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珠心砰砰直跳,往後退了幾步:“先生,請自重些。”


    “好好好。”吳十三撓了下頭發,略微屈膝,深情款款地望著冷漠的女人,柔聲道:“我懂你的顧慮和害怕,你現在還未徹底和離,所以不能立馬接受我,沒關係,我可以等,除了挑水、栽樹,你還有什麽想要的,盡管說。”


    玉珠深呼吸了口氣:“我想要你離開。”


    吳十三怔了怔,並未當回事,接著擺弄樹上的祈福帶,“我不走,這蘭因山又不是你家的私產,我六師兄說過,討女人歡心一定要臉皮厚些,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你有意思沒?”


    玉珠轉身就要往觀裏走,哪知吳十三一個健步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惱了?”吳十三俯下身,眨著眼柔聲問。


    “……”玉珠沒說話,直接繞過他。


    吳十三察覺出玉珠的不悅,她走一步,他退兩步,擋在她前頭,接連輕打自己的臉,笑著認錯:“若是我哪兒做的不好,你指出來,我改嘛。”


    玉珠停下腳步,她一直頷首,避免與這個男人四目相對,“你是做的太多,我承受不來,無法回報。”


    吳十三鬆了口氣,柔聲笑道:“我從未想過要你回報啊。”


    “可是你做的這些事,讓我特別有負擔。”


    玉珠再次往後退了幾步,始終與男人保持一丈的距離,她打算一次說清楚:“吳先生,從一開始廣慈寺初見,你就對我動手動腳過,不止如此,你還言語輕薄戲弄,如今更是毫不遮掩地引逗,我不曉得你蓄意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圖陳家的銀子?或者氣恨蔭棠剿殺你們極樂樓?亦或是單純地想要得到我,然後拋棄我、毀了我?不論如何,我隻懇求你放過我。”


    “你不信我的真心?”吳十三收起嬉皮笑臉。


    “對。”玉珠雙拳緊攥:“你和你師妹曾經同吃同住、關係曖昧,你也曾出入青樓找花魁,你還獅子大張口,管我要三千兩,否則就不會替我找孩子,我不能質疑,更不能遲疑,稍微討價還價你就翻臉,逼得我給你下跪哀求,這些事你忘了?我可沒忘。”


    吳十三急了:“這些我都可以解釋的。”


    袁玉珠冷著臉,擰身就要往觀裏走:“我有我的判斷,你不用解釋。”


    “夫人,玉珠、玉珠,”吳十三也顧不得那麽多,忙抓住女人的雙臂,他狠狠心,忽然豁出去所有臉麵、自尊,直接跪下了,一把將自己的衣襟扯開,仰頭望著害怕驚懼的女人,急切表真心:“你記當初下跪之辱,那我今天跪還給你,我曉得自己以前不是好人,可是我真的在改過自新了,對你也真的是一見鍾情,如果你不信,你就把我的心剖出來看!”


    玉珠覺得他真的像個瘋子,忙別過臉:“你這樣,我隻能躲回陳府了。”


    “你別走!”吳十三一把抱住她的雙腿,完全不在意她害怕地用拳頭砸打他的頭“你不是說要找男人報複陳硯鬆麽?來,我願意被你利用,玉珠,不要壓抑自己了,我想要你,你也想要我對不對?”


    “你不要臉!”


    袁玉珠揚手打了吳十三一耳光,她這會兒真的怕了、亂了,眼瞧著吳十三情難自抑,要做下流的事,而且離得實在是近,她的腿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胸膛的體溫和狂躁的心跳。


    著急之下,玉珠拔下發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


    “別、別!”


    吳十三趕忙丟開女人,他癱坐在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像獸般低聲怒吼:“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接受我?”


    “怎麽樣都不可能!”


    玉珠慌亂地往後退,她的雙腿在顫抖,緊張又害怕,“這就是先生您的愛慕?原來到頭來不過是想要欺負我。”


    “對不住,我是個不通教化的胡人,不曉得怎麽表達喜歡,對不起、對不起……”


    吳十三低下頭,反複地道歉,他將自己踩在了泥潭底下,朝女人跪行過去,幾乎在哀求:“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玉珠其實心裏知道,他不會,也不敢傷害她。


    “吳先生,你何必呢!”玉珠什麽話都說不出,隻是低頭垂淚。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不說話,誰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在痛苦糾結;


    他在焦心等待。


    最後,玉珠還是保持最初的判斷,她迅速收拾好情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吳先生,我真的無法接受你。”


    吳十三明顯在憋著口氣,胸脯一起一伏:“為什麽,你給我個理由,還有,你從出來到現在,為什麽都不敢正視我,你明明對我是有感覺的。”


    玉珠毫不畏懼地迎上男人的雙眼,“第一,你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不純,我無法相信你;第二,你我身份天差地別,你是背負血債的殺手,而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秀才家女兒,你想過沒,如果你強迫我跟了你,且不說我會被這世道指責成不守婦道的淫/娃蕩婦,我的家人會被我連累,遭人嘲笑指點,萬一你昔日的仇人將恨轉移到我身上怎麽辦?我跟你過亡命天涯的日子?”


