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說說笑笑的往傍溪閣去,玉川一會瞧瞧陸在望,一會瞧瞧元嘉,“果然是雙生子,眉眼竟分毫不差。若是兩姊妹,我真要分不出誰是誰了。”


    元嘉笑嘻嘻道:“有差別的。世子爺在外沾了一身的山野氣,換上衣裙約莫也隻像個山裏丫頭。”


    公主跟著笑起來,陸在望敲了敲元嘉的腦袋,“不要胡說。”


    因顧忌身份,陸在望不好跟公主走的太近,將兩人送進傍溪閣就打算告辭,但公主總瞧著她欲言又止。


    那含羞帶怯的眼神硬生生把陸在望看出一身白毛汗,她給元嘉遞了個眼神,站那笑的幹巴巴的,元嘉會意,熱絡的請公主去看她那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陸在望便找著機會開溜。


    這還真不是她自戀,畢竟是有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陸在望跑的太快,等玉川好脾氣的應付完元嘉,已經找不見她的人影。玉川躊躇許久,當著眾人的麵始終不敢問出心裏話來,可又不甘心,扭捏許久,磨到要回王府時才鼓起勇氣問元嘉要了紙筆,遮遮掩掩的寫了信,請元嘉私下遞給陸在望。


    元嘉拿出侯府小姐的矜持穩重來,應下公主的請求。


    待公主登上馬車離府,她立馬跟脫了韁的野馬一般奔去了青山院。毫無大家風範的一路高喊,“陸之洹!陸在望!”


    陸在望叫她嚇的從床上翻身而起,“爹找我嗎?”


    元嘉揮舞著手裏薄薄的信件,山月識趣的揮退了閑雜人等,房門一關,元嘉便撲到她身上,“我瞧著,你這回怕是真要尚主了!”


    “胡說什麽。”陸在望皺眉,元嘉拿著信說道:“別不信,慶徽公主叫給你的。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非得寫信?多半是公主羞於宣之於口的,你猜是什麽?”


    “我猜什麽猜。”陸在望盤腿坐在床榻上,順手從元嘉手裏搶過信來,撕開拿出薄薄一張紙來,“我不能看?”


    公主一手工整的簪花小楷,和她的人一樣娟秀。


    陸在望一目十行的讀完,心裏頓時五味雜陳,元嘉想看,被她給避了過去。隻好問她,“公主總不會真的瞧上你了?”


    陸在望搖搖頭,一時間還真覺得,公主這還不如看上她呢。


    她去尚主的可能性都比這人大的多。


    江雲聲不願意在侯府養傷,她便撥了些人往他家去照顧。陸在望捶胸頓足,當時真應該把他押在侯府,白白辛苦公主找借口跑一趟,還未得償所願。


    可公主和江雲聲不過匆匆見過幾麵,從未深交,怎會眼巴巴的來問她江雲聲可無礙?


    公主請她回信告之,陸在望思量著,回個信倒是小事,隻是不懂公主的意思。這兩人當真是雲泥之別,且看江雲聲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德行,他怕是連公主的模樣都忘了。


    她提筆斟酌幾句,便叫竹春以公主落下釵鬟為由,將信夾帶著遞了出去。


    又賤了吧唧的寫了“江兄,安否?”四字叫人遞去他家中。陸在望背著手在房中溜達,為此事嘖嘖稱奇。她倒是想等到江雲聲置辦下一份家業之後,給他物色門好親事。可這小子是走了什麽運道,竟然能得到慶徽公主青眼?


    這位公主的模樣性情天底下都找不到第二份,可陸在望要敢把歪門邪道賣弄到公主耳朵裏,公主那位不好惹的哥哥怕是剁了她都算留個全屍。


    緣分自有天定,倒也不必她瞎操心。


    陸老夫人病重,陸在望眼下戳進老侯爺眼眶裏,也隻敢在家侍奉祖母,安分守己的做出個讀書的樣子,接連老實幾日,裏外皆無動靜,她叫吳掌櫃送去敷衍趙珩的借口竟然真能蒙混過去,成王府再無消息遞給她,趙珩忙的顧不上打理她,她倒是樂得自在。


