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鬆不禁笑出聲, 又多念了兩頁。


    這般吵鬧了小半個時辰, 戚銀環總算消停下來了,她麵上的潮紅並未完全褪去, 四肢輕輕顫抖著,櫻唇早都被牙咬破,滲出鮮紅的血, 頭發被汗濡濕,越發顯得如墨一般,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似的。


    陳硯鬆倒了杯冷水,坐到床邊, 從後麵托起戚銀環的頭, 給她喂水, 壞笑:“爽快了麽?”


    戚銀環連喝了數口,虛弱地剜了眼男人:“你最好別放開我,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是麽?”陳硯鬆從袖中掏出方幹淨帕子,輕輕地替女人擦臉,笑的溫柔:“那我可得禁錮你一輩子。”


    “你可真夠壞的。”戚銀環很享受被男人伺候,他的手涼涼的,碰臉上很舒服,“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咱倆是一種人,我說二爺,你是什麽時候曉得我的身份?”


    “很早。”陳硯鬆翹起二郎腿,望著女人,“當初我老婆去廣慈寺上香回來後神色不對,仿佛有話和我說,但她忍住了,後頭我發現她在偷偷湊銀子,並且在家裏賬麵上做了手腳,這個傻瓜以為我瞧不出來,要知道,她做賬還是我教的呢。”


    戚銀環見男人親昵地稱呼袁玉珠傻瓜,竟有些嫉妒羨慕,心裏暗歎了口氣,當年二師兄給她教本事的時候,也曾這般溫柔款款地喊她小傻瓜。


    很快,戚銀環就罵了句自己,一個又老又醜的老頭兒,幹嘛想他!


    戚銀環笑看著陳硯鬆:“原來你這麽早就曉得了。”


    “沒錯。”陳硯鬆轉動著手裏的杯子:“之後她幾乎每日都要去廣慈寺燒香,我便疑心了起來,沒多久就發現她在接觸極樂樓的殺手,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是…”


    陳硯鬆故作遺忘,手指點了下自己的額頭,恍然:“另一個是姑娘你的小情人,信天翁吳十三。”


    “嗬。”戚銀環從鼻孔發出聲不屑:“你這男狐狸藏的夠深啊,明知道自己老婆和殺手接觸,還裝作若無其事,你難道不怕袁夫人和我師兄發生點什麽?我師兄長得可比你俊多了。”


    陳硯鬆自信淺笑:“不擔心,我老婆是個忠貞老實的人,她曉得我痛恨極樂樓,但她卻依舊冒險給你們掏三千兩,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們同她說有我家孩子的下落,再加上跟前兒還有主持、張福伯等人盯著呢,她也沒那個機會,再說了,她這兩年鬱結於心,若是偷人能讓她開心些,那由著她去嘛,我不介意的。”


    “有病。”


    戚銀環剜了眼男人,皺眉細思了片刻,眼前一亮:“怪不得你要去百花樓找雲恕雨呢,想必是問話去了吧。”


    “聰明。”


    陳硯鬆打了個響指,笑道:“吳十三那天晚上去嫖,緊接著你就出現打了雲恕雨,後麵我便私底下找到那女人,仔仔細細地問了原委、你們倆的樣貌特征、語氣脾氣,並且當場讓她畫了下來,拿著畫和先前掌握的極樂樓殺手秘檔一比對,更能確認你倆的身份。”


    戚銀環這才發現這男人心思深不可測,哪怕被妻子誤會,也沒有解釋半句,她真是對這個男人越來越感興趣了。


    戚銀環得意笑道:“隻是你沒想到,我居然躲在你家裏吧。”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陳硯鬆搖搖頭,歎了口氣:“隻是呀,你們既然收了我老婆的銀子,就該好好履行諾言,幫她找孩子,吳十三存銀的地下錢莊正好是我開的,這醃臢無賴最近取了好幾回銀子,天天跑去賭坊豪賭。”


    “說話注意些!”


    戚銀環白了眼陳硯鬆,“若師兄是醃臢無賴,你就是陰險畜牲,我們極樂樓招牌在那兒呢,童叟無欺,既答應了就會辦到,他雇了個更擅長尋人的道上兄弟,出去找孩子了。”


    陳硯鬆忽然緊張了,皺眉問:“有線索麽?真能找到?”


    “不知道。”戚銀環盯著男人壞笑。


    陳硯鬆心咯噔了一下,不,他不能讓人知道他的弱點和軟肋。


    “那就聽天由命吧。”陳硯鬆撇撇嘴,無所謂一笑:“不過是個丫頭,又不能繼承家業,聊勝於無罷了,也就玉珠心心念念地惦記著,過兩年生個兒子後,也就漸漸忘在腦後了。”


    “丫頭怎麽了?!”戚銀環忽然生氣了:“你難道不是女人生的?”