    吳十三語塞,想了下,忙道:“我可以帶你回西域,”


    “所以我為了你,就要被迫遠離兄長親人?就要放棄找我的骨肉?”


    玉珠嗤笑了聲,含淚上下打量番跪著的男人,冷漠道:“你未免也太自私了些。”


    “我……”吳十三忙要解釋。


    “你讓我說完!”


    袁玉珠手抹去臉上的淚,深呼吸了口氣,“第三,我不可能跟你走,因為我現在還是陳硯鬆的妻子,我這個人仍屬於我的丈夫。”


    吳十三緩緩地起身,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這就是你的理由?你還對陳硯鬆抱有期望?”


    玉珠一愣,心知他誤會了。


    她狠了狠心,微微點頭,決定將話說絕:“沒錯,夫妻本就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和他畢竟還有個孩子,他不過瞞著我在外頭沾點花草,隻要別大剌剌地帶在我跟前,我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下去,我們好幾年的感情,怎麽可能說沒就沒?如今是有點爭執,我最近也在反思自己,我也不是完全沒錯,有時候脾氣是有些大,所以我們倆分開冷靜冷靜,對彼此都好,過後我還要回家去的。”


    “嗬!”吳十三忽然冷笑,他連連搖頭,鄙夷地望著女人:“被他如此欺辱打罵,居然還腆著臉想和好,原來我一直高看你了,袁夫人,你也挺賤的。”


    玉珠難受得緊,撇過頭:“隨你怎麽說。”


    吳十三恨恨地剜了眼女人,“算我瞎了眼,居然被你這種無腦又卑賤女人迷了心。”


    說罷這話,吳十三擰身就走。


    玉珠一直站在蘭因觀門口,如同木偶般,低著頭,偷偷盯著吳十三遠去的背影,直到他越走越遠,徹底地消失在山林小路,她瞬間腳一軟,癱坐在石台階上。


    她渾身疲累虛軟,不知不覺,後背竟生出層冷汗,就好像做了個噩夢般,夢裏有個男人固執地示愛,最後被她絕情的話逼走。


    一陣風吹來,下起了桃花雨,花瓣飄落了她一身,原來,這都是真實發生的,並不是夢。


    玉珠鬆了口氣,總算把這個麻煩的人解決了,可不知為何,有些悵然若失。


    她輕輕地拂去裙子上的花瓣,苦笑了聲:“你說情話很動聽,罵人也真挺狠的,我怎麽可能再和那個人過下去,哎,無所謂了,都過去了,你保重吧。”


    第45章


    初陽升起, 山林中的濃霧逐漸散去,青石小路上還殘存著昨夜的雨痕。


    吳十三悶頭往山下跑, 沒留神踩到塊石頭, 整個人正麵朝下摔去,他抹了把嘴,誰料擦到一手的血。


    嗬。


    吳十三冷笑數聲, 他覺得自己就是天字號的笨人,一條引人發笑的蠢狗!


    吳十三扭頭,憤怒地朝山頂的蘭因觀望去, 從前, 他將袁玉珠當成聖潔不可侵犯的仙子, 冷若冰霜、特立獨行,沒想到她終究是個尋常的俗婦, 當初被陳硯鬆在經期奸汙羞辱,卻仍然渴望著與對方重歸於好, 簡直犯賤!


    他以前真的被鬼遮眼了, 怎會喜歡這種貨色!


    吳十三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想想吧, 他從前真的好蠢,因這女人進妓院、替她打跑跟蹤的登徒子、為她解決雲恕雨、給她整夜挑水、為她開心些,栽了滿山的桃樹。


    她配麽?


    不配。


    吳十三獰笑不已, 她不過是個二手髒貨罷了,神氣什麽、得意什麽、高傲什麽,這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多得是,他何必吊死在這一根腐朽的房梁上。


    吳十三啐了口, 頭也不回地朝前大步走。


    雖說想開了, 可腔子裏依舊充滿了怒火, 不就是個女人麽,隻要有銀子,貌美的、窈窕的、風騷的、溫婉的……什麽樣的睡不到?


    想到此,吳十三頓感興奮無比,匆匆下山,直奔洛陽而去。


    他從地下錢莊將自己所有的銀子取出來,先從頭到腳置辦了光鮮體麵的衣裳鞋襪,緊接著大搖大擺地進了百花樓,話不多說,直接朝鴇母花媽媽臉上甩了一千兩銀票,讓她將最漂亮的姐兒全都找來,過夜!


    袁玉珠說什麽來著?先生您是極樂樓滿身血債的殺手,和戚銀環同屋同寢數日,關係曖昧、不清不楚……好,他這就回歸本性,睡女人,拚命地睡!放肆地睡!


