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太子冷漠的聲音——


    “暗衛對於夫人意圖不軌,拖出去打死。”


    “於夫人貞烈,懸梁自盡。厚葬。”


    短短兩句話處死了為他賣命的暗衛和最寵愛的小妾。在場的人莫不心有戚戚,也忍不住替那位貴妃捏把冷汗。


    太子把玩著那珠串的模樣,分明是誌在必得。


    被這樣狠毒的人盯上,是福是禍?


    永秀仔細地按照娘娘交給他的方法繡著手裏的布料,他很清楚自己幫貴妃做的事一旦被發現就是要殺頭的。


    但是他苦了太久了,任何一絲能夠幫助他出頭的機會於他而言都異常珍貴。


    “永秀,你在做什麽?”


    生的白皙俊俏的小太監被嚇了一跳,他迅速將手中的圖案和陣線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中。來人是十九殿下。


    永秀有些打怵,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直覺得這位十九殿下暗暗針對自己,雖然這麽說有點過於自信,人家皇子有什麽針對一個奴才的必要。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十九殿下很不喜歡他。


    齊塢生神色平靜地站在那,好像沒有看到永秀的小動作。


    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永秀,你在做什麽?”


    齊塢生從朝雲行的人口中得知這個太監自從來到永寧殿後常常做了東西送到宮外,但是他們怎麽也無法得知這些東西最後被送到了哪。


    他不知道這個太監有什麽來頭,但是他不能容忍任何一個可能威脅到秋娘娘的人存在在永寧殿。


    小太監有些緊張地扣著自己的衣袖,哆哆嗦嗦地開口:“回殿下的話,奴才…奴才……“


    “他在替本宮做事。”


    秋儀不知何時站在了永秀的房門口,此刻神色十分冷淡。


    齊塢生沒有想到秋娘娘會主動到一個奴才的房中,連忙行禮請安,卻看到永秀迅速躥到了秋儀的身後,有些驚慌地看著自己。


    秋娘娘會不會認為自己在欺負這個奴才?


    他心中沉了沉,悶聲開口:“娘娘怎麽會到此處?”


    “永秀是本宮的貼身奴才,自然是有事要找他。”美人在袖子中接過永秀悄悄遞過來的袖樣。


    殊不知,這一幕落在齊塢生眼中就是她主動牽起了那個太監的手。


    見他沒有回話,秋儀接著道:“本宮替你找了翰林院的一位大學士做師傅,以後你也可以在宮中宮外四處多走動些。”


    齊塢生不受寵,天知道她費了多少心思讓秋翰操縱裁縫鋪的資源為這個孩子請到一位博學多識的師傅。想著既然他好學,就不要埋沒了。


    齊塢生得了恩典又驚又喜,連忙給貴妃道謝。


    誰知她又說:“等到了明年,或者是後年。本宮就給你求一塊封地,你就離京去罷。”


    小少年的臉色慌亂起來,


    “娘娘若是覺得兒臣礙眼,兒臣以後不會過問永秀的事了。”——隻求不要離開永寧殿,不要離開…娘娘身邊。


    秋儀皺眉:“不是因為永秀。本宮自身難保,何況是你。”


    “可是我也可以保護娘娘!”情急之下,他把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


    美人露出一個笑容,讓她瞬間生動起來,可她的話又是那麽冰冷無情:“小孩,我不想給你收屍。”


    說完,美人沒有理會齊塢生瞬間失落的神色,帶著永秀離開了。


    她不可能永遠庇護齊塢生,他和太子實力差距太過懸殊,找一個師傅、討一塊好封地已經是她傾盡所有能做到的了。如果對方發現了這孩子的真實身份——


    她不敢細想。


    第25章


    雖說曆法上已經入秋,但是南方越來越悶熱,接連的大雨讓各地民不聊生。


    流離失所的百姓背井離鄉來到別的城,守城之主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隻能閉門讓災民在城門口安營紮寨。


    人心惶惶下疫病四起,米麵糧油的價格翻了幾翻,有些百姓撐過了天災卻死於饑餓。


    “秋大人,您說這怎麽辦?”劉平是朝廷派來的副使,按官職來說他明明可以做個正使,但是不知為何來給秋翰做了下手。


    年輕的官員眉頭緊鎖,秋翰的經驗告訴他這個雨最多不會再持續十天,到時候水退了自然可以把堤壩和橋梁重新修好,他已經起草好了全新的圖紙,會比舊橋更為結實耐用。


    眼下更為要緊的是——城門口的百姓無法再堅持十天了。


    隨著暑熱和洪水而來的疾病會讓他們迅速死去,而這時沒有幹淨的衣物蔽體,也沒有可以果腹的食物,秋翰不敢想象那屍橫遍野的場麵。


    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


    皇帝派他興修水利,他有權調動所有的工匠,卻沒有辦法命令皇商降價,也沒有辦法逼迫城主開倉放糧。因為糧價布價飛漲,城內原本的百姓也是水深火熱。


    他心中煩躁,可偏偏劉平又在旁邊煽風點火:“秋大人,您說說,我是百姓撫養的兒子,我是百姓信賴的官員。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這裏?”


    他的話刺激到了秋翰,他連軸轉了很多日已經筋疲力盡,連一絲多餘的力氣去思考也沒有。


    劉平知道此時是動手腳的最佳時機,於是繼續循循善誘:“大人,既然圖紙已經畫好,不如就讓臣下全權叮囑工匠們收集材料,等雨一停就立刻開工。”


    “而您,就可以將精力放在救濟災民身上。”


    秋翰覺得有道理,但是他有些遲疑:“皇商勾結在一起,很難。”


    劉平微微一笑:“您的妹妹,貴妃娘娘就不能幫幫忙嗎?”