    這日夜裏陸在望正安睡,卻被屋中吱吱呀呀的響聲吵醒,好似是風打著窗戶,在寬闊的房中顯得空幽清晰。陸在望迷迷糊糊以為是竹春臨睡前忘記關窗,正探起身子,卻聽見屏風外傳來腳步聲。


    陸在望身邊的姑娘都是正經訓練過規矩禮儀的,舉止輕緩有度,這腳步聲沉的很,顯然來人不是女子。


    陸在望晚間素無叫下人守夜的習慣,因覺得這事不大人道,平日讓人服侍著洗漱更衣之後,便會將屋裏人通通趕回去休息。青山院裏多年如此,從未出過差錯。


    今年她怕是命中遇煞,什麽事都能遇上。


    這會瞌睡登時驚醒大半,近日事情繁雜,她首先便以為又是偷潛進侯府找她尋仇的賊子,否則誰會夜半翻窗進她的屋子。


    可這會功夫,腳步聲已漸漸逼近,她在閉著眼裝死和暴起反抗之間艱難抉擇。


    “倒了血黴了。”陸在望心裏罵了一聲。


    門窗仍舊沒關嚴實,風吹簾動,陸在望隱約聞見一股清淡的沉香。


    她高高吊起的心被這夜來的香氣不由分說的按回原處,陸在望有點無奈的爬了起來,她這屋子寬且深,來人背著一室冷然的月色,很有殺人放火的氣度在。


    陸在望笑了一聲,“殿下幾時又學了夜半爬窗的本事?侯府大門好端端的在那等著殿下駕臨,卻不知殿下竟覺得侯府的牆更好走嗎?”她被擾了清夢,很有點起床氣,哼哼道:“這事不好,偷偷摸摸失了天家氣度,成王殿下少學些吧。”


    趙珩倒沒計較她“不敬”,悠然反問,“你若覺得走侯府大門更好,我明日登門拜訪便是。隻怕陸小侯爺不敢,屆時又得想方設法的撇清和本王的關係。”


    陸在望又叫他噎住,恨恨問道:“殿下有事?深更半夜的,您不瞌睡也罷,我眼睛可睜不開。”


    趙珩道:“請不動小侯爺去王府,隻好親自來瞧瞧什麽病十天半個月起不來身。”


    陸在望張口便來,“承蒙殿下關照,我爹和祖父明日就準備將我吊進祠堂告慰先祖,殿下是得來瞧瞧我,再晚幾日隻怕等得我頭七回魂了。”


    趙珩卻問:“怎麽?陸侯對你動家法了?”


    陸在望陰陽怪氣,“承殿下的福,我離敗家子又近一步。我怎就不明白,殿下馭下甚嚴,怎一到我的事情上就收不住勢,惹得到處流言紛紛?”


    趙珩默然的聽著,沒出聲。陸在望皺眉,覺得他頗有點目中無人肆無忌憚,興許是皇室一貫的毛病,人人都得對他俯首稱臣,他便也無需去考慮別人的意願,總還是習慣縱著自己的性子來。陸在望總覺得在他跟前壓抑的很,頗為煩躁,“您未免太隨心所欲,我的院子說闖便闖,如入無人之境。倘若我今日睡得沉,殿下是不是準備趁此一刀了結了我?”


    他依舊沒說話,許久才輕笑一聲,“脾氣還不小。”


    陸在望披著衣裳跳下床,對著吹熄的燈盞擺弄片刻,便放棄了點燈的主意,指著屏風外說道:“那兒亮堂,請殿下移駕吧。”


    她經過趙珩身邊時,忽地被他拉住,“我不是告訴過你,隻要有我在,侯府便榮華不倒。近日朝堂不穩,不過皆是小事,你不必憂心。”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喑啞,末尾似是沉沉歎息,陸在望眉心一動,不明白他忽然的示弱,卻被他趙珩拉著她越過屏風,坐到月色明朗的地方。


    可是陸在望晚間看過公主的信,隨手壓在了茶盞底下,這會大剌剌的橫著趙珩眼前,陸在望心裏咯噔一聲,不動聲色的抽出來攏進衣袖裏。


    趙珩好似並未發覺,自顧自斟了盞桌上的冷茶,“北軍易將是遲早的事,即便陸侯定北之功甚偉,可陸家在北邊幾代的根基太深,陛下早有忌憚。”


