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狐疑:“是麽?”


    言如錦道:“是,北鎮的山莊在鳳兒的手中已大有起色,她是閑不住的性子,是不會拋下山莊在京內的。”


    老夫人心中一動,假笑道:“再怎麽能為,那也畢竟是女子,雖然先前跟方家和離,難道……就沒有想過再嫁?”


    言如錦苦笑:“這個我實在不知道了。”


    老夫人沒問到什麽,心中煩惱。老太太心中極不喜言雙鳳,甚至也不喜歡這個長孫媳婦,尤其昨日言雙鳳那一番大鬧,但她偏又不能撕破臉,畢竟言雙鳳那有恃無恐的強橫霸道,萬一事情轉機,曹家可是經受不住的,小不忍則亂大謀。


    既然言如錦說言雙鳳不會久住,那就暫時再忍耐幾日,畢竟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故而曹家這邊,表麵上風平浪靜,一團和氣。


    入了夜,言雙鳳在言如錦房中說話,如意見狀便悄悄地去找蒼鷺,卻沒有找見人。


    丫頭失望地返回,卻見蓉兒坐在外頭學習女紅,言雙鳳跟言如錦在裏頭低語。


    “你明日真的要去方家?”言如錦頗為詫異地問。


    言雙鳳道:“不去不行啊,老太君一把年紀了,我還真不忍心。”


    言如錦想起白天曹家老太太的旁敲側擊,便握住言雙鳳的手道:“鳳兒,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對於方大人,到底是……”


    “什麽?”言雙鳳瞪大眼睛,不懂她的意思。


    “到底還有沒有……”言如錦咽了口唾沫,把“舊情”二字咽下,道:“有沒有可能破鏡重圓呢?”


    “破……”言雙鳳眨著眼,過了會兒才失笑起來:“姐姐,你說的是什麽?世上哪兒有破鏡重圓的事情?就算真的拚拚湊湊圓在一起,那上頭也畢竟有許多裂紋的,那哪裏還能叫‘圓’,囫圇吞棗自欺欺人差不多。”


    言如錦聽了這般不留情麵的話,一時無語以對,沉吟片刻才問:“那麽,你將來打算怎麽樣?”


    “將來打算?姐姐指的是……”


    “終身大事。”


    言雙鳳又笑了:“這個啊,若遇得上好的呢,當然就嫁了,若是遇不上,那就也不用著急,不嫁又如何。”


    “你又說孩子氣的話,多大了,還是這麽沒計較,”言如錦如同年少時候姊妹相處一般地小聲訓誡妹妹:“若是不嫁人,終身如何有靠?將來也自落得淒惶。”


    言雙鳳慢慢斂了笑:“姐姐,我隻知道一句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淒惶這種事麽……一個人或者一堆人,有時候都免不了的。”


    “你……”言如錦屏息。旋即又垂了眼皮:是啊,終身有靠,那不過也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話罷了,事實上又有哪個靠得住呢?曹宜?方守恒?言如錦幽幽地歎了聲:“你卻是想得開了。”


    言雙鳳卻又覺著自己所說太驚世駭俗,怕姐姐不喜歡,便忙改口:“其實姐姐你不用勸我,我也未必……未必、找不到好的人。”


    言如錦即刻聽了出來,遲疑地問:“你是說……你眼下、有可心之人了?”


    一聽見“可心之人”四個字,笑意頓時從言雙鳳的唇角跟眼中漫溢出來,倒是把言如錦嚇了一跳:“真的有了?是哪個?”


    “其實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隻開了個頭,”言雙鳳咳嗽了聲,含含糊糊地說道:“他……他是軍中的人。”


    “軍中?”言如錦頓時想起了兵部:“哪個軍中?”


    “是定遠軍,”言雙鳳索性都說了,道:“不算是什麽顯赫的官職,可是人、還算是不錯的。”


    言雙鳳一說定遠軍中之人,言如錦的眼前頓時出現一個胡子拉碴、身高體壯且性情暴躁的糙漢子,她的唇顫抖了兩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言雙鳳,半晌才問了句:“是有人說媒呢,還是?”


