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是——原主那被拋棄的未婚夫的母親,也是書中給原主收屍的人。


    薑溪心頭一動。


    原主未婚夫裴賀軍,是薑父臨死前定下來的,他和裴父是好朋友,裴賀軍年紀也不小,婚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剛好薑父不放心妻子,提前給大女兒安排好,想著日後有裴家幫襯。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薑父離開的這三年裏,裴家確實一直照顧著薑家,包括原主上高中的學費和書本費都是裴家出的,兩個妹妹也沒少被他們關照。


    甚至……


    薑溪低頭,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這鞋子都是裴母做的,她念著兒子當兵,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生怕兒媳婦不高興,提前哄著,籠絡著,日後她能和兒子好好過日子。


    不出意外,原主和裴賀軍會在這一年結婚。


    然而裴賀軍出事了。


    薑溪不知道書中的原主相親回來有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但此時看著那滿臉悲憤、麵上充滿老態的婦人,她心頭一酸,臉上也一陣發熱。


    原主想來也是羞愧的,隻是她性子怯弱,不敢反抗。


    薑溪卻不是這樣的人,她正愁怎麽逃離狼窩呢,裴母出現反而讓她眼前一亮,再說裴家對原主也有恩情在,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這個時候再背刺裴家。


    這般想著,那邊裴母也已經罵夠了,但她同樣知道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沒有哪家姑娘會嫁給一個可能很快死了的男人,今日過來不過是氣不過薑家這麽快叛變,還偷偷的去相看這件事。


    裴母惡狠狠瞪了對方兩眼,頂著紅腫著一雙眼睛,心灰意冷的想要離開:“罷了,強扭的瓜不甜,張秀雲,你將我裴家的東西都還回來,不然別想讓薑溪嫁給別——”


    薑溪趕緊上前,拉著裴母道:“嬸,我不嫁給別人,我已經和裴三哥訂婚了,不會嫁給別人的!”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


    她、她瘋了?!


    第2章


    可能真的是瘋了!


    哪怕麵子上抹不開,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啊。


    嫁給一個至今昏迷不醒的男人!


    在這個時代,女人的一輩子幾乎就完了啊!


    不隻是周圍的吃瓜群眾,繞是裴母這樣來憤憤不平的人,都呆住,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半晌沒吭聲。


    怕自己聽錯了。


    又怕她是一時衝動。


    這時薑母反應過來,著急的拉著薑溪:“大妹,你別亂說!”


    一個薑家的嬸娘也出聲:“對啊大妹,你是好孩子,但裴老三都這樣了,再嫁過去就是守活寡,這不是逼死人嗎?!”


    裴母剛燃起希望的眼眸在這話出現後,又暗淡下去,但也少了之前的氣憤。


    她欣慰的看了眼麵前的小姑娘,啞聲道:“嬸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剛剛錯怪你了,咱家這個情況,也不適合讓你嫁過去,不然真的害了你一輩子,嬸嬸剛剛說的是氣話,你別放心上。”


    裴母到底心軟了,兩家關係一直不錯,薑溪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性子軟綿溫和,人也勤快,要不是她提前定下,來薑家提親的人怕是連門檻兒都踏破了。


    相處久了,便有了感情,自家兒子什麽情況大夫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哪能真的讓這丫頭嫁過來?


    “對對,你別這樣,我們也不是忘恩負義,到時候把錢還回去……”薑母連連點頭,想要將女兒拉回來。


    薑溪卻掙開她的手,麵色嚴肅:“我不!娘,今天相看的那人,我已經拒絕了,我不會嫁給別人。”說著她看向裴母,語氣堅定:“我不是一時衝動,嬸,我也猶豫過,隻是我過不去心理那關,裴三哥現在正需要我,我嫁過去正好。”


    裴母感動得眼淚又流出來了,也有些心動:“你、你說真的?!”


