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人都候在外麵巷子裏,一聽吩咐連忙趕去采買。江雲聲從井中打了些水,挽起袖子將小籃子裏的菜倒出來清洗,公主攏著身上的大氅,也蹲在那幫忙。


    陸在望捆著元嘉不讓動,雙雙坐在屋簷下看著。


    元嘉道:“公主好像有點不對勁。”


    陸在望翹著二郎腿,嘴裏吊兒郎當的叼著根草歪在牆上,聞言一笑。


    元嘉回過頭,陸在望說道:“你成日在侯府待著,吃穿用度都有人安排妥當,倘若哪天我要帶你去城外山上挖蘿卜,你去是不去?”


    元嘉不假思索,“去。”


    陸在望聳聳肩:“公主也會去。宮中可比侯府規矩大多了,除了宮中王府,或咱們家這般的重臣府邸,公主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她見到的人,不是朝臣,就是世家權貴。她哪過過這種日子。”


    那邊公主已經開始問起江雲聲的來曆生平,江雲聲年紀雖輕,可數十年來顛沛流離,經曆之坎坷之豐富,隨便說出一件便足以驚住公主。


    他說起早就毀於戰亂的兗州郡,說起京城之外的困苦。


    即便是京城微末的風雨,也不會染濕公主的衣裙,他口中北境終年的寒風,更是永不會吹到京城。


    公主在他身上,看到聽到的,都與她所知所識截然不同。


    玉川有一點失落,這是由她的父兄撐起的天下,但他們不會告訴她這些。因為她是女兒,是妹妹,是尊貴的公主。


    公主歎了口氣。


    江雲聲見她愣起神來,麵上還有些惘惘的,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公主?”


    公主回過神來,他問道:“我沒說不該說的話吧?”


    公主搖搖頭,又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江公子,我以後能時常來找你說話嗎?”


    江雲聲一愣,下意識的看向陸在望的方向,他實是不知如何回答公主,可陸在望正悠哉遊哉的晃著腿,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死德行。好在外出采買的小廝此時進院來,江雲聲便站起來,匆忙道:“我去生火。”


    這日直至申時初,公主才在護衛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的回了宮。陸在望也帶著元嘉回了侯府,臨走前吩咐江雲聲,每日早晨記得去侯府點卯,江雲聲應下。


    掌燈時分,陸在望又從角門溜出侯府,今日公主的護衛提醒了她,她還從未見過趙珩留給她的暗衛。


    也不知是真是假。


    陸在望做賊似的在侯府附近找了個偏僻無人的小巷,頭頂圓月高懸,她四下看看,清咳一聲,小聲喊道:


    “兄弟們呐……”


    第66章


    “兄弟們啊……”


    連著叫了幾聲,四周仍舊靜悄悄的,無人回應。陸在望疑惑起來,趙珩不能是糊弄她的吧,手握南軍的成王殿下也不至這點人手也沒有吧!


    她又想,興許暗衛都是等她有危險才會忽然出現。


    那見到他們還是個挺不吉利的事兒。


    如此一來,陸在望頗為失望,轉身要走,忽地被身後牆角的黑影嚇的神魂俱散,那哥們一點聲都沒有,通身黑衣,沉默的站在角落陰影裏,跟剛從閻王殿點完卯回來似的。


    “這……這位壯士,你從哪裏出來的?”


    那暗衛不答,隻上前一步,“小侯爺找屬下有事?”


    陸在望四處看看,“就你一個?”


    那暗衛默然搖頭。


    陸在望:“那別人呢?”


    暗衛抬起黑漆漆的眼睛,再次問道:“小侯爺可是有事?”


    看來他不準備和陸在望多說,陸在望自討個沒趣,拍拍袖子說道:“倒沒什麽要緊的,我想問問,你可知殿下近來如何?”


    “屬下不知。”


    或是不吭聲,或是不知道,看來趙珩馭下甚嚴,這暗衛竟一絲口風都不透。


    倒也意料之中。


    “小侯爺無事,屬下便告退了。”陸在望才一點頭,他便徹底隱入黑暗中,悄然沒了蹤跡。


    算起來,自趙珩那夜來找她,也半月有餘。


    雖然趙珩走時言之鑿鑿的讓她不必憂心,可這半月間城中風言風語,也沒個準信,陸在望便有些忐忑。


    這還……多少有些撓心撓幹的。


    陸在望無意識的撫上嘴唇,想起那晚輾轉反側的親吻,猛然間臉紅過耳。她冷不丁的反應過來,紅著張老臉左右瞧瞧,好在沒人瞧見。


    這廂把陸在望臊的分不清東南西北,她趕忙將此事拋擲腦後,想些別的來轉移注意。


    陸小侯爺的人生準則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不想,想來坐立難安的事也不想,人前人後都得自個體麵不是?


    第二日江雲聲大清早便到侯府點卯,順便帶回了他那一屋子閑雜人等,他實在沒有那被伺候的命,家裏屋子也塞不住這麽些人。


    陸在望沒多久也頂著一雙黑眼圈出了青山院,罕見的沒睡到日上三竿,把竹春山月好一頓驚奇。到門房跟前一喊,“老江。”


    江雲聲起身出來,看她倦怠的神色,“夜裏沒睡好?”


    陸在望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提袍出門:“走吧。”


    江雲聲道:“去哪?”