    “好好好。”陳硯鬆連連擺手,笑道:“怎麽說著說著就惱了呢,行,你們女人最厲害總行了吧。”


    陳硯鬆半個身子歪在床邊,狎昵地上下打量著女人,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女人高挺的曲線,曖昧地笑:“你這小騷貨,有了情郎還來給爺下媚藥,不會真看上我了吧。”


    “若我說真看上了,你信麽?”


    戚銀環亦調笑。


    “說正經的。”陳硯鬆打了下女人的屁股,那嫻熟的手法,仿佛他倆認識好多年似的。


    “嗯~”戚銀環嬌哼出聲,笑得花枝亂顫:“殺手來找財神爺,當然是做生意嘍,本小姐最近手頭有點緊,很缺錢。”


    “哦?”陳硯鬆手托住腮,笑著問:“那你能為我做什麽?”


    戚銀環飛了個媚眼:“你不是很討厭隔壁院兒的大爺麽,我幫你做了他,一口價,一萬兩,保準幹幹淨淨的,官府隻能查出他的死因是突然中風。”


    “聽起來不錯。”陳硯鬆手指卷著女人的頭發玩兒:“隻不過就這麽讓他死了,有些太便宜他了。”


    陳硯鬆垂眸想了片刻,笑道:“我們家老大最近得了王爺行宮地磚的差事,興奮得跟喝了黑狗血似的,急嘈嘈地開窯燒製,還真讓他在正月十五燒出批好貨來,這麽著吧,我給你幾個小夥計的名字,你呀,就製造場意外,弄死這幾個人。”


    戚銀環斜眼覷向男人,壞笑:“你這是想故意破壞大爺的工期?”


    “不不不。”陳硯鬆搖了搖手指,從懷裏掏出把鑰匙,給女人解開手腳的鎖鏈,笑道:“依照我那大哥的性子,這個要緊關頭,他肯定得花銀子將這死人的事壓下去,王爺差事要緊嘛,但這時若是有人擊鼓鳴冤,狀告他草菅人命,那麽他既丟了生意,又會身敗名裂,多好哪。”


    得到解脫的戚銀環身子頓時縮成隻蝦米,屈伸了幾回四肢後,她一把摟住男人的脖子,嘟著嘴:“你太他媽壞了。”


    陳硯鬆湊近女人,就在吻到她紅唇的瞬間,猛地掙脫她,站了起來,雙手背後:“怎麽樣,這筆買賣做不做?”


    “那就看您給的價錢合不合適嘍?”


    戚銀環坐起來,略整了整衣襟,下床穿鞋。


    “五個人。”


    陳硯鬆笑道:“滿共三百兩。”


    戚銀環陰陽怪氣地嘲笑:“您這是在打發叫花子?”


    “我在跟你談生意哪,要麽說你們這些亡命之徒貪得無厭,我老婆那三千兩還不夠哪?”陳硯鬆笑嗬嗬地補了句:“安順侯家的千金,戚穗言小姐。”


    聽見戚穗言三個字,銀環臉刷一下變白了,她猛地衝上去,掐住男人的脖子,冷聲問:“我的來曆便是在極樂樓,都屬於封存的極秘之檔,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你或許能曉得我長什麽樣兒,可能也曉得我在樓裏亂七八糟的過往,但絕不可能知道我的來曆,說,誰告訴你的!”


    陳硯鬆神色自若,輕撫著女人的胳膊,笑問了句:“極樂樓誰最恨你?”


    戚銀環瞬間明白了,鬆開男人,咬牙切齒道:“十七那個小畜生!怪不得他比旁人都晚離開洛陽,原來給我埋坑去了。”


    戚銀環眼裏滿是殺意,卻笑看著陳硯鬆,問:“你既然曉得我的來曆,準備怎麽做?拿我父母家人要挾我?”


    陳硯鬆從抽屜裏拿出包銀子,塞到女人懷裏:“這是一百兩定金,好好給我做事哦,十九姑娘,以後咱倆合作的機會太多了。”


    戚銀環噗嗤一笑,明白了,這老狐狸這是在拿她的家裏人威脅,但同時給了她銀子,也算向她示好。


    隻不過他知道的秘密再多,也不如她知道的多。


    他就算再精明,也得被她玩弄股掌之中。


    那便陪這個有趣的新朋友玩玩。


    “行!”


