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見沈芝的馬車剛好在雪崩地方的後麵一點,險險躲避了過去,喘了口氣。


    不過沈芝雖然運氣好,她前麵的幾個安國公府奴仆就沒這麽好的運氣。除此之外,安國公府車隊前方幾米還有一戶帝都的富貴人家家眷,她們經過的地方現在恰好全被雪埋住了。


    因為剛剛雪崩過,且不知道會不會再次雪崩,一行人隻得回到金山寺。


    沈芝前頭那戶車隊是大戶人家出行的排仗,差不多有二十多人,加上安國公府埋的幾人,雪崩這就快埋了三十人了。


    又因雪崩的麵積大,附近還有農戶,那戶人家前頭說不定還有車隊被埋了,金山寺組織了一批僧人去救人。


    沈芝問了圈她帶來的壯年奴仆,若是有願意去救人的,便讓他們跟著僧人一道。


    若是不願意,也無可厚非,壯年男人都是家裏的頂梁柱,她們也得考慮家裏的妻兒老小。


    外麵的雪又漸漸飄了起來,像柳絮層層堆積在樹梢青瓦上,入目變成了一片慘白。


    黃昏時分,傳來消息,那塊地方又雪崩了,好幾個僧人埋了進去。


    加上雪越發大了,甚至擋住了人的視線,主持為了活著人的安全,將那些僧人都叫了回來。


    周氏心有餘悸:“怎麽就遇上這種事了,哪些被埋的人恐怕真的凶多吉小了。”


    這次雪崩的規模大,比周氏曾經經曆的泥石流更可怕,泥石流若是被埋了,可那是夏天,救援及時,還能救回命來。


    被埋在雪下,溫度低,說不得就會被凍出萬一,現在又飄雪,沒法子繼續救人,那些人可不是凶多吉小


    一時又感慨地攥著沈芝的手道:“幸好你這丫頭福大命大。”


    沈芝想起白日的事情,也覺得自己福大命大。


    隻差一點,一點,就可能看不見爹爹,二哥,姑姑,還有他。


    當天夜裏的雪下的更大,第二天一早,白茫茫的,有些嬌弱點的樹枝都被壓垮了。


    沈芝坐在窗前,歎了口氣,月桐將窗口的縫隙關的小了些,又道:“小姐小心受涼了。”


    沈芝嗯了聲,跟著問:“可有別的什麽消息傳來”


    月桐知道她問的是雪崩的消息,便道:“沒什麽消息傳來,不過這麽大的雪,想必該驚動了京兆府尹了,隻盼著這雪早些停了,能將埋在雪裏的人都救出來吧。”


    大雪封山,即使寺廟裏有食物,但不知什麽時候這大雪才能結束,被雪崩堵住的道路能重新通暢,所以寺廟的食物都很簡單,不過是些能填飽肚子的粥菜。


    當然現在這個時候,也並不會在有人講究這些。


    大雪連下了兩日,第三日終於停了,第四日有了外麵的消息,說有官兵在清理道路上的積雪,快的話今天晚上就能疏通出一條小徑。


    “是看到人了嗎”沈芝問。


    “哪兒能看到人呢,他們在外麵清理,我們在另外一頭,兩頭不通,是這頭清理積雪的僧人聽到對麵的動靜了。”


    清理的速度比月桐說的快,黃昏時分,那雪崩的地方就理出了一條可以供人走的羊腸小路,沈芝定了定心,山裏能和外麵往來便好,她們在山裏六七日,外麵的人沒消息,隻知道金山寺雪崩了,恐怕早就擔心的不行。


    現在可以過人了,得先找個矯捷的小廝回府報信。


    沈芝安排了兩個人,讓他們去看看,若是能出去了便先回府上說一聲。


    做完這些,沈芝帶著月桐在寺廟裏走了走,這幾日下雪,整個人都悶在屋子裏,心裏有焦躁,差點生出黴來,其實沈芝更想去雪崩的地方看一看,奈何周氏和月桐定不會同意的。


    冬日的金山寺,一片銀裝素裹,倒是沒有什麽稀奇的景,沈芝更多也隻想呼吸呼吸外麵的新鮮空氣罷了,她偶在亭子裏的鵝頸欄杆上,這個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叫她芝芝。


