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怡然居’是衛夫人的住所,衛老爺並不住在這兒,他獨自住在外院的‘慎獨居’。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他才會過來和衛夫人一起接受子女的拜見。


    暖格裏早就燃起了木炭,被烘得熱熱的,讓蔡琰有些不適,慣性的搓搓自己的臉,省得過會血凝了,臉上就紅一塊白不塊。小姑子看她在搓,也學著搓起來,仲道不明就裏,探循的看著她,她笑笑,伸手替他取下鬥篷,扔給柳兒,才解下自己的交給素兒。她可不敢去幫仲道揉臉,會讓公婆覺得自己輕浮的。仲道也跟著微笑起來,自己伸手使勁搓了搓,反正蔡琰讓幹的,一定是對的。


    衛老爺瞟了他們一眼,自己坐下接過衛夫人遞過的熱薑茶,喝了一口。大家看父親坐下了,就不敢做聲了,老實的分座次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坐在自己的地方,等著老爺子開口說話。


    “琰兒,你知道衛家的家風是什麽?”衛老爺終於開口了。


    蔡琰怔了一下,自己應該知道嗎?當然雖然聽仲道提過,可是也沒有正式的交待,看了仲道一眼,仲道做了個‘忠誠’的口型,她照著跟衛老爺說道。


    “忠誠!”


    “是啊,忠誠,對什麽忠誠?”衛老爺又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都說是家風了,自然是要對家族忠誠了,總不會是對國家忠誠吧!


    “對家族的忠誠。”蔡琰突然覺得背後冒出汗來,老爺子為什麽拿自己出來說事?看來他打算先處理自己與董祀‘勾結’的事了。


    “什麽是家族?”他又追問了一句。


    蔡琰這下頭頂都冒汗了,她最恨名詞解釋了,錯一個字都不給分,急死了。


    “就是大家!”老爺子看她不說話了,輕輕敲敲小幾,“衛家從很早起就崇尚著對家族的忠誠,家族就是咱們背後的大山,是我們心裏最安心的一塊地方。你今天嫁進了衛家,就是衛家的人了,每一個衛家人都要把家族放在心上,你,你將來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將在這個家族裏繁衍生息,受到家族的庇護。”


    “是!”雖然蔡琰心裏並不以為然,但還是老實的答應了。中國唯一傳承有續的家族就是孔家,可是有什麽用?天下姓孔的多了,誰都是孔子的後人?人家就聰明了,隻承認長子嫡孫,其它的都不是。所以所謂的家族,不過也僅限於這幾世而已,過幾年,一打仗,人衝散了,於是又就成了一些小家,再自己努力成就自己的家族。人世不過就是這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罷了。


    “在這亂世之中,你覺得朝庭靠得住嗎?”衛老爺知道她不以為然了,再問。


    這次蔡琰倒不用想了,直接果斷的搖頭。現在還有朝庭?軍閥割據,各自為政,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


    “是啊,那你說什麽靠得住?錢?父母?還是別的什麽?”


    蔡琰想了想,是啊,自己這些年一直惶恐不安著,就是因為知道,在這亂世之中,其實是什麽也靠不住的,錢可以被人奪走,人命有如草芥,還有什麽可以被依靠?想到這兒不禁哀傷起來。


    “福記的東西是你弄的嗎?”衛老爺笑了笑,不再糾纏了,再敲了敲小幾,終於走到了正題。


    “是!”蔡琰咬咬牙,但還是承認了。突然發現她無法在老爺子的麵前撒謊。


    “為什麽?紡車交給衛家,後麵卻交給福記。”衛老爺終於抬起了頭。


    “在沒有成為衛家人之前,我還是父母的女兒,他們沒有兒子,而且我並不相信蔡氏家族能為我父母做什麽。董祀是孤兒,是父母親手養大的孩子,交給他,算是求他為爹娘養老送終。”蔡琰不想找借口。


    “我是問你為什麽不交給衛家?”


    “不想讓仲道為難,紡車交給衛家是因為媳婦知道自己也是衛家人,希望拉起娘家和婆家連成一線,一邊能為娘家做點事,一邊肥水不澆外人田。”蔡琰想了想,“還有就是,衛家太遠,一輛紡車就費時日久,董祀就在蔡家,說事方便。”


    “可是後來你發現你錯了,定了親,你實際上已經是衛家的人,你所有的一切應該屬於衛家,你怕衛家對你想庇護娘家的心產生憤懣之意,於是幹脆另起爐灶。”衛老爺根本就不聽後麵那句解釋,貪圖近方便的話了,他更相信前麵的解釋。


    “是!”蔡琰低頭。


    “爹!”仲道實在忍不住了,跳了起來。


    “你坐下。”衛老爺虎著臉瞪著兒子。


    “嶽父待兒子有如親子,兩位膝下猶虛,本就該兒子多盡孝道才是,爹這般逼迫琰兒,不是讓人齒冷,您也有女兒的!”仲道可不管這些,繼續叫道,也不管蔡琰如何拉他了。


    “是啊,我也有女兒,我還讓我女兒在這兒聽著,就是告訴她,娘家隻是她暫時借住的地方,將來一生的歸屬是婆家。”衛老爺目光如炬的盯著仲道一個字一字擠出來。


    蔡琰有想逃走的衝動了,現在回娘家,嫁妝能不能都讓她帶回去?這是什麽家啊?還有這是什麽規矩?