    戚銀環一口答應了,踮起腳尖,換抱住男人的腰,下巴抵在他心口,仰頭嬌滴滴地撒嬌:“我也蠻期待日後多多和二爺合作,怎麽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要不你把你老婆休了,娶我吧,我的身份地位可比隔壁院兒的陶氏強多了呢,咱倆若是結合了,那真是無往而不利啊。”


    陳硯鬆手扣住女人的椒臀,輕喘道:“悠著點小騷貨,你把爺的火都要撩撥起來了,信不信,隻要你前腳殺了你那漂亮的小情郎,我後腳就休妻。”


    戚銀環提膝狠狠頂了下,頓時將男人弄得彎下腰。


    陳硯鬆疼得捂住襠,蹲下身連聲罵娘。


    “勸告你,別打我師兄的主意。”


    戚銀環壞笑:“雞蛋碎了沒?”


    “碎你大爺!”陳硯鬆笑罵了句。


    明白了,吳十三就是戚銀環的軟肋。


    “行了。”戚銀環掂了掂銀子,“等計劃好了就實施,大概小半個月功夫吧,走了,被你小子折磨了這麽久,真累的不行了。”


    “我送送你。”陳硯鬆起身,笑吟吟地摟住戚銀環,擁著女人往出走,時不時低聲耳語:“我府上人多嘴雜,到底不便,年前我給雲恕雨買了個外宅,地方僻靜又清幽,你明兒搬過去住,我再撥倆丫頭,專門伺候你和你的小情郎,若是有興致,你們來個四人取經,一起共赴極樂西天,哈哈哈。”


    他可不敢將這麽危險的人放家裏,會威脅到玉珠的安全。


    陳硯鬆腳勾開門,頓時一股寒冷的風迎麵吹來,他正和戚銀環勾肩搭背說著葷話,忽然看見小門那邊站著三個女人。


    玉珠,還有兩個丫頭璃心和良玉。


    看樣子,她們外頭已經站了很久了……


    陳硯鬆瞬間鬆開戚銀環,望著臉色有些難看的玉珠,一時間語塞,胳膊下意識向妻子伸去,磕磕巴巴的竟不曉得該說些什麽。


    而這時,那該死的戚銀環居然踮起腳尖親了下他的臉,羞澀一笑:“二爺,奴婢方才歡喜得很,外頭冷,您又累出了這麽多汗,當心著涼。”


    第35章


    寒風刺骨, 輕輕掀起人的裙角。


    玉珠就這般怔怔地站在牆邊,眼淚倏忽而至, 將冷透了的臉燙得難受。


    她聽見了什麽?


    那會兒她在荷花池邊坐了會兒, 就前來書樓這邊找蔭棠談事,他的隨從阿平推三阻四的,說二爺早都睡下了, 奶奶明早再來。


    這話不對,她堅持要進來,並且不許阿平聲張, 誰知, 聽見屋裏傳來女人叫床的淫聲, 亦聽見了蔭棠調笑著念葷書。


    她看見了什麽?


    許久以後,書房的門終於開了, 她看見這對狗男女親熱地摟抱在一起,那個戚銀環甚至踮起腳尖親了口蔭棠。


    玉珠隻覺得惡寒。


    還記得當初, 她的這位好丈夫咬牙切齒地聲稱自己清白, 她曾譏諷了句,是不是非要捉奸在床, 你才承認?


    瞧,這不就逮個正著?


    還記得當初剛將戚銀環帶回來,這位姑娘哭天抹淚地說自己被吳十三誘騙奸汙, 又被極樂樓的男人羞辱,可她還是不改初心,癡戀著師兄。


    嗬,瞧, 戚銀環若真的對吳十三死心塌地, 怎會對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


    這種殺手嘴裏一句真話都沒有!


    袁玉珠覺得仿佛有一隻鬼手壓住了她的胸口, 如獠牙般長指甲刺穿她的肉,勾破她的心,此時正一滴滴往出流血。


    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可是那種委屈和憤怒、痛苦讓她眼淚一直往下掉。


    玉珠用袖子抹了下臉,一步步走向陳硯鬆,站在台階底下,仰頭看他。


    他還是那個他,不論什麽時候都鎮定自若,隻是現在稍有些驚慌,身上滿是酒味兒,衣裳襟口殘留著女人的紅胭脂,讓人惡心。


    陳硯鬆心慌慌的,口幹舌燥,他想快步走下台階,向妻子解釋他和戚銀環什麽都沒做過,可是,若是說了,玉珠就知道他其實早都察覺她和殺手接觸,卻隱忍不發,也會知道他雇殺手謀算老大,殘殺無辜夥計……倒不如就讓她誤會吧。


    陳硯鬆到底沒有踏出那步,皺眉問:“你不是不願見我麽,怎地又來了?”


    “有事同你說啊。”玉珠強咧出個笑,“不曉得剛才你忙著,沒打攪你吧。”


    “你倒也不用這麽陰陽怪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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