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看看眼前少年酷似陸家小姐的麵容,更是糊塗。玉川便解釋道:“這是永寧侯府世子,側妃的親弟弟。此事你不必管,我自去回稟太子哥哥。”


    嬤嬤一聽失聲道:“這可使不得啊!”她將手中托盤交給身後侍女,當即跪下道:“公主殿下,側妃娘娘剛剛小產,倘若驚了風該如何是好!這斷然使不得!”


    “你再攔我的路,你家娘娘就真的要驚風了。”陸在望沉聲道:“讓開。”


    嬤嬤隻看著公主:“此事還需先回稟太子殿下……”陸在望腳步一轉,繞開眾人便下了殿前石階,元嘉一直小心扶著,玉川猶在和聲安撫嬤嬤,可嬤嬤哪裏管得了這許多,當即揚聲喊道:“攔住他!他要帶走側妃娘娘!”


    隨即,一陣有序的腳步和兵刃之聲傳來,陸在望尚未出了清安殿,便被先前的侍衛團團圍住,他們一身黑甲,夜色中顯得更加淩厲沉重。


    太子殿下吩咐在先,任何閑雜人等不得出入清安殿。侍衛們盡忠職守,可萬萬沒想到,竟有人直接把側妃帶出來了!


    這變故實在令人驚奇。


    玉川隻得四處解釋,侍衛首領聽完,冷聲道:“無殿下令,誰也不能帶走側妃。”


    元安伏在她背上,呼吸清淺綿長,好似已經睡著了。陸在望不耐煩的上前一步,侍衛首領手臂一抬,周圍侍衛紛紛拔刀,雪亮的刀光和鏗鏘之聲接踵而至,陸在望被團團圍住,嗬了一聲,“你們這是衝我,還是衝著側妃?”


    她看不見人似的接著走,侍衛誰也不敢真的將兵刃對準陸側妃,更不敢上前拉扯。隻好步步後退,眼見著她已要出了清安殿,混亂中不知是誰一刀劃在陸在望的右臂上,眨眼間刺破她的衣裳,露出胳膊上的血痕來。


    她陡然被刺,溫熱的血順著手臂流下,一瞬間有些使不上力,身形一歪。玉川和元嘉一聲驚呼,嬤嬤也倏然變色,喊道:“不要傷了側妃!”


    東宮侍衛瞻前顧後,束手束腳,隻得寄望於傳信的人早些請來太子殿下。陸在望知道他們有所顧忌,便更加肆無忌憚,她走的極快,玉川得小跑著才能追上,將要到了來時的角門上,便聽身後一聲怒喝:“站住!”


    玉川擔憂的看著她衣袖上大片的血汙,和略顯蒼白的唇色,小聲道:“是太子哥哥。”


    “沒事。”陸在望回道:“回趟家真是麻煩。”


    趙戚身邊的侍衛一擁而上,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偏僻的東宮側角門旁,擠擠攘攘二三十個帶刀侍衛圍住,草木皆被驚擾,角門上的兩盞宮燈微微搖晃,圈出一小片的暗光,陸在望穩立其中,身邊站著玉川公主。隻見趙戚撥開人群走上前來,他麵色極差,緊抿著嘴唇,看陸在望的目光透著凶狠。


    元嘉伴著沈氏和陸老夫人同樣站在人群中,惶惶的看過來。


    “陸小侯爺。”趙戚陰沉沉的叫她,“你好大的膽子。”


    陸在望無所謂的笑起來,抽空賤了一句,“還行。”


    “你夜闖東宮,帶走太子側妃,可知是什麽罪名!”


    “罪名?”她挑了挑眉,“陸元安是殿下側妃,可也是我親姐姐。怎得,如今做弟弟的接姐姐回家竟也是個罪名了?我不通律法,隻知親疏,想來世間倫理中,也無此等罪名。”


    趙戚臉色更冷,陸在望卻搶白道:“殿下快些把門打開,讓我和我姐出去。否則姐姐受了涼,殿下不心疼我心疼啊。”


    趙戚怒道:“你既然知道,還帶她出殿!”