    裴母年紀也不小了,三兒子是她快四十時生的,前麵還有兩個兒子,是她婆婆養大的,性子和她婆婆一般自私。


    她要是長時間照顧三兒子沒賺工分,兩個兒子肯定不高興,更別說他們還惦記著老三的撫恤金。


    要是老三最後的日子,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那不至於走得痛苦吧?


    薑溪再次點頭,唇|瓣微勾露出一抹淺笑,態度坦然:“真的,我若是就這樣棄裴三哥不顧,這輩子我怕都寢食難安,這一路我想了許久,已經決定好了,嬸子,我嫁過去照顧裴三哥。”


    少女的聲音溫潤清晰,周遭人都聽得清楚,村民們都吃驚的張大了嘴。


    裴母大喜,拉著她的手在發抖,她舍不得薑溪嫁過來守活寡,可作為一個母親,她也有私心,更別說薑溪這樣堅定的態度,讓她徹底動搖。


    她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薑母卻慌亂極了:“大妹,你胡說什麽?難道你真的願意守活寡?”


    村子裏的人也幫腔:“就是,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大妹想清楚啊!”


    “哎,這孩子就是太老實了……”


    還有人惡意的想著:“莫不是為了那撫恤金?聽說裴老三出事,部隊裏給了很多錢啊!”


    裴母聽著,激動之色稍緩,看了眼周圍各色的目光,她道:“走,咱們進屋說。”


    說完就帶著薑溪踏入剛剛還嫌棄不已的薑家。


    *


    院子外還有人張望。


    但進了屋,大門關上,旁人也是看不見的。


    薑溪很配合的進來,薑母也緊跟著,想要勸女兒冷靜:“你別一時衝動搭進去一輩子,結婚可不是好玩的事。”


    她頓了頓,顧忌的看了眼裴母,還是咬咬牙,說:“要是裴賀軍有什麽三長兩短,你日後就是寡婦,再嫁也難了。”


    裴母臉色黑了,但憋著氣沒吭聲,這是實話,得考慮清楚。


    薑溪看著薑母,眼眸裏帶著幾分探究。


    好奇她如今的動機,是真的為了女兒著想,還是為了讓女兒嫁得更好,日後長期拂照家裏?


    薑母不自然的拉了拉衣角,她是一個瘦弱的婦女,看著四五十歲,臉頰因生活顯得十分滄桑,眉目還有些清秀,眉眼透露著一股膽怯,被女兒看得都有些慌亂:“大妹,你做什麽這麽看著我?”


    薑溪沒答,而是沉聲問道:“娘,我問你,裴家之前怎麽對我們一家的,你都忘記了嗎?還回去?怎麽還?拿我的彩禮?你覺得夠嗎?還得起嗎?!”


    薑母越發羞愧,又急又慌,都快哭了:“可那也不能賠了你一生啊!”


    薑溪堅定道:“我願意,這就夠了。”


    薑母察覺到女兒的態度,往日裏大女兒脾氣軟和,也不會這樣反抗自己,如今能這樣,肯定是下定決心了,她氣得跺腳:“我去找你舅舅來!”


    她跑了出去。


    一直沒說話平複情緒的裴母有些擔心道:“小溪,你|娘這……”


    薑溪笑著搖頭:“沒事,嬸,裴三哥這情況,也不能拖,我收拾東西,今天就跟你回去吧。”


    裴母嚇了一跳:“這怎麽行?”她迅速搖頭,愧疚道:“這事本就委屈你了,哪能酒席都不辦啊。”


    薑溪無奈道:“我娘是去叫我舅舅了,您也知道我舅舅是什麽樣子的,等他來了,我怕是難走了,還是早點去為好。”


    裴母被說服了,但也更加愧疚:“好,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要是老三真的……”她哽咽了一聲,輕聲道:“要是他真的去了,我裴家以後就是你娘家,到時候定給你找個好男人,再給你準備好嫁妝。”


    說到嫁妝,她又急吼吼道:“哎,我來得急,沒帶什麽東西,等回去了,我再送聘禮過來,你裴三哥的錢不少,三轉一響都有!”


