣份。


    況,如今女兒活生生的回來了,還生了外孫兒,女婿雖說身份高,可自上門來也沒見一點兒架子,不止如此,就玉秀才冷眼瞧著,這位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女婿,瞧著皎娘的目光,稀罕自不用說,除此之外好像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絲怕似的,皎娘身子嬌弱,脾氣又最是溫順,玉秀才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麽可怕的。


    玉秀才哪知道梁驚鴻的心思,他怕的不是別的,是怕皎娘一回了娘家就把自己這個夫君丟到半天雲上去了,這一路上在他的憨皮賴臉之下,夫妻間好容易剛有了那麽點兒熱乎勁兒,他可不想一下又冷回去。


    第245章 搭雞窩的貴婿


    見他一個勁兒往外瞧, 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兒,玉秀才咳嗽了一聲道:“壽哥兒呢,怎不見人?”


    梁驚鴻方回過神道:“老太君上了年紀, 皎娘身子也弱, 行船日久,恐她們禁不得,便先一步下了船換乘了馬車, 冬郎跟著壽哥兒在船上呢,估摸著明兒後就能到燕州城了。”


    玉秀才微有些愣,冬郎的信裏可說因公事回來的,莫非公事就是隨著皎娘三口回來省親, 這算哪門子公事啊,隻是又不好底細打聽,想著明兒後兒兒的冬郎就家來了, 到時候再問冬郎便是。


    這邊兒說著, 就見李順兒指揮著小廝往院子裏抬箱籠, 整整八個大箱子抬進來, 把不大的院子堆的滿滿當當, 聽見動靜,玉秀才皺了皺眉:“抬這麽多箱子來做甚?”


    梁驚鴻知道自己這老丈人的酸儒脾氣,絕不願沾女婿的便宜,便道:“您老莫急, 這可不是我送的, 是我阿姐跟我家老太君特意備下的,說當年我跟皎娘的婚事匆忙, 禮節上難免疏忽之處, 正好這次我跟皎娘回來省親, 便讓帶過來,以全禮數。”


    玉秀才微微愣了愣,才回過悶來,他家這姑爺的阿姐不就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嗎,這是天下盡知的事,當年也正因這個原因,想不通這樁親事怎麽就成了,就算梁驚鴻任性,宮裏那位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又怎會應了他,畢竟兩家身份地位天差地遠,難道現如今的世族高門都不講究門戶之見了嗎。


    而今日,他又說是皇後娘娘特意備辦了東西以全禮數,可見皇後娘娘是真認同了這門親事的,雖覺此事稀奇的跟做夢似的,玉秀才也終於鬆了口氣。


    人都說兒子低娶,女兒高嫁,雖說是這個道理,可嫁的太高,高到了雲彩尖兒上望都望不著,也讓人擔心,畢竟那樣的高門大戶,讓婆家人看不起怎麽辦,受了欺負怎麽辦,畢竟娘家可是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


    這幾個箱子說白了就是給女兒做臉麵呢,讓左鄰右舍的都知道,就算當年婚事成的匆忙,但婆家一樣禮數周全,絕不會因為皎娘出身小戶便怠慢。


    玉秀才心中不免感歎,皎娘這個命數,雖說小時坎坷些,卻真有後福啊,這麽想著,忽覺著梁驚鴻這個女婿挺難得,這樣的身份地位,又生了這般體麵個模樣,想要什麽樣兒的名門貴女不行,若不是真心喜歡的放不下,又怎會非娶皎娘不可。


    皎娘能嫁個真心對她的夫君,他們老兩口也放心了,想到此,便也不似剛才一般拘謹了,招呼梁驚鴻坐下,與他說起話來,倒是比剛才親近了不少。


    說話兒便到了晌午頭上,玉秀才忽想起,既是女兒回門照禮數得備辦些酒菜,總不能在這兒喝茶吧,正要起身去跟尹氏商議,李順兒已先一步進來稟說,明樓那邊兒的夥計送了席麵過來。


    梁驚鴻點頭跟玉秀才道:“嶽父您看這酒席擺在這屋可好?”玉秀才忙點頭:“就擺這屋吧。”


    李順兒得了話出去,明樓的夥計便提著食盒進來,不大會兒功夫,堂屋當間的八仙桌上便擺了一桌上好的酒席。


    這些大的酒樓客店都有這樣外送的業務,更何況燕州府赫赫有名的明樓,這是玉家的院子小不得折騰,若是地方大,都能直接帶著家夥什過來做。


    今兒來送酒席的正是明樓的大掌櫃,剛一進來就見過禮,這會兒擺完了又躬身行禮,得了梁驚鴻的賞錢,又說了一連串的吉祥話方退了下去。


    玉家人口單薄,冬郎又不在,葉氏夫人來是為了撐場麵,露一麵全了禮數便回梁府去了,就算她想留下跟尹氏說話兒,也不能是今天,今兒是母女倆經年重逢的日子,不定多少提及話要說呢,葉氏留下做什麽,這點兒眼色若沒有,豈非白長了這麽大年紀。


    故此,這晌午的酒席隻有玉家老兩口跟梁驚鴻這小兩口,雖人不多卻因有梁驚鴻在,不曾冷場,就見他一會兒跟尹氏說幾句家常話兒,一會兒端著酒杯給玉秀才敬酒,一會兒又給皎娘夾菜,忙的不行。


    尹氏剛在屋裏問了女兒半天,當年是怎麽回事兒,想那場大火都把整個別院都燒沒了,他們老兩口還去衙門收了屍首,下了葬,都認定女兒沒了,誰知五年過去了,女兒又活生生的家來了,這事怎麽想都想不通,自然要問個明白。


    皎娘知道也瞞不過去,便說了,尹氏聽完之後一連念了幾遍菩薩保佑,女兒這遭遇聽著都凶險,如若不是那天夜裏,南樓月師徒趕在前頭把女兒帶走,那些山匪潛進別院,見了女兒……尹氏都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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