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敵深入,借刀殺人。才是上上策。”


    永寧殿的風頭越發盛了。


    中宮受了訓斥,又不慎染了風寒。


    皇帝“擔憂”皇後鳳體,幹脆把執掌後宮的金印交給了貴妃所在的永寧殿。


    貴妃娘娘平日出入處正廳再不用請示通傳。


    有時皇帝疲累,就會將折子扔給美人,讓她讀給自己聽。


    貴妃一開始有些猶豫:“陛下,後宮不得幹政。”


    她眨眨眼睛,很是為難。


    “貴妃不許,秋家女秋儀又何妨。”


    黃德全在旁邊看的暗暗心驚,幸好太子殿下出手及時將人收服,又巧用離間之計逼走了齊塢生。


    若是任由貴妃娘娘發展起來,她又撫養著十九殿下,這日後誰登基都難說。


    黃德全站在殿外,聽著裏麵不斷傳來聖上爽朗的笑聲。


    他忍不住瞧著自己身旁著白淨的小太監。


    這位黃總管從前從未正眼看過這個永寧殿的掌事太監,他出身浣衣局,是走了大運撞在貴妃的手上。


    可是現在看,果然是貴氣養人。


    永秀此刻也頗有幾分執掌大權的總管模樣。


    貴妃回到永寧殿,收起了那副天真嬌俏的樣子。


    皇帝喜歡看,不代表她喜歡裝。掌握他人生殺大權的人喜歡懵懂的漂亮蠢貨。這樣的女人喜怒全部牽係在男人的身上。


    隨恩寵喜,隨冷落愁。


    她笑了一整天,此刻沉默地坐在桌前。她提起筆,不用思考般背默出許多消息。她的字跡娟秀,十分小巧公整。


    整整三頁,她把所看所聽都記錄了下來。


    永秀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娘娘想做什麽他都沒意見。


    “拿去繡吧。”


    永秀低頭稱是。轉而又想起——


    “秋大人遞了話,有一江南來的官員名喚寧同河,想求見娘娘。”


    後妃和臣子如何見麵,這話說白了就是想遞了信進來。


    貴妃單手撐著頭,微微皺眉,江南來的官員?按理說這種時候明明應該急著同諸位大臣結交試圖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此時卻指名道姓要拜訪永寧殿。


    不過最讓她訝異的,是秋翰竟然幫他遞了話進來,還用的是裁縫鋪的密信。


    她自言自語道:“秋翰這是想通了?”


    否則怎麽會玩起這種後宮前朝沆瀣一氣左右朝政的遊戲?


    美人笑著讓永秀應下。


    有點意思。


    第40章


    寧同河此番求見,事情說大不大,但是絲毫不容易。


    秋儀看著永秀呈上的翻譯好的文書,上麵小字密密麻麻說明了一切苦衷。


    寧同河本不是朝中的官員,他是江南采石場的管事。


    江南年年水患,朝廷年年采買石頭、木材、征用當地的百姓建設水利。可是朝廷的撥款下去了,從未真正到過這些平民商人的手裏。


    至於錢的去向,懂的人自不用明說。不懂得人說破天也會自找麻煩。


    采石場不願讓勞工承受,販賣木材的商人也是如此想的。他們二人苦苦承擔了一切,但還是頂不上這窟窿。


    當初興修水利是幾年的工程,不少壯丁是荒廢了家裏的田地前來幫忙。勞傷累死的補貼都是寧同河與這位木材商人一起支出。


    過去的很多年內,寧同河做的很簡單的一件事就是找官府,報官,想討回一個公道。


    工程是本本分分地完成了,為何真正做事的人拿不到錢呢?


    可是地方官府也無能為力。


    這筆錢是朝廷撥下來的,往往還沒有到真正需要的人手裏就會被半路截胡。他們的性命懸在水利的興修上,自然要隱瞞著讓商人們先動工才好。


    寧同河用了整整四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來不是官府不願給,而是官府沒有錢,卻還是堅持要開工。


    他跪在冤鼓旁仰天嚎哭了一聲。他說,


    “難道你們能做的,就是把商人拖死。從此銀貨兩訖嗎?”