    陸在望不明白,“可我家守著北邊守得好好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從無二心。陛下驟然奪權,豈不是更易使北境不穩?這樣多疑,沒別的心也給……”


    她說的痛快,最後一句大不敬的話險些禿嚕出來,趙珩見她硬生生憋回去,臉上略有笑意,十分撩閑的說道:“當然不僅是陛下忌憚,自然也有我和太子不合的原因。”


    陸在望叫他繞來繞去的糊塗,連尊稱都給忘記,“那說到底還是因為你?”


    趙珩不置可否,依舊是那句,“你好好做你的世子,其餘都不必想。”他好似不想跟她解釋太多,捏了捏眉心。陸在望原本預備聲色俱厲的質問一番,可被他三言兩語繞的不知從哪裏點火,


    他卻冷不丁問道:“玉川給你寫信做什麽?”


    陸在望想也不想就否認:“誰說這是……”


    “左下有一處圓章,是玉川的私印。”趙珩淡淡說道:“看著是簇花,其實是個玉字。”


    陸在望倒沒留意,這會薅出來一看,果然是有。


    夜裏也看不清他的神色,陸在望覺得他好似一直在打量自己,她糊弄道:“公主請我替她尋些好玩的物件,興許是麵皮薄,還寫了信來。這真是……公主吩咐我哪裏不應的道理?”


    趙珩不置可否,聽她編完才說了句:“除了宮裏和王府,玉川極少去別的地方,你們若合得來,帶她四處散散也無妨。”


    他這話說的平和,陸在望聽著總覺得暗含警告的意味,當即道:“我自然不會隨意帶公主去別處!”


    “再說了。”陸在望繼續說道:“我好歹明麵上是男子,跟公主走的過近,對公主名聲不好。”


    “唔。”他喝了口桌上的冷茶,“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第60章


    陸在望將信折好收起來,睡前她洗過臉,洗去汙糟的遮蓋,臉上白淨淨的,低著頭折信的樣子瞧著乖乖巧巧,沒有白日的張揚和曲意奉承。


    她一抬頭,便見趙珩暗沉沉的目光,一室幽暗的環境裏更顯得難以捉摸,他擱在案桌上的手腕一動,似是想朝她伸過去,陸在望不動聲色的避了避,“夜深了,殿下還是早些回王府歇著吧。”


    外間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是山月的聲音,“世子?”


    想是山月聽見臥房有說話的聲音,便過來看看。陸在望趕緊將手指豎在唇間,示意他不要出聲,屋門吱呀一聲,山月輕緩的腳步聲響起,隱隱見到她手裏一點燭光,陸在望自然不想叫山月瞧見,可趙珩恍若未聞,陸在望才想出去攔人,剛站起來就被他極順手的拉回來,山月輕柔柔的喚道:“世子?”


    兩個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對,掌心處漸漸溫熱,陸在望抽了下手,卻沒抽動,眼看山月要進來,隻好先回道:“哎……山月。”


    “聽見內室有動靜,就進來瞧瞧,世子有吩咐嗎?”山月一麵說,一麵執著燈燭往裏屋進,陸在望忙道:“我是有些餓,你去拿些糕點來,還要熱茶。”


    她說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趙珩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山月應聲後便折身出去,腳步聲漸遠,陸在望便不自覺的鬆了口氣,他卻笑起來,“孤男寡女,夜半私會,是小侯爺見不得人,還是本王見不得人?”


    陸在望一聽立時就懟回去,“總歸今日不是我三更半夜上成王府溜門撬鎖,我倒真不像殿下翻牆也能翻出個‘光明磊落’來。”又指指他不怎麽安分的手,“勞駕鬆一鬆?”


    他聞言笑了笑,“從城外回京,恰好路過侯府,不過想見見你而已。”


    這話說的溫和,倒讓陸在望愣了愣,他又很沒有正經傾身過來,“成王府的屋子多,記著不要撬錯了窗。”


    “本王隨時恭候。”


    山月很快去而複返,陸在望屁股著火似的溜出屏風,這回倒沒被拽住。山月披著外衣站在屏風外,陸在望接過盛著糕點熱茶的托盤,又將山月舉著的燭盞一並拿走。


    “哎。”山月幾步繞過來,拽住她細細瞧,“我瞧著臉色不太對,怎得發紅?”