    她下意識回過頭,卻沒在瞧見有人,她捏了捏額頭,疑心是自己聽錯聲音了。


    這時又是一聲芝芝傳來,還伴隨著重重的腳步聲。


    好像不是自己的錯覺。


    沈芝站起聲,朝院口看去,可還是空無一人,她揉了揉眼睛,想叫月桐,這時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過頭去。


    還沒有來的及看清人臉,就被抱進了一個夾風帶雪的懷抱中。


    沈芝手僵硬的垂在兩側,不知如何是好,她感覺抱著她的這個人在顫抖,他明明比她高出這麽多,這一瞬間,沈芝卻覺得他無助極了。


    好奇怪,無助這個詞竟然會出現在顧潯身上。


    在她心裏,顧潯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啊。


    好一會兒,沈芝僵著的身體嚐試放鬆下來,她伸起手,謹慎地環抱住顧潯的後背,在他耳邊說道:“潯表哥,我,我沒事,沒事的。”


    說著,沈芝目光落在顧潯的身上,他穿了一身甲胄,黑色玄鐵甲胄上麵濕漉漉的,她還在他腰間的位置發現了幾根枯黃的雜草,除此之外,她抬起頭,又發現顧潯頭上的髻略微有些淩亂,這個姿勢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從他的打扮來看,很明顯不是今日來的金山寺。


    沈芝推了推他,試圖在兩人之間能夠拉出一點距離,方便她能看清他的神態,同時嘴裏也問道:“潯表哥,你這幾日,幾日是不是一直在清理前頭的雪崩。”


    顧潯身體抖了下,他緊緊的箍著沈芝的腰,也沒有控製力道,活像是想要將人揉入他的骨血中永不分離似的,直到懷中人溫暖的體溫漸漸傳來,告訴他這並非是幻覺,顧潯那顆躁動奔騰了五日的心才歸了位。


    她還好。


    天知道他將被雪埋住的那人口裏得知安國公府的車隊就在後方時心裏的崩潰,他這一生許多次和死亡擦肩而過,也曾給許多人帶去死亡,可在那一刻。


    全身的血液如冰封。


    他害怕,害怕,害怕到甚至去想一下呼吸都是會痛的,更有甚者連去想一下,他都是不敢的。


    “芝芝,芝芝。”他死抱著她,光天化日下,也顧不得這是六根清淨的寺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隻貪念著懷中能說話的溫暖人兒。


    沈芝見他情緒真是不太穩定,頓時不多吭聲了,這時一小僧人從她眼前經過,沈芝覺察到小僧人臉紅了下,然後念了聲阿彌陀佛飛似的跑開了。


    “潯表哥,有人來了。”沈芝提醒顧潯道。


    若是以往的顧潯,肯定飛快的將沈芝給鬆開了,這一次的顧潯恍若未覺般,照舊抱著她。


    沈芝無奈,恰好這個時候,去更衣的月桐回了來,看見她被一個男人抱著,大驚之下馬上就要叫人,沈芝忙叫了聲月桐說是潯表哥,月桐那聲尖叫才沒來得及發出來。


    原來是世子爺,不是什麽登徒子。


    等等,就算是世子爺也不能隨便抱她家小姐吧,她家小姐可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世子爺這番作為和登徒子有何差異。


    於是月桐看了眼沈芝,沈芝對著月桐眨了眨眼,示意不要出聲。


    得了,原來是自家小姐心甘情願被抱著的了,月桐覺得自己白操心了。


    顧潯是在半盞茶後鬆開的沈芝,沈芝被他鬆開,眸光才去看他的臉,這一看就嚇了一大跳,顧潯雙眼充血,胡子拉碴,嘴唇幹裂,這個人頹敗的都不像是顧潯了。


    驚訝之後,她不由得的心痛。


    顧潯這幅樣子,不用去問,就知道在在雪崩處清雪定是有他的。


    思及此,沈芝愈發後怕,要知道,昨日和今日雪崩的地方還是有些不穩當,出現了兩次小雪崩的。


    她深吸了口氣,盡量顯得情緒穩定:“潯表哥,我好的很,你可放心了。”