    陸在望平靜的問:“我知道什麽?我隻知東宮並非安穩之地,還是離遠些的好。”


    沈氏和陸老夫人聽的膽戰心驚,陸在望從前是頑劣,可何曾像這般和人叫板,更遑論對方還是當朝太子。陸老夫人見二人劍拔弩張,隻得站出來說道:“殿下息怒,洹兒年紀尚輕,脾氣是急了些,可一心為著他姐姐。請殿下看在側妃的麵子上,萬勿和他計較。”


    趙戚沉著臉,當著眾人的麵也不好發作,他更擔憂元安經不起折騰,便忍著怒氣說道:“將側妃送回清安殿。”


    侍衛和嬤嬤將要上前,陸在望便怒道:“滾開。”她轉身一腳踢上緊閉的角門,一下接著一下,震得宮燈搖搖欲墜。元安被這動靜驚醒,她在陸在望耳邊輕輕歎氣,“洹兒,將我送回去吧。”


    “不送。”她的倔勁上來,分毫不讓,隻悶頭把那角門踢得震天響,又問元安:“冷不冷?”


    元安摟著她:“不冷。你身上暖和,像個小火爐。”


    陸在望小聲回道:“那行。”


    趙戚“嗆”的抽出身邊近侍的佩劍,指著陸在望,“把他給孤攔下!”


    太子令下,侍衛們的顧忌便少了許多,紛紛上前,玉川卻忽的上前展臂攔在她身後,喝退眾人,又對趙戚說道:“太子哥哥,你今日便讓嫂嫂回侯府吧。”


    趙戚怒道:“你閉嘴!”


    玉川小跑著下了台階,到了趙戚跟前,焦急說道:“嫂嫂體弱,經不起折騰。她想回侯府哥哥又何必非要攔著呢?嫂嫂終日苦悶,又剛失了孩子,這回就順著她的意,興許能快些好起來。”她見趙戚麵上有些和緩,便壓低了聲音,“此番是我們有虧嫂嫂在先,倘若世子不肯讓,哥哥也不讓,那隻有嫂嫂受苦。”


    沈氏聽了公主的話,眼中也含了淚,她不顧陸老夫人阻攔,上前說道:“太子殿下。元安倘若想回去,求您開恩,暫且順著她的心意。妾身定會好好照顧她。”


    玉川哀求道:“太子哥哥,嫂嫂仍舊病著啊。”


    趙戚眼神晦暗難明,他又怎會不知元安的心意,隻是不甘心。


    他看著伏在陸小侯爺背上的安靜身影,心上幾番起伏,終究還是叫人開了門。玉川鬆了口氣,可下人開門之際,趙戚又忽然幾步追了過去。他到了近前,聽見那狂妄的侯府世子側臉說道:“門開了。”


    元安的語氣輕快又頑皮,他極少聽到,以至於有一瞬的怔忡。她對世子說道:“我聽見啦!”


    東宮角門已開,世子背著元安,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江雲聲等在東宮外,他早已看到那一處偏僻的角門後忽地明亮起來,像是許多人圍聚。他不知何故,一直等到門開,便見陸在望背著個大包袱衝了出來。


    他猛地站直了身體,陸在望一跑近張口便是:“快跑!”


    江雲聲這才發現她背著個人,還有一身的狼狽和血跡,震驚道:“你這是進東宮綁人了?”


    陸在望:“廢話!”


    江雲聲一聽這不得了,顧不得多問,連忙把車裏敲暈的內侍搬下來騰地方:“那咱們快跑!”


    永寧侯府此時也是燈火通明,陸進明已得了消息回府,坐立難安的等人回稟。眼見著已至亥時,沈氏和老夫人還未回府,他急的在房中一圈一圈的轉悠。


    將要出去門房等著,便有小廝慌慌張張的進來報信,陸進明忙問:“可是夫人回來了?”


