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雙鳳道:“我稀罕麽?你愛跟誰交代就跟誰去,隻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勞煩你以後別到我跟前!我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方守恒深吸了一口氣,回身看向她:“你以為我願意來,是曹宜請我,若不是你在這裏大鬧,咱們也不至於碰麵。”


    言雙鳳卻抓住症結:“你這話可不可笑,我在這裏大鬧,曹宜請你做什麽?我跟你方大人有什麽關係?”


    “你我都覺著無關,可惜外人覺著有關。”


    “哈,我又不是那被打了烙印的騾馬,就烙了你方家的印子了?以後就算是天王老子這麽覺著,方大人也大可一巴掌把他扇醒了!”


    “我沒有你那樣粗俗強橫,蠻不講理,動輒動手。”


    “當然了,你們是正人君子,衣冠禽獸,背地裏再不堪,麵上還是要假仁假義。”


    “言雙鳳!”方守恒按捺不住,握住她的肩頭,將她一推。


    言雙鳳肩頭吃痛,人已被推的退至桌子邊兒上。


    第52章


    再怎麽隱忍, 男人的力氣到底是大的,言雙鳳靠著桌邊,後腰被撞得一疼。


    就在同時, 外門口人影一晃,竟是蒼鷺及時現身。


    方守恒正盯著言雙鳳,再加上蒼鷺腳步輕,本沒有留意。


    直到察覺言雙鳳目光變了,方大人順勢回頭,才看見了進來的魁偉男子。


    兩個男人目光相對,一個警惕,一個戒備, 蒼鷺先開口道:“方大人, 勸您放手。”


    方守恒意味深長地看向蒼鷺,先前在院中的時候,方大人就留心到這個相貌還算周正的青年了, 雖然身著下人的衣裳,但身上卻透出一種不容小覷的氣質。


    此時,見蒼鷺大有護花之意,方守恒微微揚眉:“你是什麽人?”


    “用你管!”蒼鷺還未回答,言雙鳳已經用力在方守恒的手臂上打了一下,同時將他往後一推。


    方侍郎被迫後退了一步,隻聽言雙鳳道:“剛才還罵我動輒動手, 你呢?才說嘴就打嘴,方大人你的話就這麽不值錢?”


    蒼鷺見狀便不再插手, 抱起雙臂, 仍虎視眈眈地看著方守恒。


    “阿蒼你出去吧, 沒什麽事兒。”言雙鳳卻向蒼鷺擺了擺手。


    男人二話不說, 昂然退出。


    方守恒見蒼鷺竟言聽計從,不由冷笑出聲。


    言雙鳳看他笑的有幾分古怪,便道:“你笑什麽?”


    方守恒道:“就是這個人?”


    這句話把言雙鳳給問的懵了:“什麽?”


    正琢磨不解,方守恒先看看裏間無人出來,也無動靜,才道:“我聽說,你在北鎮那裏並沒有閑著,所作所為,荒唐之極,嗬……言雙鳳,你可真能做得出來。不過,你當初不是說過了,要找個比我更高更上之人麽?照我看來,倒也不如何吧。”


    言雙鳳聽他說了這麽一番話,總算是明白過來:原來方守恒是聽說了自己在北鎮養了一個“小白臉”的事情,而且把蒼鷺當成了趙襄敏。


    言雙鳳驚訝之餘有點想笑:“喲,我說的話又不是聖旨,怎麽方大人還記得這麽清楚呢?”


    方守恒冷笑不語。


    言雙鳳卻有恃無恐地:“何況,這男人高不高,上不上的,也不全是看權勢地位,你得看他有沒有內秀。”


    方守恒原本也算是個喜怒不太行於色的人,此刻的目光中卻不由透出幾分駭然,他按捺著惱怒問:“你說什麽?”


    言雙鳳笑道:“這個何必我多說呢,方侍郎你自個兒不也很有心得麽?”


