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房倒真的和蔡琰在吳地的那間差不多,靠牆右邊的架子上堆滿了竹柬,看看邊上的布條,很有幾冊善本珍藏。因為書沒有蔡家的多,左邊的架子做成了琴架。琴架上擺著四張琴,應該就是仲道所說的是上古名琴了。


    蔡琰伸手輕撥了一下琴弦,竟然每一把都音色渾厚優雅,曆經歲月能保持得這麽完好,看來仲道真是用了不少心思,還有金錢了。看來仲道沒騙自己,他真的努力給自己一個熟悉而且舒適的環境。隻是可惜的是,他沒去長安的蔡府看看董祀後為她裝飾的新書房,書不再是書房主體了,擺了大桌子和高腳的胡凳,好讓她能坐著舒服一點,省得她天天跪在那兒看書,畫圖。


    不過這兒已經讓蔡琰夠感動了,再說,在衛家如何打發時間她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去給衛家賺錢,她也在考慮之中。她肯定不會再給董祀畫圖了,可是如果說改把圖紙給衛家,她多少有點怪怪的感覺,為什麽這樣她說不清。


    再說,以母親的經驗論來說,衛家兩年內會把她圈在家裏,什麽也不會讓她參與,管好家,生個兒子,就是她現在最大的任務,生孩子既然已經和仲道達成了共識,那麽,這兩年,她還是把工夫用來討好婆婆為好。所以剛剛也不會拉著仲道問那麽多了,估計仲道心裏還埋怨自己的,婆婆比他還重要。


    “一把即可,何苦浪費?”蔡琰對仲道展顏一笑,隨手拿了一隻放到幾上,給仲道彈起琴來。


    仲道這麽費心的收集,自己總不能不給一點麵子。但想想剛剛的淑媛,心情卻好不起來,還有早上衛老大的咄咄逼人,都讓她覺得不太舒服,這是個什麽家庭?不但嫡庶之爭、全無手足之情;而衛氏夫婦重男輕女,也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仲道生長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中,也真是難為他了。


    這琴真的非常好,每根弦的張力幾乎相同,讓她的手感非常舒服,和父親做的有得一拚了。雖然不喜歡彈琴,但從小耳濡目染,也和蔡邕、蔡圭一樣愛琴,父親每有傑作,也會讓她們試琴,所以能彈到好琴,也會讓蔡琰的心情變好起來。


    此時她的心情就漸漸的輕鬆下來,比起董祀做的那把琴,這把彈起來更舒服,雖然外形沒那把那麽漂亮。董祀太講究音色的動聽,弦做得很韌,可是弦感就差多了。當然,那‘求凰’也是一把無懈可擊的好琴,但就是感覺不像是自己的,彈時沒有親切感。


    當然蔡琰也知道,她隻要重新調整一下弦的鬆緊度,也許一切就不同了,隻不過很多事就是這樣,不是自己的感覺,就不是。就像人說的,勉強沒幸福。


    前世時蔡琰看電視裏那些古琴演奏家們,手指頭上都綁著膠布,用專門的硬甲來拔弦。那時她還覺得奇怪得很,古代仕女彈琴若是也綁那個,哪還有一點美感?到了這世才知道,現代的琴弦是鋼絲外麵再裹上一層尼龍,硬度很高。好處是聲音能放大、傳遠一點,當然還就是不容易斷;但壞處也顯而易見,普通人的指甲和指腹是彈不動的,就算能彈,一場演奏下來,演奏者非受傷不可。好在上一世她沒有那雅性學琴,不然真是把手指彈破了也一定搞不定了。


    古代的琴弦一般都是用馬尾或者絲線塗上魚腸膠來做的,以增強韌性。但這種琴弦聲音不太大的,所以一般聽琴都是兩三好友,找很安靜的地方,還要坐得很近,算是自娛自樂的雅士行為。所以古代仕女隻要略有點指甲,就能娛人娛已,當然最好能在夜深人靜時,跑到花園裏,情挑一下隔壁的窮書生,也能像文君、相如一般千古留名了。至於說在妓院大堂裏公開演奏,不是蔡琰瞧不起他們,技術真的達不到。


    況且無論是馬尾還是絲線,都是特別容易斷的,於是後來就有了偷聽琴音,琴弦就會斷的典故。其實說白了,是彈琴者自己心緒不寧,用力不當造成的。於是有點幹擾,就會亂弦。所以不是亂弦,而是亂心。


    所以蔡邕就常常跟她們說,好的琴就是每根琴弦張弛有度,不會太鬆,影響音質,也不會太緊,會隨時崩斷琴弦,也弄得指腹痛;而一個好的琴手,是不為外界所動,無論何時指上的力道都能均勻的落在每根弦上。