    顧潯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臉上,仿佛想要去感受下她身上的溫度,不過抬起手,見自己的指腹被冰雪凍得通紅,顧潯垂下了手,在他放手的那一刻,沈芝先一步抓起他的掌心,握緊,用力將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


    “潯表哥,這下你放心了吧。”


    顧潯鄭重地對著他頷首:“放心了。”


    四目相對,沈芝那顆揣在心裏的大石忽然落了下去,是的,即使她在佛前認真的禱告了,可惜還是沒有弄清楚為什麽顧潯會喜歡她,而不是喜歡盧依嫻,可這重要嗎


    這不重要。


    她隻要清楚顧潯現在是真的喜歡她,真的想要娶她,便夠了。


    然後問自己,她是否喜歡顧潯,是否想要嫁給他


    第59章


    想清楚後,世界豁然開朗。


    於是她想起另一件壓在心頭一直沒來的及問顧潯的事:“上次我向孫大夫道謝,他說周其表哥能痊愈要謝你的慨然相助,這是什麽意思”


    她一直想問來著,可最近事情眼花繚亂的發生,顧潯也忙,便沒尋到合適的機會。


    顧潯平靜地道:“也不是什麽慨然相助,隻是我當做的事情。”


    “什麽事”


    顧潯將蛇蛻一事告訴沈芝,邊說話,他看著沈芝的神色,到了最後,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發頂:“周其的命更重要。”


    沈芝望著略微狼狽的顧潯,有些心疼,她清楚一條腿對於武將來說有多重要。


    她也相信,顧潯做這個選擇是毫無怨言的,隻是,隻是心裏覺得有些對不起他,這件事分明可以避免的。


    顧潯見她眼睛紅了,無奈地道:“若是覺得對不起我,不如以身相許可好”


    沈芝的眼淚一下子就收了回去:“你救的是周其表哥,若是以身相去,也得找周其表哥。”


    “可你知道我是因為你選擇的他。”顧潯道。


    沈芝情緒複雜:“潯表哥,我有那麽好嗎”


    顧潯立刻回道:“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這怎麽可能呢,她衝動容易感情用事,有時還習慣多管閑事,活了這麽多年,仍然不夠理智冷靜,比她好的人太多了。


    可是她相信顧潯說的心底話。


    沒有比她更好的,在顧潯的心裏。


    周氏得知顧潯親自來金山寺尋人,也是大驚,她是過來人,從顧潯望著沈芝的眼神不難看出顧潯為了誰來的,又見他一身風霜,對顧潯的觀感越來越好了。


    其實周氏都已經想好了,若是沈芝真拒絕這門婚事,那拒便拒了。顧潯哪兒都好,可他有一個不好,他是個武將。


    雖然說現在腿受了傷,再上戰場的可能性不大,但周氏細細想過了,若是他的腿治好了當如何


    武將當夫君可是極危險的,所以周氏都想清楚,若是沈芝真的隻拿顧潯當兄長那她還是勸勸安國公。可得知這幾日顧潯頂著風雪一直在清理雪崩,不由的被感動了。


    哪怕給沈芝尋了個穩妥的夫君,可若是待她不好,也是枉然。


    當天夜裏,周氏拉著沈芝說了一心窩推心置腹的話:“潯哥兒對你是真好。”她有些糾結地道:“其實你其表哥也待你挺好的。”不過周其救沈芝不知道那簪子上有毒,顧潯卻時時麵臨雪崩的危險,這樣比較,還是顧潯對她更好。


    沈芝沒接話,感情這種東西,不是誰對誰好便喜歡誰的。


    或許也有這種原因,但對她來講,不是最關鍵的。


    第三日清理出下山的道路,沈芝一行金山寺,回到國公府後,免不得又是一番劫後餘生。這次雪崩,著實讓大家心驚肉跳。


    安國公警醒道:“以後冬日別去上香了。”


    周氏忙點點頭:“冬天再不去了,再不去了。”


    顧潯將人送回府中,便朝安國公告辭,安國公見他胡子拉碴,不好留他,隻道:“回去給你娘報個平安,再好好休息幾日。”


    顧潯應了聲是,往外走,臨走前,看了眼沈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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