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傳錚很清楚如今的形勢,翎州城被圍困住,他們所有人都插翅難逃,是以便開始有些肆無忌憚了起來。


    趙清幼並沒有被他擾亂心神,端正若蓮地坐在那兒,麵上靜影成壁,神色波瀾不驚道:“你說的有理,但本宮死也要死得明白才甘心。”


    顧傳錚現在體會到了為何眼前的這位公主會令北周人感到恐慌而要提前計劃出兵。


    眼前的女子看著是如花似玉的二八佳人,眉眼清清似彎月,人畜無害寫得樣子,與她身上凜射出來的那一股令人感到畏懼的氣場格格不入。


    死侍除不掉她,吃人穀也殺不了她,顧傳錚心中開始有些慌亂了起來,但仍然緊緊咬著牙關試圖做著最後的掙紮。


    “……哈哈哈哈……嗬嗬哈哈哈哈……”


    顧傳錚盯著趙清幼的眸子好一會兒,忽然咯咯笑了出來,但臉上卻是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趙清幼問他道:“你在笑什麽?”


    他搖了搖頭,依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什麽,就是覺得……這一切都挺可笑的。身為九五之尊,卻始終懷疑所有人都要謀反,為此不惜將所有對自己權力有威脅的人給鏟除,最後還要來問被冤枉的那個人為何心存埋怨而進行報複。”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趙清幼蹙眉。


    顧傳錚圓滾的身子顫抖著地跪在地上,卻仰頭呐喊了一聲:“蒼天呐,你何時才能公平啊!”


    話音擲地有聲,悲愴至極。


    餘音剛落下,他便看向了門外,趁著看守人員不足,卯足了勁,奮不顧身地衝出了屋外。


    外麵瓢潑大雨,宛如從天上在傾倒下來,顧傳錚剛踏出門便被淋得濕透,他顧不上這些站在雨中,大喊道:“王爺,來世我再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快把他帶進來!”


    趙清幼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麽,趕緊起身命人將他給帶回來。


    但誰知,侍衛剛想踏出門檻去抓住他,忽然天降一道驚雷落下,不偏不倚地劈在了顧傳錚的身上。


    “公主小心!”


    侍衛眼疾手快地將趙清幼護在了身後,忍不住伸手遮擋著麵前驟然出現的閃光。


    待他們回過神來,雨中的那個身影應聲倒地,渾身都被燒的焦黑,連麵容都已經看不清了。


    侍衛衝入滂沱大雨將人費力地給拖了回來,試探了一下鼻息後稟報道:“公主,已經斷氣了。”


    趙清幼怔愣著良久,盯著被雷劈死的顧傳錚,回想著他方才說過的那些奇怪的話語,一瞬間如同墜入深淵般不見天日。


    九五之尊指的應該是嘉帝,為了護住自己手中的皇權不惜鏟除所有對自己有威脅的人……


    王爺是不知是哪位王爺,但若要來生才能報答的,趙清幼思慮了一圈禦京裏遭到打壓的皇族權貴,都未有想到合適的人選。


    可當她抬眸看到了翎州城時,忽然想起了一人,那位已經死了快要十幾年的熙王,趙景。


    但若是這樣,為何熙王在與顏皇後的通信中會告訴她顧傳錚有問題?


    這一切都太混亂了,顧宴如是琅山慘案的遺孤,顧傳錚又遭到雷擊暴斃而死,苦苦尋覓了半年的證物就這麽不翼而飛,且他還可能與熙王有著瓜葛。


    那她母後的死是否也與此有關?


    朝中到底還有多少細作隱藏著?


    這一切都隨著顧傳錚永遠閉上嘴而不得而知。


    趙清幼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經曆過了一場徹夜的廝殺她早已疲乏不堪,心中掛記著在城牆上拚命支撐的謝聽遲,幾番事交織在一起,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接近撕裂,竟有些站不穩腳地要倒了下去。


    “公主!公主你怎麽了?”


    “來人!來快來人!”


    趙清幼無力地抓住了侍衛的臂膀想要爬起來,但此刻卻是那麽的力不從心。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屋簷上掛著淅淅瀝瀝的水珠,滴答滴答地一滴滴往下落,墜入水淌裏反著一圈圈的漣漪。


    就在這時,趙清幼恍惚之間看到了遠處飛快本來了一個身影,那人大聲道:“報!公主!城門開了,公主!”