    那城主沉默了,讓一個下人過去扶起他。回了他一句話:“這事我真的無能為力。但若你能有天找到比貪墨之人官職更高的人……”


    權力,就是決定錢在哪,錢給誰。


    就在這個晚秋,又一次水患,徹底壓垮了木材商人。


    他於一個深夜在家中投了井。


    看著昔年老友如今慘狀,寧同河同妻子商議後變賣了所有的家產。一半給那對可憐的孤兒寡母,另一半又用了一部分買了個能前往京城的官。


    他最後的積蓄許諾給了秋翰,“黃金千兩,隻求見貴妃娘娘一麵。”


    秋翰沒有收下那筆銀子,但是幫他遞了這封信。


    永寧殿,貴妃一字一字看完之後,輕輕歎了口氣。


    “是個可憐的人。”


    永秀親自將繡品翻譯成文字,自然知道其中的內容。這樣的事情聞所未聞,他不敢相信這是大齊的官府。


    “官府怎麽會沒有錢呢?”


    他問出了那個困擾著寧同河四年的問題。


    ——官府怎麽會沒有錢呢?


    貴妃笑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不明白這個問題的人,是幸福的。


    越往上走,越清醒,就越是痛苦。


    因為會發現勢不兩立的人們其實是同一批人。周氏、王氏立場不同以外本質都是一丘之貉。再往上走,自己也被裹挾。等到了一人之下,便是無端的痛苦。


    她看著那字字泣血的陳詞,深吸一口氣。


    “是個聰明的人。”


    這個忙,她會幫,也可以幫。


    “是個幸運的人。”


    這封信來的時間剛剛好。若是早些,她的權力遠沒有這麽大,明哲保身才是唯一選擇。若是晚些,她會變成什麽樣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貴妃坐在原地為自己淺淺斟上一杯酒。


    隻願她餘生中何時收到這樣的信,第一反應都是思考該做些什麽去幫助那個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而並非是將這封信送到周府,去順水推舟做上一個人情。


    小年到除夕,不過短短七日。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宮中家宴上,太子飲盡一杯酒,目光晦澀地看著上首的父皇。聖上在貴妃的陪伴下精神了不少,竟然不顯老態。


    貴妃也是慣能抓住機會的,短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成為了整個京城都炙手可熱的存在。


    美人紅袖添香時的一句玩笑話,就能決定政事。


    這當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


    一位年輕的官員接著酒意,搖搖擺擺站起來敬聖上。卻突然開口諫言聖上偏信妖妃,荒廢朝政。


    他字字珠璣,細數秋貴妃幹政的所有證據,黃德全想阻止已經為時晚矣。


    “大齊怎能讓一個女子左右?!”


    他說完,殿中已是死寂一片。


    聖上勃然大怒:“貴妃是妖孽,你要說朕是那被蠱惑的昏君不成?”


    後來,是貴妃親自求情才饒了那人一命。


    一百庭棍下去,筋骨血肉模糊一片。剛剛還擲地有聲的文臣被扔在宮宴外的回廊中,警示後人。


    宴席散去,那文臣已經在冰天雪地中模模糊糊失去了意識。


    他卻突然感到身旁有什麽人走來,一個帶著香氣的裙角擦過他的手。


    等他睜開眼,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妖女,你可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你不如回稟了那昏君,殺了我!讓我以死明誌!”


    貴妃似乎喝的有些多了,她的雙頰染上薄紅,此刻腳步虛浮靠在永秀身上。


    她笑嘻嘻地說:“本宮要你的命有什麽用呢?”


    那文臣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痛苦和寒冷讓他舌根發麻,偏偏又無法動彈。隻得狠狠閉上眼睛,不願去看這妖孽。


    “本宮有一個哥哥,曾經倒是和你很像。”


    她的眼神有些飄渺,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這是不是文臣的通病?勸不過就想死。總覺得血濺朝堂是什麽高尚的事。”


    “文人傲骨,一介婦人怎會懂得?”


    貴妃聽後也不生氣,笑容中卻多了幾分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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