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進入魔障,記憶沒有被篡改,也沒有看到她的虛妄和心魔,她分明被魔障吞噬了,魔障卻沒能困住她,她隻是因為紅綾的牽引,站在蕭九辰身後,看到了他眼前的一切。


    還好當時,她義無反顧地追了上來。


    還好,她沒有放手讓蕭九辰走。


    這天下本沒有魔障能困住她。


    “你受傷了?”蕭九辰聲音微慌,他右臂將花兮抱在懷裏,卻忘了自己沒有左手,隻好低聲,“你把傷口給我看看。”


    花兮指尖沾了自己的血,仔細抹過他的眉心,捧著他的臉,問:“你身在何處。”


    蕭九辰道:“萬魔塚。”


    “我們本該在哪?”


    “魔域紅蓮華。”


    花兮:“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蕭九辰麵色變得略微蒼白,*t  似乎是魔障內的種種記憶終於湧了回來,澀聲道:“你是真的。”


    花兮粲然一笑,眼淚卻流了下來,她緊緊抱著蕭九辰,帶著哭腔道:“別犯傻了,我喜歡你啊,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小九我也喜歡,琅軒我也喜歡,魔尊我也喜歡,蕭九辰最最喜歡。”


    她手腕的血落地便如水滴濺出水花般綻放出金色的花,那是三萬年前與她融合的羽化仙殤的倒影,無數璀璨的花怒放著簇擁蕭九辰,開在他的腳下,開在他的身上,開在他的心上,像是無數盞驅散黑暗的明燈,在漫天籠罩的魔氣中開辟出一方澄澈的清明。


    蕭九辰整個人還沒有從心魔的痛苦中完全擺脫出來,他部分思緒還無限輪回在花兮死的那個瞬間,劇烈的痛楚和劇烈的喜悅像是在混沌的靈台一片輪番轟炸。


    他怔然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一尊石頭雕塑。


    花兮哭著哭著,突然嚇了個激靈,猛地轉頭道:“你為什麽不動了?不會死了吧?”


    蕭九辰:“……不會。”


    花兮捏著劍氣削開的刀口,把更多的血抹在他身上,碎碎念道:“怕一會兒萬魔塚的魔氣卷土重來,你又被拖進心魔裏去,給你多抹一點……要不你喝兩口?”


    她捋著袖子,將細白的手腕送到蕭九辰唇前,示意他不要浪費趕緊喝。


    蕭九辰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傷口,那傷口便極快地愈合了,他眼尾瞥了一眼花兮,語氣略微有些責備:“好端端地喝什麽血,跟誰學的邪魔歪道?”


    花兮:“……”


    你自己不就是邪魔!!!為什麽一臉正氣地批評我!!!


    他身體依然在和數百金影衛交戰後的虛弱狀態,踉踉蹌蹌站起身,但絕不肯放開抱著花兮的手,花兮看見他眼裏的倒影依然是紊亂的,像是無數畫麵紛亂閃過,又像是夜裏樹影婆娑倒影的湖泊。


    “你真的不需要羽化仙殤了嗎?”花兮沒敢再提血的事情。


    “嗯,足夠了。”蕭九辰道,周圍的魔霧繞著他們旋轉,不肯放他們走,卻也不敢再逼近。


    在紛亂的光影中,他垂眸沉思了很久,問道:“我是什麽時候醒的?”


    花兮一愣:“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我割開手腕以後?”


    蕭九辰問:“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花兮:“……”


    “好嘛,”她氣得不輕,雙手抱著蕭九辰的頭,盯著他的眼睛,“神情那麽嚴肅,我還以為你在想怎麽出去!結果又在胡思亂想,以為我說喜歡你是魔障幻化的吧!以為那是心魔的一部分吧!以為那是假的吧!”


    蕭九辰的目光破天荒有些躲閃,他沉默地望著花兮的耳朵,仿佛她的耳朵天底下第一好看。


    花兮道:“蕭九辰,看我!!!”