    “入冬了,世子素日貪涼,可不要傷了寒。”


    “許是屋子裏悶吧。”裏麵還有人聽著,陸在望被山月說的不大好意思,“你記著外間窗戶留條縫。”


    等她打發走了山月,想著趙珩十有八九得抓住山月的話調笑一番,不免悶氣,可她折返回去,案桌前已經不見人了。


    陸在望咦了聲,擱下木托盤,舉著燭盞轉了轉,四下都靜悄悄的,隻有那一扇沒掩實的窗戶,是今夜有人撬窗的憑證。


    她第二日起了個大早,特意挑了件深藍交領箭袖袍,通身皆無紋飾,隻拿白玉簪束著冠發,自覺樸素中不失精神,顛顛的跑去清暉堂外等著。


    陸進明一出屋門,她立馬彎腰:“給爹請安。”


    陸進明掀著眼皮打量她一眼,“何事?”


    陸在望笑容滿麵:“爹近來操持兩大營事務,整頓京畿防務,沒遇著什麽難事吧?朝中也沒有煩心事吧?”


    陸進明:“有屁快放。”


    沈氏換好衣裳從屋中出來,步履嫋嫋,輕聲責難道:“你瞧瞧你,洹兒好容易知道關心父親,你這樣她即便有話,又怎好說呢?”


    陸在望點頭如搗蒜,陸進明哼道:“他能有個屁事。”沈氏瞪他一眼,陸進明隻好屈尊降貴的問道:“你有何事?”


    陸在望:“就是來看看爹近日可好。”順便套套話,她總感覺趙珩那廝憋著壞呢,三更半夜來去匆匆,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似有要緊事,倘若朝中有風吹草動,她還能猜個一二。


    陸進明一聽又是一哼,不服氣的去看沈氏,眼裏明晃晃寫著“他就是沒有個屁事。”這話他看在夫人的麵子上沒說,可上下陸在望一番,還是不順眼,忍不住道:“整日穿的像個紈絝子弟,遊手好閑不思進取,回去把你這身衣服換了,窮打扮。”


    陸在望不太服氣的扯扯衣裳,哪戶權爵之家不是綾羅綢緞加身,比之別家公子,她已經相當簡樸,她這花季的年齡總不能比著老頭穿吧。


    既然從老爹這問不出消息,她也不在這討嫌,正準備腳底抹油撤,陸進明又叫住她,“朝廷和南元議和,已定下了‘和朔之盟’。今夜宮中設宴款待南元使臣,你隨為父一道去,也見一見世麵。”


    和朔之盟她倒略知一二,和朔是南元邊境小城,和晉接壤,去年西南之亂中被趙珩帶兵奪城,後一直在晉軍治下。


    這回南元來朝議和,陛下還算好說話,答應歸還除和朔外的三座城池,但和朔自此改歸晉土,晉元以此為新界。且南元歲歲朝貢晉朝白銀十萬兩,綢絹寶器無定數,算是個贖金。


    盟約中還涵蓋了些通邊貿的事情,陸在望沒細打聽,南元肯利利索索簽這盟約,或是真打不過趙珩,或是憋著旁的壞。就南元入京後惹是生非上躥下跳的表現來看,她傾向於後者。


    晉雖強盛,可夾在南元北梁之間,自家院裏還有兩兄弟在打架,也非固若金湯。


    陸在望垂首道:“知道了,爹。”


    眼下將近年節,南元人的習俗和晉不同,陛下為示交好,在上林苑設宮宴,遍邀群臣,陸在望酉時跟著陸進明進宮,上林苑已經匯聚不少朝臣,宮女引著眾臣入殿中落座,陸在望想往牆角去,可是礙不住身份煊赫,隻好歎息幾聲跟著陸進明在靠近禦座的位置坐下。


    挨著六部尚書,邊上就是南元使臣,對麵則是皇族宗親,陸在望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桌上一碟子葡萄發呆,忽聽大監高聲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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