    趙清幼懸起的咯噔一下墜在了地上,瞬間破碎不堪。


    城門開了,那也就意味著,北周的軍隊已經攻入了翎州城,謝聽遲他已經……


    已經……


    趙清幼感覺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遙遠,好似從天邊傳來,再聽不真切他後麵說了一些什麽,眼前發黑地失去了意識。


    第67章 相安無事


    暗夜包圍, 漆黑一片。


    趙清幼依稀聽到了縈縈娑娑的奇怪聲音,她雙目睜開定睛一看,險些嚇得魂飛魄散——她的麵前爬滿了各式各樣歪七扭八的蟲子, 外表有的黝黑,有的呈乳白色,有的如同蚯蚓一般在蠕動身子,有的像蜈蚣有著數不清的腳。


    這些微小但是卻奇醜無比的蟲子布滿了她的周身,蟲子發出著奇怪的鳴聲,聽著便讓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趙清幼瞧著這些東西不禁胃內開始翻騰蹈海了起來, 手捂住嘴幹嘔了幾下。


    就在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些鬼東西的時候,剛一抬眼趙清幼便看到謝聽遲被吊在了一棵樹上。


    謝聽遲雙眸緊閉,薄唇發白毫無血色,更加可怕的是他的身上爬滿著蟲子。


    這些蟲子肆意妄為地鑽入他的衣領之間, 侵蝕進入他的皮肉,原本修竹一般的手現如今已經血肉模糊, 就連俊朗的臉龐也在這些蟲子的作祟之下開始腐爛, 慘不忍睹。


    趙清幼瞬間心中一陣心驚肉跳,大聲地呼喚著他道:“謝聽遲!謝聽遲你怎麽了?你快醒醒!”


    “......”回應她的仍舊是這些惡心的蟲鳴聲。


    無論趙清幼喊得在大聲謝聽遲都無動於衷。


    趙清幼看著腳底下蟲子仿佛蟲林般密布,咬緊牙關忍著心底的不適, 閉著眼抬腳直接踩了上去往謝聽遲那邊快速地跑去。


    她的腳踩過那片蟲林,發出了“噗嗤噗嗤”的聲音, 那些被踩碎的蟲子身子裂開噴出了黏液濺到了她的衣裙上, 散發出來一股惡臭。


    趙清幼趕緊用手捂住了鼻子加快步伐。


    就在她即將伸手能觸碰到謝聽遲的時候, 眼前的謝聽遲卻倏然睜開了眼,毫無防備地撞上了趙清幼的目光。


    趙清幼愣住了神, 謝聽遲原本漆黑如墨點般好看的眸子如今鮮紅如血, 宛如一頭炊毛飲血的惡狼, 死死地盯著她,露出狠厲的眼神,似要將她生吞活剝。


    趙清幼曾未見過謝聽遲這般模樣,陌生至極,手顫顫巍巍地懸在了半空之中不敢去觸碰他,“謝......謝聽遲,你怎麽了?”


    就在這時,謝聽遲身上的那些蟲子似乎開始暴動了起來,不安地扭動著,竟突然彈射地從他的身上飛了起來,向趙清幼而去。


    一時間,周圍的那些蟲子也好像得到了什麽命令一般,不約而同地開始躁動了起來,以她為中心聚集了過來,有的長著翅膀的便直接向趙清幼俯衝而去。


    數不盡的蟲子宛如下雨一般襲來,趙清幼被籠罩在黑暗之中,無處可逃,她回首一把抓過了謝聽遲的手,想要扯斷纏繞著他的藤蔓樹枝:“快走!快逃!”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聚集著的蟲林如混沌之初的包圍圈,將他們包圍在了裏麵,然後迅速聚攏朝著兩人衝去。


    趙清幼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下一秒她一聲驚呼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氣喘籲籲,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極快,仿佛要從她的胸膛這裏直接跳出來。


    渾身汗濕得像是剛從湖裏麵被打撈上來,背脊上一陣黏膩冰涼,讓她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冷顫,頭腦沉重仿佛被壓了千斤的石頭。


    “公主!公主你醒了,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急切的關心聲傳來,趙清幼腦海裏一片混沌,愣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她抬眸尋聲源看去,是樂蘭擔憂著急的臉,她不停地拿著布替自己擦拭著臉上的冷汗,雙眼哭得紅紅的像是兩個核桃一樣腫著。


    趙清幼啟唇,嘴唇幹澀地幾乎要皸裂,喉嚨也沙啞得厲害:“樂蘭?你怎麽在這?”她不是應該留在村子裏等待著嗎?