    方守恒不懂這意思,本來不願自降身價,卻因過於好奇,還得“不恥下問”:“言雙鳳,別跟我拐彎抹角。”


    “我哪兒有,”言雙鳳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衣袖,道:“方大人找女人,不也是看著年紀小、樣貌嬌,對你百依百順的麽?反過來,我當然也是一樣。”


    這般放肆大膽的話,簡直聞所未聞。


    方守恒倒吸冷氣,幾乎一口氣上不來。


    言雙鳳看出他的怒意漸濃,更加掩口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方大人做什麽這幅臉色?難道你不覺著我這話極有道理麽?你看我們阿蒼,比你年輕些,性情溫柔,樣貌也英武,體格更是比方大人健壯……咳,該懂的你自然懂,隻是你們讀書人都要臉皮的,想的做的雖花樣百出,嘴上偏是極規矩的,我也就不說了,免得你受不了。”


    “言雙鳳!你夠了!”方守恒忍不住了,大喝一聲。


    裏間顯然聽見了,依稀腳步聲響,仿佛是曹宜的聲音:“我去看看。”


    在曹宜出麵之前,方守恒盯著言雙鳳,握拳道:“我本以為……都是他們胡說的,沒想到你竟真的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不以為恥,反而……”


    言雙鳳果然反以為榮地回答道:“多謝誇讚,我這也是跟您學的。”


    方守恒死死地看著她,終於點點頭道:“好,你就鬧吧,我看你最後能鬧出什麽,你留神……”


    此時曹宜走出來,見氣氛大不對,惶恐問道:“方兄、二妹妹,怎麽了?”


    言雙鳳抬頭看天:“沒什麽,不過是我同方侍郎說了些心得。”


    方守恒垂了眼皮,恢複了先前那冷靜的臉色:“我告辭了。留步。”簡簡單單地說了這句,他轉身往外去了。


    曹宜叫了聲:“方兄……”不敢真的“留步”,急忙小跑追了上去。


    方守恒出門,卻見蒼鷺果然還站在廊下,威風凜凜,有幾分彪悍姿態。


    他想到言雙鳳說的“年青體壯”,隻覺著甚是不堪,磨了磨牙,如風樣下台階。


    方大人隻管要走,並沒有留意蒼鷺的臉色極為難看。


    原來方才兩個人在裏頭吵鬧,蒼鷺在外間,聽得仔仔細細,別的倒還罷了,他本來就不甚待見言雙鳳,很樂意看方守恒跟她爭執,隻是因得了趙襄敏的命令,隨身護衛,不叫她受傷就是了。


    誰知道方守恒誤會大了,竟把他當成了那個“奸/夫”,最糟糕的是,言雙鳳居然順水推舟地應承了,還變本加厲說了那些有的沒的。


    這些話若是傳到了趙襄敏耳中,隻怕他的頭都搖搖欲墜了,蒼鷺暗暗地擦了把汗,慶幸此刻隻有自己在曹府。


    裏屋,言雙鳳看方守恒離開,室內空了下來,而她臉上的譏誚,得意,滿不在乎,驕橫跋扈,種種表情都像是塵埃落定了似的,消失無蹤。


    言雙鳳垂了肩頭,輕輕地籲了口氣,轉身進內看望言如錦。


    言如錦打發蓉兒跟如意到外頭,叫言雙鳳到了跟前。


    她先問兩個人在外頭都說了什麽,是否一言不合。


    言雙鳳一笑:“姐姐,你隻管看好自己的身子,管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本來姓方的別在我跟前出現,風平浪靜什麽事兒沒有,也不知他心裏怎麽想的居然……”


    “是你姐夫叫方侍郎來的。”言如錦低低地說:“你不要怪罪他。”


    “我怪罪他做什麽?”言雙鳳又恢複了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我當他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隻不過麵目可憎,見了就叫我生氣。”


    言如錦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先前我跟你說,叫你不可對方侍郎太過無禮,我自有道理,你可知為何?”


    “不過是因為他官兒大,得罪不起罷了,還能為何。”


    言如錦輕輕地笑了笑:“我想告訴你的是,先前若不是他,年下……我也未必會回府來。”


    “姐姐說的什麽?”言雙鳳不懂了。


    言如錦道:“我也是後來知道的,是他勸了你姐夫,才把我從寺廟接了回來的。他並沒有不管我……而方大人之所以肯插手這種事,自然也是因為你。”


    言雙鳳深深呼吸,不能相信。


    之前陶蠻跟她說言如錦出事,她還問過方守恒是否施加援手,可又極快否認,且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異想天開。


    畢竟她很清楚方守恒的性子,這種別人的家務事,他是萬不會管的。


    沒想到,居然……也有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時候。


    言雙鳳想不通,皺眉道:“姐姐沒弄錯吧,他這是哪根筋不對了。”