    陸在望:“找點事做。”……順便轉移一下注意力。


    她領著江雲聲直奔了老楊的點心鋪,這店麵自她上次出京時,便全交由老楊夫婦打理,她一句也沒過問,此番想起來一瞧,竟很有幾分樣子。


    鋪麵古樸簡雅,門口一麵布幡立於寒風中。


    來往客人極多,這冬日清早,門外竟已經排上了隊。


    裏外一股濃濃的糕點香,陸在望搓著手站到門前,隻見櫃台上齊整的放著各色糕點,都是新出爐的,還冒著熱氣。


    這會鋪麵還沒開門迎客,隻開了一扇門,眾人皆看著這華服小公子,預備等她一有插隊的打算,就齊聲譴責。


    卻聽鋪中清脆的一聲,“爺!”跑出來個身量窈窕的姑娘。


    陸在望一笑:“采蘭啊。”


    自從她上回給采蘭安排了差事,這小丫頭便十分盡心盡力,侯府裏有竹春山月給她打點,打著陸在望的名號進出也方便,采蘭便跟著跟著老楊夫婦做點心,學算賬,管鋪麵,人都活泛不少,老楊夫婦也知道她是陸在望房裏出來的人,頗為敬重。


    街坊四鄰都悄悄叫采蘭“點心西施”,可采蘭聽後十分不安,畢竟陸在望隻讓她學手藝,沒叫她拋頭露麵。陸在望聽後,便讓老楊夫婦對外說采蘭是遠房投奔來的侄女,囑咐采蘭不必諸多顧忌。


    山月私下悄悄和采蘭說過,世子怕是有意放她出府,給她認門親,日後在外名正言順,也有依靠。


    采蘭對此銘感五內,每回見了陸在望都恨不能兩行熱淚,倒把陸在望嚇的繞著走了兩回。


    “爺,怎得來這般早?”采蘭笑著將她迎進鋪中,趕忙給她和江雲聲各倒了盞熱茶。


    “總不來瞧瞧,還不知生意做的這般好。”陸在望四下看看,“老楊呢?”


    “楊叔楊嬸在後頭忙呢,爺且等等,我去叫。”采蘭說著便往後頭去,陸在望忙攔住,“不必了,我瞧外邊還有好些人呢,你先忙著招呼客人,不必管我。”


    采蘭笑著點點頭,陸在望便和江雲聲占據長條板凳的兩端,翹著腿往那一坐,跟門神似的。


    采蘭招呼夥計大開鋪門,等著買糕點的客人便魚貫而入。鋪子裏陡然熱鬧起來。客人要先去賬台付錢,然後拿著點心牌子去點心櫃台取糕點,這是陸在望的主意。


    鋪中井然有序。


    由於這鋪子打一開始就走的高端路線,頂著成王的名號招搖過市,招來的不僅有普通百姓,還有許多官宦之家的采買,甚至有人特意來找老楊,請他專門去府宴上做點心。


    陸在望和老楊一合計,便又招了許多夥計學藝,日後開辟個承辦府宴的業務。


    陸在望在老楊點心鋪坐鎮三天,打了三天算盤珠子,喜笑顏開身心俱悅。


    江雲聲跟著跑了三天堂。


    第四日午後,陸在望正翹著二郎腿坐門口嗑瓜子,忽見門口來了輛馬車,侍女攙扶著,下來兩個熟悉的身影。


    “得。”陸在望把瓜子一扔,趕緊叫人,“快快,閉門謝客!”


    來的正是公主和元嘉。


    想必是元嘉兌現上回的承諾,真帶公主來了。


    采蘭和老楊夫婦嚇了一跳,紛紛出來,夥計正上門板閉門,陸在望笑嘻嘻的一指門口:“不礙事,明兒咱這生意隻怕要更好了。”


    連慶徽公主都親自來撐場子了。


    三人尚在迷糊,陸在望已對著門外來人行禮道:“給公主請安。”


    一屋子人皆驚了驚,片刻間跪了一地。


    公主忙道:“快起來。我瞧著怎麽要關門了呢?”


    陸在望道:“人多,怕衝撞了公主。”


    公主道:“那是我來的冒失了。”


    “不礙事。”陸在望想了想,“公主要覺得不妥,便隨我去後頭,前鋪依舊開著。”


    公主道:“這樣好。”


    其實公主就願意往人堆裏紮,她喜歡那樣的熱鬧,有人情味。陸在望帶她看了看點心廚房,便在院子裏設張桌子,擺了茶水點心,正對著門口,好讓公主能瞧見來來往往的客人。


    公主的意圖依舊十分明顯,她看了會熱鬧的鋪麵,便又去找江雲聲說話,江雲聲原本兩眼望天,還寄希望於公主能看不見他。


    可是公主直直到他跟前,“江公子,你上次沒說話,我便全當你答應啦。”


    江雲聲:“答應什麽?”


    公主道:“就是我時常能找你聊天。”


    江雲聲跟著陸在望旁的沒學會,虛話學了不少,當下便道:“我身份低微,不過一普通百姓,不敢得公主如此垂青。”


    公主見他不似上回親切,便道:“你上回也不曾這樣說。”


    江雲聲直白坦誠的道:“那不是怕公主以不敬之罪處置了我嗎。”


    公主輕聲道:“你現在不怕了?”


    江雲聲反問:“公主會嗎?”


    公主老實的搖搖頭。


    江雲聲大剌剌的:“那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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