    小廝急道:“是世子回來了!”


    陸進明將要皺眉,責怪這小廝不懂事,世子回府何必慌張至此,他哪天不回府了才值得慌一慌。


    可小廝又急急道:“大小姐也回來了!”


    陸進明尚在糊塗,陸在望已經將人背進了清暉堂,一進去便見陸進明跟柱子似的杵在院中,便往裏進便說道:“爹,別擋路!”


    陸進明便一側身讓她進去,那紅色的大氅從陸進明眼前飄過,他便神思遊離的跟著進了正屋,隻見陸在望將人放下,露出元安慘白的麵容,陸在望又衝他叫道:“爹!叫大夫來!”


    陸進明回過神來,哦哦幾聲又飄出去請大夫,清暉堂中登時請醫問藥的忙亂起來,陸進明和陸在望站在院子裏四目相對,他剛想問兒子身上的傷,還有身邊臉生的少年是誰,元嘉又扶著沈氏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身後還追著侯府總管事,更是滿臉慌張,對陸進明道:“侯爺,太子殿下和慶徽公主來了!”


    陸進明先是朝著正房“這……”,又朝著陸在望“這……”,再朝著後府門口的方向“這……”


    最後他崩潰的看向沈氏,“夫人,這是怎麽了?”


    沈氏顧不上搭理他,奔進正房看顧元安。


    陸進明提著陸在望,一旁跟著嘰嘰喳喳解釋的元嘉。長年不見人的陸老侯爺也叫陸進鬆扶著趕了過來,兩撥人在正門處碰個正著,陸老侯爺聽明原委也倒抽了口涼氣,連忙出了府門,便見太子殿下率著東宮眾侍衛沉著臉侯在石階下。


    陸進明此時有些心緒難平。他心中的愛女之情和忠君之心正打的不可開交,一見了趙戚隻是依禮拜見,並無更多的反應。


    陸老侯爺則一拐杖掄向了陸在望的腿,她猝不及防,撲咚一聲跪下,老侯爺喝道:“你竟敢如此膽大妄為,還不快給殿下賠罪!”


    陸在望跪著不吭聲。


    跟在後頭的江雲聲見狀,下意識要上前阻攔,卻被人扯住衣袖,他一回頭,拉著他的竟是公主。


    玉川對著江雲聲搖頭,暗道此時不是他出頭的時候。她見陸在望傷口仍未來得及清理,有些不忍。陸在望冷淡倨傲的神色和太子陰寒的麵容,更令她擔憂。


    玉川便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遞給江雲聲,悄聲說道:“你快去成王府,請我大哥來。有他在,太子殿下便有所顧忌,不會和世子鬧的太僵。”


    第37章


    江雲聲匆忙應了,轉身便走。


    趙珩人還未至,玉川已經提前鬆了口氣。打小趙珩就教她有困難找大哥,玉川謹記在心。既然陸小侯爺算是她的朋友,小侯爺有難便跟她有難是一樣的,自然還是得找大哥。


    她去看人前跪著的陸小侯爺,他身量有些單薄,淺藍的外袍沾了半邊殷紅血跡,襯得如玉的麵容愈發蒼白,瞧著觸目驚心。可他好似並不在意,筆直的跪著,不肯發一言。


    陸在望此刻心緒已平,懶怠的垂著眼,趙戚無非惱怒她目無君上,夜闖東宮。可既然人她已經帶回了侯府,她不信趙戚還能強行帶走。


    如今要打要罰也隨便。


    趙戚冷冷道:“不知陸小侯爺將元安帶走,預備何時讓她回孤身邊?”


    陸在望直直頂了回去:“這自然看我姐姐的意思。”


    陸老侯爺見她依舊直眉楞眼的頂撞,太子神色更是冷了三分,氣氛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和焦灼中。老侯爺心下惴惴不安,倘若陸在望此時認錯,太子看在侯府的麵子上也不會過於苛責,兩家家事坐下來談即可,不必鬧的人盡皆知。


    老侯爺一狠心,顫顫巍巍的再要舉起拐杖,陸進明便一聲低喝,“爹!”