    “什麽話,無非是我方才跟你說的,是看在你的麵上。”


    “他跟我見了麵,像是烏眼雞一樣,”言雙鳳嘖了聲:“我可不信我有這麽大麵子,興許是他自個兒還有一點良心吧。”


    言雙鳳很不願意再說方守恒有關的,便忙又岔開話題:“姐姐,別提這些不相幹的了,我今日跟這裏那太太大鬧了一場,她奈何不了我,以後怕又會給你氣受,你想想看到底要怎麽打算……實在不行,那就……”


    言雙鳳本來想說,鬧成這個難看樣子,不如且回北鎮,原先她因清楚言如錦的性子不是個能舍能離的,可如今連尋死這種事都做出來,還有什麽比活著更要緊的?


    “鳳兒……”沒等她說完,言如錦幽幽地打斷了她:“我若能回去,早回去了。”


    言雙鳳急忙問:“那難道還有個不能回去的理由?還是說姐姐你離不了曹家?”


    “都有。”言如錦垂頭低聲回答。


    “你、你差點兒丟了命!還有什麽比尋死更難?”


    言如錦抬頭看著妹妹,眼中也已經含了淚:“我跟你不一樣,我有蓉兒,曹家的人雖看不上蓉兒是女孩兒,但卻萬萬不會放她跟我走的,我舍不得她。還有一件,如今你跟方家和離回了北鎮,倘若我也回去……叫人怎麽看咱們山莊?”


    “所以、”言雙鳳屏息,心頭又驚又疼:“你才寧尋死也不回去?姐姐!你隻管這樣,你有沒有想過,你若真的沒了,我……”她沒有說下去,眼淚卻刷拉拉地流了下來。


    言如錦抬手搭在言雙鳳肩頭,低著頭,也跟著落了淚。


    頃刻,言雙鳳吸了吸鼻子,卻又咬牙道:“誰人身後沒幾個短命嚼舌的?那些閑人怎麽看怎麽說,幾個頭幾個腦袋的,跟咱們有什麽相幹?我隻想姐姐你好好的,你舍不得蓉兒,咱們可以再想法子,隻要你別是舍不得曹家……”


    她越說越氣:“我原先就說曹家的人不是好的,你隻說曹宜怎麽怎麽知心知意,可這才多久,就也又姨娘又通房的了,連那丫頭都敢對蓉兒下手……就算這一關過了,以後萬一哪一個生個男孩出來,這屋裏越發就沒了姐姐的立足之地,會更給人欺負死的。”


    言如錦的目光恍惚了會兒:“我……”


    看出她的猶豫不定,言雙鳳歎道:“方家那裏,至少有個老太太對我好,我還仍是和離了呢。曹家這兒有哪個是真心為姐姐的?如果曹宜也靠不住,那趁早就做別的打算吧。”


    言如錦隻是不語。


    安撫了姐姐幾句,言雙鳳起身來至外間,她叫了兩個丫鬟來,問起言如錦吃的藥,從拿藥煎藥的人,以及看診的大夫,都問的一清二楚,又讓把藥方拿來過目。


    她對於醫術一竅不通,就讓如意把蒼鷺叫來,說道:“你看看這個懂不懂?不懂的話,出去找個醫館問問是不是個好方子。”


    蒼鷺從頭到尾看了遍,道:“我雖不是大夫,可也略知道點藥性醫理,這個是調養氣血的,不過……”


    “不過怎麽?”


    蒼鷺道:“這些當歸,黃芪之類的,都是常見的,吃也可不吃也可,雖有裨益,但也非上品。”


    言雙鳳忙道:“你真會看?那你給我姐姐看看……”


    蒼鷺道:“這個使不得,我不慣給女子看診。”


    言雙鳳瞅了他一眼:“我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了,你還在這兒跟我扭扭捏捏的。不然你給我找個好大夫,開兩副上好頂用的藥。”


    蒼鷺雖習慣了她的性情,聽這樣的話,仍是苦笑了一下:“好大夫,我可以找。隻是二姑奶奶,我有個不情之請……”


    言雙鳳道:“隻要你能找到好的,你說什麽都行。”


    蒼鷺歎氣,道:“先前您跟方侍郎說的那些話,您能不能別把我摻和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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