    言雙鳳索性就把救了趙襄敏、留在莊子裏,以及趙襄敏幫著得了二百匹馬的事兒都說了,言如錦聽得如癡如醉:“這……竟有這種事。”


    她本來懷疑言雙鳳是看走了眼,興許是因為和離後找不到好的才湊合的尋了個軍中之人,可聽了妹妹所說,才知道原來事情並不簡單。


    言如錦思忖良久,起手拿了個黃澄澄的橙子,放在言雙鳳跟前,道:“鳳兒,聽你說來,此人倒是個不俗之才。不過,他竟然是個軍漢,你且一定要謹慎些,別操之過急的。還有……你這次進京來,或者,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再看看京內的青年才俊們,也許會有天注定的緣分呢?”


    言如錦這種話,也隻對言雙鳳說,她雖然覺著妹妹所說故事裏的軍漢,果決英偉,所作所為,可圈可點,但他畢竟官職低微,又不知性情如何,她覺著言雙鳳……興許值得更好的。


    言雙鳳把橙子破開,慢慢剝幹淨,給言如錦一瓣,給自己一瓣,邊吃邊說:“姐姐,我哪裏找不到姑爺,竟跑到京內來找?京內的這些男人,除了沒用的紈絝,就是刻薄的勢利眼,要不就是些有一萬八千個心眼的老狐狸,他們未必看得上我,我也未必看上他們,我才不跟他們拉扯呢。”


    紈絝沒用,現成的有個曹宜做例子,至於那萬把心眼的老狐狸,方侍郎也可以擔得起。


    而刻薄勢利眼,更是不必提了,天上掉下一塊石頭,砸死十個人,有八個是這一類的。


    言如錦聽的忘了吃橙,又驚又笑地:“你又胡說,什麽勢利眼老狐狸的。難道隻你那個‘吉祥’最好?”


    言雙鳳抿嘴道:“別的不說,他的性情可真是一等一的好,我……從沒見過那麽可心體貼的人。”


    “是、是嗎?”言如錦一聽這個,呆在原地,心中浮出一個身高八尺的糙皮軍漢對人體貼溫柔的情形,她實在想象不出那究竟是種什麽場景。


    姊妹兩人說了半宿話,曹宜從外頭回來,熱情地同言雙鳳招呼。


    言雙鳳懶得跟他多嘴,淡淡地應了句便自回屋。


    曹宜笑問言如錦:“跟二妹妹說什麽了?說的這樣長久?”他早就回府了,派人打聽了幾次,隻說二娘子還在房中,他估摸著言雙鳳不至於再喊打喊殺的,才壯膽走了進來。


    “沒什麽,閑聊而已。”


    曹宜湊過來:“是不是說明兒去方府的事?這鳳妹妹跟方兄到底……”


    言如錦很想告訴他言雙鳳另有意中人了,但話到嘴邊,卻仍隻搖了搖頭。


    且說那邊如意陪著言雙鳳回房,伺候她更衣卸妝。


    因沒見著蒼鷺,如意的嘴撅的老高,言雙鳳因跟姐姐說了趙襄敏的事,心情極佳,便取笑道:“你那嘴上能栓幾匹大叫驢了,幹什麽,誰得罪了你?”


    如意嘟囔:“沒有人得罪。”


    言雙鳳笑道:“你那香囊呢?”


    如意摸了摸袖子:“在呢,娘子問這個做什麽?”


    言雙鳳道:“你不是要送人麽?怎麽還不去?”


    如意一驚:“娘子怎麽知道?”


    言雙鳳道:“你那些小心思,哪裏能瞞得過我?我的眼睛可是最利的。”


    如意心中一想,先前蒼鷺不在,興許這會子回來了呢?倒是可以去試試。她自打得了香囊,就一直揣著這件事,簡直難以按捺,非得送到蒼鷺手上不可。


    如今見言雙鳳挑明了,她便跑過來:“娘子,我看阿蒼挺好的,他……對我也很好,你覺著他怎麽樣?”


    言雙鳳道:“就是有時候話少了點,人還是不錯。”


    如意拍手道:“他長得好,又身高體壯的能幹活,雖然是個無家的人,也沒有錢,不過我不嫌棄。”


    言雙鳳一聽,這簡直有點像是先前的自己看待趙襄敏似的,當下笑道:“行,你不嫌棄便好,就是不知他怎麽想。”


    如意臉上微紅:“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他心裏有我……”


    言雙鳳嘖嘖道:“要真的能成,我給你準備一份大大的嫁妝。”


    如意眼睛一瞪:“娘子你先睡,我去去就來。”