    隨著理智的逐漸恢複,趙清幼也慢慢穩住呼吸平複了下來。


    樂蘭淚眼婆娑,帶著哭腔地道:“樂竹和顏將軍來的時候,奴婢便跟著他們一起來了,沒想到翎州城竟被數萬北周軍隊給包圍著。顏將軍帶領人馬與之激戰,具體如何奴婢不知,但好在最後總算是大獲全勝,誰知剛尋到公主,您便一直昏迷不醒著,奴婢快擔心死了。”


    樂蘭跪在她的床榻邊,涕淚俱下地乞求道:“公主,求求您下回一定不要扔下奴婢一人,無論是生是死奴婢都要跟著公主一塊,奴婢不想見到公主痛苦難受的樣子。”


    趙清幼看著她漲紅的臉,哭得抽抽噎噎的,知道這一回這丫頭是真的嚇壞了,於是便伸手摸了摸她的發絲,安慰道:“我答應你,別哭了,鼻涕都沾在我衣服上了。”話語中卻沒有一絲責怪的意味,反倒含著些許愧疚。


    “嗚嗚嗚......對不起。”樂蘭一邊淚眼朦朧,一邊又乖巧地幫趙清幼擦著衣袖,不禁讓人覺得又可憐又好笑。


    趙清幼很快便反應過來方才樂蘭說的話,問道:“你方才說顏將軍來了?”


    樂蘭點了點頭,控製不住地抽噎著道:“他們都在外麵候著您呢,都十分擔心您。”


    聽罷,趙清幼便要起身下床。


    “公主,您還不能下床!”樂蘭阻止道。


    趙清幼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已經無事了,盡管全身現在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了,腿腳還發著軟,但她還是堅持要下床。


    樂蘭拗不過她,隻能為她披了一件翠荷花邊的披風。


    趙清幼剛推開門便看到院落裏站著好些人,一看到她出來,兩個身材魁梧雄壯的中年男子關切地擁了上來,麵色擔憂道:“娃娃,你怎麽出來了?”


    “身子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看到兩人後,趙清幼緩緩露出了一個笑意,喚道:“二舅舅,小舅舅。”


    他們是顏家常年戍守邊地的顏繼和顏紹,當時趙清幼把樂竹支開,一來是為了讓樂菊能夠放鬆警惕露出馬腳來,二來便是讓她帶著自己的家書去尋找顏繼和顏紹,帶著兵馬趕來支援。


    “得到你命人送來的家書後,我和你小舅舅就立刻派人前去偵查北周人的奇怪舉動,發現他們果真在偷偷行軍往翎州城這裏來,我們便晝夜不舍地跟著趕往了這裏,沒想到境內竟然藏著那麽多北周軍,若是晚察覺一些,倒是我們隻怕是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顏繼:“是啊。娃娃,你是怎麽知道並且還那麽冒險到翎州城內的?”


    趙清幼剛想告訴他們是掉下吃人穀的懸崖後和謝聽遲一塊逃出來,碰巧進了翎州城內,但她剛開口便忽然一個激靈地想起了些什麽,情緒激動地問道:“謝聽遲呢?謝聽遲他怎麽樣了?他人在哪裏?”


    她猛然回想到了自己方才做的那個全是蟲子的詭異且惡心的夢,又想到失去意識之前有人跑來告訴她城門開了,心不知怎麽得開始惶恐不安了起來。


    謝聽遲運用了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驚雷陣來暫時抵住北周軍隊的攻勢,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傷到。


    “呃,謝侯爺他......”


    “他......”


    顏繼和顏紹兩人支支吾吾了起來,趙清幼的眼皮便越是跳得厲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秀眉擰緊皺成了一團,催促地問道:“他怎麽了?”


    她生怕下一句話是能夠令她崩潰的消息,扶著門框強穩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宛如一朵被風吹得折腰的秀荷。


    就在這時,倏然傳來了那一陣熟悉的聲音,清飆長引,霧凇沆楊,是山間最澄澈爽朗的清泉,是蒼山之巔最純粹的一場雪。


    “我在這裏,才走開一會就想本侯了。”


    趙清幼抬頭側眸望去,謝聽遲身著一身玄甲,身姿修長,英姿煥發,宛如大漠之上那一隻烈烈翱翔著的雄鷹。


    他臉色有些蒼白,但不影響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光芒,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可以辨認出來。


    謝聽遲沒有再用玉簪束發,長長的墨發披下,兩鬢的發絲被一根紫薄汗色的絲帶簡單地紮起,卻仍掩不住他身上從身骨之中透出的高傲之氣。


    趙清幼看著他,心中高高懸起的那一顆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狠狠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從緊繃到鬆弛,一時沒有站穩,腿一軟便要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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