    老侯爺手一頓,陸在望也頗為驚訝,她原以為跑不了一頓打,已經做好了準備,不想峰回路轉。此時忍不住去看自己老爹,隻見陸進明沉著臉,喝住陸老侯爺後便轉身下石階。從陸在望身旁擦過,他偷偷拍了下她的肩膀,陸在望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挺胸收腹。


    陸進明對著趙戚恭謹的斂袖行禮,沉聲道:“太子殿下。”


    陸在望四下看看,旁人尚未注意她,隻有慶徽公主戲謔的瞧著她,她頗為丟臉的將肩膀縮了回去。


    陸進明躬身說道:“犬子年幼,行事衝動了些,皆是臣教導無方之罪。請殿下念在他思憂至親之心,不要苛責他。一應責罰,臣願領罪。”說完他便跪下磕頭,陸在望一見便叫了聲爹,膝蓋一抬就要站起來,卻被陸老侯爺不動聲色的按下,她扭頭去看,祖父眼神頗為嚴厲,無聲道:“跪著!”


    趙戚看著陸進明,“陸侯教出了個好兒子。”


    陸進明依舊跪著,“是臣疏於管教。”


    趙戚看著這父子倆,心中冷笑,陸侯是軍中重臣,元安失子一事即便鬧到陛下跟前他也討不著好,自然不可能令陸侯一直跪著。


    此番他不過生氣永寧世子當著東宮眾人叫他下不來台,倘若世子領罪,他也不會揪著不放。可不曾想陸進明竟一應擔下,反倒讓他不得不將此事就此揭過。


    在趙戚心裏,這便是永寧侯不動聲色的威懾。


    侯府勢盛,世子輕狂,到底是年少不知事,還是原本就有陸侯在後頭撐腰的意思?


    趙戚的臉色更加難看,可是他也不得不極快的斂去情緒,做出和緩的樣子來。


    連玉川也露出驚訝之色。


    陸在望不想給趙戚下跪,更不想給他認錯。但她不曾想到她的固執換來的是陸進明須得卑躬屈膝,她一時怔住,即便趙戚親自將陸進明扶了起來,她心中依舊難掩憤恨和歉疚。


    趙戚臉變的倒快,他和聲對陸進明說道:“孤今夜來此,是不放心側妃這才跟來瞧瞧。陸侯不必因此不安。”


    陸進明低著頭,“謝太子殿下。更深露重,臣恭請殿下入府。”


    陸老侯爺亦躬身道:“老臣迎殿下入府。”


    兩代永寧侯的麵子,趙戚不能不給。陸老夫人已命人大開侯府正堂,掌燈奉茶,陸進明和陸老侯爺迎趙戚入正座。


    陸在望心裏堵的慌,陸進明又沒叫她起來,她就跪著沒動,過了會陸進明又出來,在府門口看著低眉順眼的陸在望,沉聲道:“起來。”


    陸在望抬起臉,飛快的看了陸進明一眼,又低下頭去,沮喪說道:“爹。”


    陸進明素來對她嚴厲,不想今日未曾有半分要責罰她的意思,反而掀了掀她破爛髒汙的衣袖,看了看那道刀傷,“自己去找大夫。”


    陸在望垂著腦袋哦了聲,陸進明見她這般模樣便哼道:“現在知道怕了?敢從東宮搶人,方才怎不見你怕?”他說完還頗為自得,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道:“好小子!”


    陸在望說道:“我不是怕。”


    陸進明:“那怎得?臊眉搭眼的給誰看?”


    陸在望踹東宮門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趙戚會否因此遷怒侯府,她隻覺得事情是她做下的,趙戚若責罰,她一力承擔便是。可不想陸進明擋在她麵前,他朝趙戚跪下時,雖也是君臣之禮,可她依舊覺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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