    秋翰愣住。


    劉平輕聲說:“大人,您隻需修書一封——也許就會迎刃而解。”


    年輕的父母官已經消瘦了不少,他知道劉平不了解秋儀在宮中的處境,但是他確實相信妹妹也許會有些好主意,於是當即修書一封,托人快馬加鞭送至京中。


    那信使上馬的時候,劉平露出有些晦澀難懂的笑容,別人以為他是在暗暗高興這些百姓也許能有救。但他知道自己在得意秋翰這個善良的蠢貨終於上鉤了。


    後妃不得幹政,先不說秋翰那個要死的妹妹能不能有這樣的能力,她若是求皇帝去和皇商談判,第一個死的就是她。


    秋儀第二日就收到了秋翰的家書。她看後神色如常,淡淡問著來人:“家兄身邊的官員叫什麽名字?”


    那信使第一次見皇妃,被她的容貌和氣度所震懾,唯唯諾諾地開口:“回娘娘的話,劉平大人是秋大人的副使。”


    貴妃娘娘唔了一聲,沒有評價,讓清婉將人帶下去領賞了。


    她沒有著急行動,反而獨自帶著永秀到了禦花園中,她前段時間讓人在此處建了個涼亭。


    誰知這一去恰好遇上從書房回來的齊塢生。


    少年見了她的時候眼神中好像一下子有了光,連忙上前行禮:“秋娘娘怎麽想起出來走動。”


    齊塢生知道美人不喜歡同宮裏的人打交道,所以很少出門。


    “本宮在看雲。”


    “雲?”齊塢生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秋儀是在觀察天氣,“娘娘是在擔心您的兄長?”


    秋儀知道他聰明,也不驚訝他猜到一二:“是,也不是。”


    她讓永秀把秋翰的家書遞給齊塢生,示意他可以看看。少年接過後一目十行,眉頭卻漸漸皺起,秋娘娘的兄長心善是好事,可這事實在太過複雜。


    看到最後,他忍不住抬起頭:“娘娘萬萬不可直接去找陛下,否則將會落入圈套。”


    美人嗯了一下,沒有給出回應。


    齊塢生擔心她因為牽掛百姓反而把自己賠上,於是繼續勸到:“娘娘心係災民,可是這事需要從長計議。”


    秋儀看著他,平靜地詢問:“小十九,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齊塢生想說自己會讓朝雲行和其他的屬下同糧商談判,威逼利誘,實在不行用兵綁了他們的親眷,用盡千方百計也會把糧價壓下來。


    可是他的話頭剛到嘴邊,


    「秋貴妃不讓您學帝王之術,實在是有古怪。不論如何,您以後還要謹慎行事,不能讓她察覺您的成長。」


    他的嘴唇張開又抿上,垂下了眼。


    秋儀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她不常表達自己但是卻洞若觀火:“無論你在想什麽,大抵都會暴露自己。就像我第一次問你是否覺得典故中那對國君兄弟虛偽,你也是沉默。”


    齊塢生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到永寧殿的時候,因為蟄伏太久,不敢將野心和思考展露人前。那時的自己在麵對她的問話時,也是選擇了沉默。


    他突然有些無措地抓住衣角,想解釋什麽。但是他突然無力地發現他已經藏了太久,久到他無法相信任何人。在得償所願之前,他不可能卸下心防。


    永秀看出了他們彼此的尷尬,連忙開口:“奴才新學了一個詞兒,叫藏拙!殿下這是謙虛的表現,還是娘娘教導的好。”


    他突然說話,吸引了秋儀的注意。美人看向他:“你覺得該怎麽辦呢。”


    永秀突然被問到,慌亂了一下。但很快他扯出一個甜甜的笑:“奴才覺得娘娘的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


    秋儀定定地看著永秀澄澈仰慕的神情,她養的這兩個孩子,一個滿心秘密不願示人,一個長袖善舞掩蓋所想,真是有趣。


    她嘴角勾了一下:“回宮吧。”


    他們主仆二人走後,齊塢生留在原地微微失神。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鼓掌聲。


    他回頭,卻看到一個身著白色衣袍的少年從影影綽綽的花叢中走來——是十四殿下齊晟。


    齊晟打量著自己這個晦氣的弟弟,嗯,長得也還行。


    不過沒本殿下風流倜儻。


    “連一個閹人都爭不過,你可真是廢物。”齊晟高傲開口。他原原本本聽到了事情的始末,自然知道自己這個沒出息的弟弟被一個太監比下去了。


    他雖然一向不喜歡這個災星,但是這未免也太過恥辱。


    齊塢生神色平靜,他不知道齊晟怎麽得出的這個結論,但是他無意與他多言,轉身欲走。


    齊晟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你喜歡秋貴妃。”


    齊塢生猛地回身,用一種複雜凶狠地表情盯著十四,他的眼神像孤注一擲的狼:“皇兄慎言。”


    他對秋儀隻有感激,和……母子之情,絕無非分之想。


    他這點氣勢嚇不到齊晟,隻會讓這個瘋子更加興奮。


    “那你怎麽會嫉妒一個太監?”齊晟笑嘻嘻地繼續揭他的傷疤:“好弟弟,你剛剛的眼神看的我心都要碎了。你是皇子,他隻是一個太監,你要是不喜歡貴妃,你怎麽會嫉妒他?”


    齊晟身子不好,站在剛剛秋儀在的亭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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