    蕭九辰不情不願地看著她,仿佛她是什麽棘手的小東西,看一眼就會疼。


    花兮嚴肅道:“蕭九辰,我喜歡你。”


    蕭九辰的睫毛狠狠顫*t  了一下,而後肉眼可見地耳朵通紅,原本白玉似的耳廓像是鴿血紅瑪瑙。


    花兮心裏咦了一聲,當魔尊的時候他不是很能耐嗎?不是很拽很狂妄嗎?不是抱著她直接入洞房嗎?不是抱著她不撒手親得比誰都凶嗎?


    怎麽當蕭九辰的時候就變得這麽……這麽純情。


    花兮捏了捏他溫熱的耳垂,又說:“你當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我今天說,明天說,天天都說,說喜歡你,說到你不得不信為止。”


    蕭九辰的身體裏還有多少血?那些血竟然全湧到臉上了,盡職盡責地把他蒼白的膚色染得緋紅。


    花兮被他熾熱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了,反問:“你為什麽不說話?”


    蕭九辰聲音有些啞,慢慢道:“我隻有一隻手,所以,你靠近一些。”


    花兮便靠近了一些,離得那樣近,近得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下漆黑的眸子裏倒映出她的身影。


    蕭九辰側頭,吻了上來。


    那是一個安靜的,濕潤的,纏綿的吻。


    鼻息交錯,唇齒相接,柔軟得像一腳墜入了雲端。


    周圍的魔霧旋轉地更快了,仿佛萬事萬物都融成了絢爛的光影,將兩人糾纏的身影吞沒,如銀河倒懸人間般淋漓盡致地流淌,千絲鐲愈來愈燙,愈來愈燙,可知道那是什麽以後,那滾燙也可愛得讓人心顫。


    空中彌漫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逐漸淡了,消散在長風中,變成明月青鬆山間溪流草木的清香。


    他們在魔氣中落地,落在一片柔軟的草叢上,月光鋪灑在肩頭如薄薄的銀練,遠處有人提著風燈踢踢踏踏從山間小路往上走。


    耳邊突然傳來人聲:“師父今日好像領了個新弟子回來。”


    “走,瞧瞧去。”


    “男的女的,多大年紀,小師弟還是小師妹?”


    “希望是個漂亮小師妹。”


    那聲音猝然從身後響起,一群藍衣小弟子憑空出現,花兮嚇得立刻和蕭九辰分開了,扭頭望去,還欲蓋彌彰地雙手捂住他濕潤的嘴唇。


    蕭九辰:“……”


    他無奈道:“他們看不見我們。”


    花兮恍然:“我們現在,就在第三重魔障裏了?這些景象是魔障之主的心魔?”


    她的確可以走出魔障,但蕭九辰仍在魔障中,隻有解開了魔障之主的心魔,毀掉萬魔塚的源泉,才能回到現實。


    蕭九辰:“是。”


    花兮摩拳擦掌:“好啊,你放我下來,讓我看看哪個是他,肯定是最醜的那個!”


    她掙紮了半天,蕭九辰也不放手,牽扯到心髒的傷口還忍不住輕輕吸了口冷氣。


    花兮聽見了,猛地心疼道:“你看,疼了吧?我有手有腿的,就那麽一丟丟傷口,你非抱著我幹嘛?”


    蕭九辰抬腿往山上走,淡聲道:“以防我再次掉進心魔。”


    花兮問:“難道你都已經在第三重魔障了,還能倒回去掉進第二重?”


    蕭九辰:“或許。”


    花兮:“你在驢我吧,你就是在驢我!”