    幾個花魁進屋後,吳十三喝命她們脫光了跳舞,他不說話,就不許停。


    真美哪。


    這些年輕的女人冰肌玉骨、纖腰簡直巴掌般大小,笑得那樣媚。


    吳十三坐在床上,邊喝酒邊欣賞,亦不禁口幹舌燥起來,手指向其中一個最漂亮的花魁,讓她過來伺候,誰料那女人剛碰到他的衣襟,他身上忽然像被針紮了似的,又想起了袁玉珠,那犯賤小婦在芙蓉閣沐浴的畫麵不斷地浮現在腦海中……


    她坐在池邊修剪腳指甲,她喝酒時,一半入口,另一半撒在了身上;


    吳十三一把推開那嬌柔無骨的花魁,渾身的邪火瞬間熄滅,他冷著臉讓這些女人全都滾出去,她們髒,而他的記憶卻是幹淨的。


    就這般,吳十三一個人躲在百花樓裏,從天亮喝到了天黑,原本,他是想用酒醉來麻痹自己,暈過去後就會忘記袁玉珠,哪料越喝越清明,越喝越憤怒,真是不明白了,他到底哪點比不上陳硯鬆,他幾乎把心掏給袁玉珠,為什麽她還如此薄情冷漠!


    是不是隻要陳硯鬆死了,就好了……


    吳十三扔掉酒瓶,抓起長劍,趁著夜色離開了百花樓,直朝著陳府襲去,可是翻遍了整個陳府,都不見陳硯鬆的身影,他猛地想起一事,最近陳硯鬆因著對付長房,和戚銀環打得火熱,莫不是在那個外宅?


    想到此,吳十三又找了匹馬,橫衝直撞在夜晚的洛陽,往城北而去。


    不得不說,陳硯鬆果然會挑地方,那外宅難尋得很,處於富人聚集的太白巷,是個二進二出的精致雅舍,外頭停著輛青布圍車,幾個孔武有力的仆人手持棍棒,警惕地巡守。


    吳十三出手狠辣,眨眼間就將外院的刁奴全都打暈,緊接著越牆入了內院。


    此時,上房燈火通明,隱隱約約傳出陣女人嬌媚的笑聲,是戚銀環。


    吳十三飛身上前,依照老習慣,找到目標後先觀察,他屏住呼吸,身子緊貼在牆上,將窗子輕推開條縫兒往裏看,屋裏的陳設華貴無比,所用皆是最奢侈上等的,哪怕在外頭,都能聞到裏麵混雜了胭脂味兒的龍涎香。


    戚銀環這會子隻穿著抹胸和褻褲,胸口有好幾個嘬出來的紅痕,她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坐在梳妝台前描眉,而陳硯鬆衣著相對齊整些,他懶懶地坐在書桌後頭,手裏拿著枝朱筆,正在燈下仔細地看賬。


    “哎,我說你能不能別看了。”


    戚銀環扔掉眉筆,抓起把小團扇輕輕搖,嗔道:“陪我躺會兒嘛。”


    “你先睡。”陳硯鬆目不斜視,“我今兒身子不太爽利,怕是做不成。”


    “不爽利?”


    戚銀環翻了個白眼,起身朝書桌走去,直接跨坐在陳硯鬆腿上,她抓起陳硯鬆的手,強迫對方摟住她的小纖腰,像小姑娘似的嘟著嘴,用團扇棱兒打了下男人的鼻梁,嬌嗔:“怎麽,你也跟女人似的來月事,行不了房?”


    “我是怕你受不了。”陳硯鬆壞笑著咬了口女人,那抹胸是藕粉色的,口水印兒粘上頭顯得格外淫靡,這男人輕輕地抖著腿,震顫著戚銀環,同時,他將桌上的賬冊勾過來,讓戚銀環看,“這是我大哥手下最得力的大將——趙掌櫃做的賬,這姓趙的老小子細心多智,還是我家那大嫂子陶氏的表兄,來頭不小,是個強有力的臂膀,這些年夥同老大沒少給我使絆子,你有沒有辦法不聲不響解決了他?”


    戚銀環扭頭瞟了眼賬冊,顯然有些不開心,想要從陳硯鬆身上起來,“我說你怎麽最近總往我這兒跑,原來是叫我替你做髒事。”


    “別走啊。”陳硯鬆箍住女人的腰,不讓她離開,挑眉壞笑,“憑咱倆這份關係,這忙不幫?”


    戚銀環剜了眼男人,似在生悶氣。


    陳硯鬆溫柔地摩挲女人的背,“王爺的壽辰快到了,各地官員鉚足了勁兒給他準備賀禮,你家侯府的那份兒我包圓了成不?保管體麵,說不準王爺一高興,還會提拔提拔你哥哥呢?”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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