    言雙鳳忙問她急什麽,如意道:“娘子說給我嫁妝,我的底氣就有啦,我年紀也不小了,還能不急?”說完後竟轉身往外跑了。


    言雙鳳目瞪口呆,耳聽如意的腳步聲遠去,她往後攤手攤腳地躺倒。


    探手進枕頭底下掏摸了會兒,把先前那個香囊拿了出來,紫色的緞料,上頭繡著兩隻不算精致的鴛鴦,這種香囊,京城內一抓一大把,都是一樣的料子跟圖案。


    言雙鳳原先不太弄這玩意,這會兒給如意撩動了心緒,便又把香囊湊到鼻端聞了聞,心想:“那小子說,三月裏會上京,這已經是三月了,也不知人在哪裏,在莊子裏的時候,整天不是看書就是寫信,如今倒好,我一個字兒也沒得到他的。”


    她越想越是氣惱,心道:“我不怕你飛了,你倒是也不怕我亂吃草,哼……三月要是見不到人,我可就真的要瞅瞅這京城內的青年才俊們了……”


    這樣打算著,言雙鳳稀裏糊塗地合了眼。


    不知不覺中,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今日偶遇方守恒的情形,一想到方侍郎,腦海之中的場景便混亂起來。


    突然,她聽見一聲尖利的哭叫,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哭道:“來人,來人啊!快去請大夫。”


    而在這慌亂之中,她站在廊簷下,渾身發涼,身不由己地望著眼前倒地之人,目光所及,是那人裙底蔓出的一片血紅色。


    天暈地旋,言雙鳳從沒有像是那一刻那麽絕望過。


    許是太冷了,也可能是那一幕給她留下的痛楚太重,她打了個哆嗦,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人影晃動,言雙鳳以為是如意回來了,迷迷糊糊地叫了聲。


    卻聽那人仿佛帶三分笑地:“醒了?”


    第57章


    言雙鳳試著睜開眼睛, 眼前卻模糊不清。


    影影綽綽有一張臉,眉眼裏有幾分熟悉,正像是她先前所思所想之人。


    猛然間言雙鳳清醒了許多, 脫口喚道:“吉祥?”


    麵前的人怔了怔,言雙鳳也總算把這人看的更明白了些,令她吃驚的是,此人竟不是趙襄敏,而是……


    不知怎麽,她的腦中混混沌沌的,竭力想了半晌才想起來:這不是白天在騾馬市那個突然出現的好事少年嗎?


    言雙鳳直直地把對方看了會兒,心想:“我難道是在做夢?”她試圖起身, 可是手腳一時竟都使不上力, 身子也不能動,沉重無力。


    “真的是夢?”她喃喃自語,閉上雙眼, 過了會兒才又睜開。


    在她跟前的還是那個少年,這次他的臉更清楚了些,俊秀的劍眉,有些類似趙襄敏的鳳眼,正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少年道:“你叫我吉祥?”


    言雙鳳很驚愕,這不像是夢,但如果不是夢, 這少年怎麽會在她跟前?她又為什麽竟無法動彈?可就算是做夢,無端端的怎麽會夢見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


    一切都這麽詭異。


    她咬了咬牙, 試圖起身, 人總算能動了, 但隻勉強地坐起了半截, 就又支撐不住地往後倒下。


    可就在這瞬間,言雙鳳發現自己竟不是在曹府的內室之中,眼前所見,明明是個陌生的處所,令人驚心。


    少年看她掙紮,臉上透出了幾分不懷好意地笑:“別動了,你至少還得半個時辰才能褪了藥性。”


    言雙鳳一個激靈,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做夢,而是……


    “你是誰?”她按捺著心頭的驚悸,“這是哪兒,你要幹什麽?”


    少年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是珍珠白的貢緞窄袖衫,腰間係著一根雕琢精細的連環玉帶,腳踏宮靴,他笑嘻嘻地說道:“我要幹什麽,取決於你如何回答我的問題。”


    言雙鳳心跳加速,疑竇叢生:“你在說什麽?你……要問我什麽?”說話間暗暗用力,終於給她重新坐了起來。


    言雙鳳翻身便要下地,可是雙腳碰到地麵的瞬間,整個人無法自控地向前撲倒,竟是重重地跌在地上,四肢雖然還麻木著,手臂跟腰腿上傳來的鈍痛卻是真真切切。


    少年背著雙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狼狽地趴在地上,看好戲般嘖嘖了兩聲:“告訴你且不能動呢,再說你就算能站起來又能怎麽樣?”


    言雙鳳暗暗地吸氣,過了會兒才能抬頭:“你到底是誰,我……哪裏得罪過你?是因為白天買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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