    她說得大方,也不擔心薑溪是為了錢。


    因為錢再多,比不過一個女孩一生,尤其是這丫頭是她看著長大的,人品她還是信的。


    卻見薑溪搖搖頭。


    裴母正詫異。


    薑溪抱著她的手臂晃晃,不好意思道:“你給了這些,到時候也被我舅舅拿走了,不如留著給裴三哥買藥。”


    裴母心頭一熱,真是個好孩子,她更感動了,然而還是得麵對現實,誠如薑溪所說,她舅舅不好對付,裴母很擔心:“這樣你娘你舅舅肯定不願意,到時候你得兩頭為難了。”


    “真不要,您真要給彩禮,就交給我好了,給了我娘,就是給我舅舅,跟肉包子打狗一樣。”薑溪堅定道:“再說他們不願意是他們的事,我要嫁給誰,他們管不著,婚姻法規定婦女婚嫁自由,他們沒權利阻止。”


    裴母被說服了大半,是這樣沒錯,就是有兩點不好,薑溪舅舅肯定會鬧,薑溪自己名聲也不好聽。


    薑溪最後再加一把火,低頭十分擔心:“而且別看著現在錢多,裴三哥身體不好,日後必定斷不了藥,我得照顧他,就是上工怕也隻能顧自己口糧,這錢還是省著點好,名聲這些,總沒有過日子重要,您說是吧?”


    裴母徹底認同:“你說的有道理。”


    薑溪一笑:“那我收拾東西,趕緊走。”


    *


    薑母去找原主舅舅,兩家不在一個大隊,光是走路,一去一回得一個多小時。


    因此薑溪還是仔仔細細收拾好原主的東西。


    倒也沒太多,就一些衣物,和原主之前上學的書本筆之類的,零零碎碎加起來一個書包加上一個包裹剛好裝了。


    她正要離開時,門口探出兩個腦袋。


    一大一小兩個瘦弱的小女孩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小的那個輕聲道:“大姐,你真的要走了嗎?”


    大一點的紅著眼睛,沒吭聲。


    但兩人都表達了對她的依賴和不舍。


    娘親不靠譜,她們就靠著姐姐護著,姐姐一走,再沒人會護著她,因為娘親喜歡的是兒子,她們不是兒子,她就喜歡舅舅家的兒子。


    薑溪沉默了。


    她對自己未來很明確,反正不要跟薑母以及原主舅舅糾纏,但原主的兩個妹妹,她沒想過。


    上一世薑溪是獨生女,沒有過兄弟姐妹,也不知道怎麽辦。


    可書中對這兩人的結局也有描寫,被舅舅送去給人當童養媳,因為裴家不幫襯薑家了,薑母一個人養不起兩個小女孩。


    就是說這個家,對於她們來說也是狼窩。


    薑溪腳挪不動了,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兩個小姑娘走入劇情裏那般淒慘的下場,思索再三,她下定決心,放下包裹跑到裴母跟前,麵頰發紅,低聲道:“嬸嬸,您剛剛說給彩禮三轉一響,算數嗎?”


    裴母不解,但還是點頭:“當然,到時候交給你,怎麽用都是你做主。”


    薑溪深吸一口氣,試探道:“三轉一響得花不少錢,我不要,折算成錢,我想帶著兩個妹妹走,留他們在這裏,我怕我舅舅會把她們嫁出去,就用我的彩禮養著,成嗎?”


    裴母還是遲疑了一下,這兩個孩子有娘的!


    但看著未來兒媳婦那神色,她還是點頭:“你決定就好,隻是這事咱們不占理,要是你|娘要她們回去,我沒辦法幫忙的。”


    薑溪展顏一笑:“謝謝嬸嬸!其他的我來處理就好。”


    她看向兩個妹妹:“你們倆,快點收拾東西,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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