    蕭九辰薄唇抿了*t  抿,似笑非笑,他望了花兮一眼,道:“總之,我是不會放手的。”


    花兮:“……”


    她臉熱辣辣的,雙手抱胸,靠在他肩頭氣鼓鼓道:“隨你吧,反正累的不是我。”


    蕭九辰低低地笑了,胸腔微震,親了親她的發頂。


    這座山乍一看是個仙山,很能唬人,但花兮一看就能看出,這不過是凡間一座修仙的道山,雖然仙氣繚繞,在紅塵中受百姓愛戴,但並沒有正兒八經的神仙,隻有求取仙道的修仙的凡人。


    蕭九辰體內的法力散得所剩無幾,所以隻是平常地抱著她邁步往山上走,明月高懸,鬆濤滾滾,夜風微涼,石板路投著長長的影子,月光從樹枝的縫隙中斑駁的落下,偶爾被奔跑上山的小弟子踏碎。


    四周太安靜了,蕭九辰的懷抱又太溫暖,花兮打了個哈欠,仰頭一看,發現他唇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在月光朦朧的籠罩下,竟然是極為溫柔的,讓他看起來既不像清冷絕塵的仙君,也不像冰冷銀麵的魔尊,倒是像喝多了冰鎮甜酒後的微醺,連垂落的睫毛都掛著月霜。


    花兮:“……還在高興嗎?”


    蕭九辰道:“嗯。”


    花兮心裏又有點酸澀,又有點雀躍,她往他身上爬了爬,湊在他鼻梁跟前,笑眯眯道:“有多高興?”


    蕭九辰微笑道:“就算是假的,我也願意死在這裏。”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午十點加更~啵啵啵!!


    第69章 天賦異稟


    “呀!”花兮立刻捂著他的嘴, “說什麽呢?!什麽死不死的?要不是看你傷還沒好,我非得跟你算賬不可……說起來我想跟你算的賬簡直三天三夜都算不完!”


    蕭九辰:“……”


    蕭九辰沉默了一會:“你在魔障裏,看到了多少東西。”


    花兮:“那可太多了!你說哪個?是你引魔氣入體還是為了我闖先帝皇陵?是你修無情道還是你殺蒼岐?是你入冥界踏忘川還是想把自己殺的灰飛煙滅?”


    她原本不覺得,此時越說越氣, 張牙舞爪道:“蕭九辰!你知道我是怎麽活過來的嗎!我他媽是被你氣!活!的!”


    蕭九辰:“……”


    堂堂魔尊居然也有心虛的時候, 他低聲哄道:“不要生氣了, 都是我不好。”


    他聲音很低很沉, 像是沿著耳道一路灌進心底, 燙得人眼眶一酸。


    她揉著眼睛道:“不許說自己不好。”


    蕭九辰道:“好。”他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 眼底閃過一絲慍怒的金光,帶著不易察覺的殺氣, “先看看這魔障怎麽破。”


    花兮毫不懷疑, 如果不是他受了重傷, 暫時沒有法力, 否則他能生撕了這破魔障,把萬萬年前就死了的魔障之主揪出來鞭屍。


    花兮為魔障之主在內心默默點了根香。


    一路走到鬆山山頂,望見青鬆遮掩下的紅磚白瓦, 建築幽僻素淨而不奢靡,幹淨簡樸中透著一股寶相莊嚴之感,高塔頂端懸著一口洪鍾, 鍾*t  聲幽遠渾厚, 夜空中遙遙從山巔向四麵傳開。


    正殿上懸掛著紅底黑字的匾額,上書“仙道貴生, 無量度人”八個大字。


    跨進門檻, 四周燭火幽幽, 無數藍衣弟子跪在蒲團之上, 環繞著高台上盤坐的白衣道士,便是他們的師父。


    那些弟子,尚未及冠者有,兩鬢全白者亦有,說明這師父少說也有一兩百歲了,花兮記得凡人中能活到一百多歲,已經是長壽得不能再長壽了。


    或許他修為深厚,看起來尚且年輕,在燭火映照中長眉入鬢,俊朗而溫和,唇角帶著笑意,看起來有幾分熟悉:“這便是你們新的師弟了。名為秉凡。”


    他懷中,是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小臉哭得髒兮兮的,眸子烏黑透亮,露著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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