    所以從小蔡邕在她們姐妹彈琴時會故意幹擾她們,所以從小到大,她們也習慣了,很少會有事情能幹擾到她彈琴時的興致。再後來引申到其它的事情上,蔡圭和蔡琰無論做什麽事都會很專心,擁有別人少有的定力。


    仲道看蔡琰漸漸的露出了笑容,也靜靜的坐在她的對麵聆聽起來,這不是熟悉的曲子,開始時蔡琰似乎隻是隨意的撥弄,並沒有確切的想彈奏什麽,而後慢慢的,她竟又彈起了營地那夜的胡笳曲,但仍舊能聽出,琴聲之中有些許歡悅之感,不像是阿蒙吹奏的那般一味的淒苦。


    “喜歡這個曲子?”待蔡琰彈完,他輕輕的問道,雖然知道也許與董祀無關,可是心裏仍舊有點不快。


    “嗯!”蔡琰可沒想那麽多,“你不覺得胡笳有點像是女人?”


    “女人?”仲道怔住了,沒想到蔡琰會這麽說。


    “嗯!那天你看到了,匈奴人的胡笳就是用葉子卷的。任人采擷、隨心吹奏,人家願意吹出快樂的音調,它便傳出快樂的聲音;人家吹得悲苦,它便悲苦。一曲既終,棄之不惜。”蔡琰輕輕的長歎一聲,當初看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時,她便有此想法,聽完阿蒙的曲調,也就更加淒涼起來。


    把胡笳發揚光大的那位蔡文姬,一生不也是如此嗎?在第一任老公家裏,被人稱做不能下蛋的母雞;在匈奴十二年,倒是摘了不能生育的帽子,想必那位左賢王一定還不錯,不然怎麽生了兩兒子?隻是為什麽她要回漢?隻是為了保護中華非物質文化的遺產?那時又沒聯合國,更不會給她個勳章。拋夫棄子,改嫁他人,在現代隻怕也會被人叫壞女人吧?犧牲太大,如果是自己一定不做這傻事,回去被人鄙視,不如就留在匈奴過自己的日子。想想現代那由被拐賣的,生完孩子,很大一部分都寧可留在出錢買她的家裏,因為真實。想想蔡文姬的一生倒真的毀譽參半,挺蔡派認為她為中國文化的保存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可是毀蔡派認為,她節烈不足。那與司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又算什麽?蔡琰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想什麽?”仲道看她又發起怔來,本想安慰一下她剛剛的感概的,一下子竟找不到適當的詞了。


    “沒事,在想曆史上的那些名女人,好像沒一個好命?”蔡琰輕輕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輕輕的擦拭了一下琴弦,“謝謝你,仲道,這琴我很喜歡。”


    “傻話!”雖然很高興蔡琰喜歡自己送的琴,可是看到蔡琰剛剛落寞的表情,倒心疼起來,輕輕的說道,“能史上留名的女子都是幸福的女子。”


    “為什麽?”蔡琰停下手裏的活,看著丈夫。


    “在你看來,女子必是用自己一生的犧牲來換取青史留名,可是你不是她們,其實很多時候因為是喜歡才會努力的去做,才會想做到最好,於是才留下她們的名字。”仲道想了想,“即使如妲姬、褒擬之流,活著時一定很幸福,因為她們的丈夫都很愛她們。”


    “那你是不是希望我當壞女人,壞女人就幸福。”


    “好女人更幸福,比如近點的班昭,按書中所說的,她其實算是不幸,可是那是別人說的,寫書的人又不是她,憑什麽說她不幸?因為有才華,雖然丈夫早逝,可是她也曾經幸福過;再就是,這世上有幾個女人會因為才華而被肯定。而她卻是其中之一,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皇家,並幫助其兄編撰《漢書》,即使是男人也沒有幾個能比她得到的重視多,所以我說,比那些壞女人幸福多了。”


    蔡琰愣頭愣腦的看著這個本該木納的丈夫,自己聽錯了嗎?這典型的巧舌如簧,牽強附會。


    “班昭要是活著會被你氣死。”


    “我說的是真的,正如你剛剛所說,聰明不分男女,班昭僅憑女子之身做得到男人也不見得做得到的事,光這點,就應該很幸福了!”


    蔡琰開始覺得仲道說得有點道理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自己不是班昭,也不是蔡文姬,怎麽知道她們不幸福?就像仲道所說,她們實現了自身的價值,僅憑這一點,她們就是幸福的。


    “其實你剛剛彈的曲子很好聽,曲調快活很多?”仲道笑盈盈的拉起蔡琰的手,“你不是胡笳,即使是,你也一定可以把悲苦的樂曲,奏出讓自己和別人都愉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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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這是為昨天不更的加更,小P有誠意吧!


    想到上章的作者話,小P現在想想有點腦殘,這不是跟‘請沒來的同學舉個手!’的笑話一樣嗎?小P笨了,請大家原諒。


    晚上十一點還有一章,是今天的份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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