    “福記給你幾成?”衛老爺盯著蔡琰,現在他開始懷疑當初定要整個產量兩成的合約是這個兒媳婦定出來的了。那麽,多少錢能讓她滿足?


    “一成!”蔡琰也豁出去了,抬起頭坦然的看著衛老爺的眼睛,“我娘占整個福記的一成,曹家占四成,董祀五成。”


    衛老爺點點頭,蔡琰在告訴自己,紡車給衛家時,她是當自己是衛家人的,隻是後來衛家把她逼到外頭。福記現在值多少錢他很清楚,福記卻給了整個鋪子的十分之一給蔡夫人。


    是啊,蔡琰剛剛把我娘咬得很重,董祀是以蔡夫人的名義入的股,實際上,是與蔡琰無關的。當然,他知道蔡家選擇福記並不全是為了那一成的幹股,而是因為曹家的參與。蔡琰她也知道亂世什麽都靠不住,於是蔡家找的不是董祀,而是董祀身後的手握兵權的曹家。


    “琰兒,知道為什麽跟你說這麽多嗎?”衛老爺轉著杯子,想知道的全知道了,現在該處理了。


    “媳婦愚魯。”蔡琰頭低得更低了。


    “你剛拜過了祖先,從今天起,你正式寫入了衛氏的族譜,就是衛家人了。以前在娘家幫自己親娘做點活計,是你當女兒的本分。我會當沒發生過,但以後不可以,你是仲道的妻子,是嫡長媳,要有當家主母的氣度。”衛老爺想想,“你不相信蔡氏家族,表示你也不相信衛氏家族,我希望從今天起,你要學會相信。”


    蔡琰有點蒙了,老爺子說這是什麽意思,表示說以前的事揭過不提了?不對,老爺子說得很清楚,自己在娘家隻是幫著自己的親娘做了點‘活計’!就好像隻是織了一匹布,繡了朵一般稀鬆平淡。這老爺子真是活成精了。


    他說了這麽多,看似嚴厲,其實還是當她是自己人?隻是最後卻說她是嫡長媳,是當家主婦的話,這把衛老大夫婦置於何地了?竟然最後還讓她學會相信衛氏家族?一下子也差太多了吧!唉,她是投胎到這一世的,她也老實的學了這麽多年,為什麽這些古代人說的話,她還是聽不懂,理解不了?


    “謝謝公公!”暈歸暈,可是該有的禮儀還是要做,馬上離座,老實的跟衛老爺夫婦行大禮。仲道鬆了一口氣,跟著跑出來一起歡喜的跟她一起謝謝父母。


    衛老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長子夫婦一眼,也沒提外麵的事,就好像沒有發生過,把蔡琰的事處理完了,揮揮手,“散了吧!”


    蔡琰還覺得有些怪,怎麽就這麽著完了?看了仲道一眼,仲道有些不忍,但還是拉著她行了一禮退了出去。蔡琰覺得兩個小的已經明白了,看來他們真的聰明得多,而且離門較近,早他們一步衝出門去,寧可在廊外哆嗦的穿上鬥篷,也都不願在房間裏多呆一會。


    蔡琰一出來素兒就幫著她披上鬥篷,她笑笑。回身從柳兒手裏接過仲道的鬥篷,親手幫仲道披上,並準備幫他係上鬥篷上的布扣。


    她出嫁之前蔡夫人親口一樣樣的囑咐過,這些雖是細枝末節上的小事,可是衛家下人們多,萬一看被有心人看在眼裏,不要一會的工夫,就能報到婆婆那兒,說她不關心丈夫,會引來非議的,所以她時刻注意著。


    真的嫁了,才知道蔡夫人每一句她其實都聽進去了,隻是當時她卻讓蔡夫人像唱獨腳戲一樣,現在想想有些後悔了。現在知道天下對自己最好的,莫過於親娘了,當時要是能給蔡夫人點反應就好了,那時她一定很擔心自己,而此時千裏之外的她,隻怕更操心了吧?


    仲道看她隻顧幫自己係,她還隻是把鬥蓬鬆鬆的披在肩上,忙扭來扭去的想避開她,“素兒,你快替小姐係好,我自己來就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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