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圭遠遠的在蔡琰背後其實站了一會了,場麵如此熟悉,隻是卻有不同,那時的蔡琰穿著紅衣,在枯黃的樹邊漠然獨立,顯得瘦弱、孤獨而迷蒙;此時此刻,一襲白衣的她在剛冒出嫩芽的樹下,依然淒婉,但多了一分堅忍,讓蔡圭的心好受了一些。


    “剛沒看到你。”進門時隻看到羊老大在門口相迎,她隻打了個招呼就進了園子,其實也是不想見蔡圭,就怕以關切之名,摟著她哭,她覺得累。


    “承兒困了,我讓人帶他去睡。”蔡圭自己生的兒子取名羊承。


    “哦!”蔡琰笑了笑,看看一年未見的姐姐,身體尚未完全複原,但多了幾分婦人的風韻。隻是眼眶還是紅紅的,想是這些日子沒少為自己哭吧。


    “還好吧?”這些日子蔡圭一想到蔡琰就想哭,現在看到蔡琰了,雖滿心酸楚,卻也知道蔡琰不喜歡自己那樣,強忍著淚輕輕問道。


    “姐,現在的我覺得充實。”蔡琰淡然的一笑,看著樹上的嫩芽輕聲說道,“出嫁前,我也在這兒,腦子裏實際一片空白,而現在,我有了仲道。”


    蔡琰知道蔡圭能了解,也的確,蔡圭聽到這話也就不再說什麽,拿手帕按按眼睛,陪她走了一會。


    這一年姐妹時有通信,雖然蔡琰寡淡,但仲道話多,看蔡琰寫不了兩句就隔筆不再,他就會忍不住拿起笑添些字句上去。口中還言道,一張紙要那麽多郵費,十張紙也是那麽多,何不多寫些。那時蔡琰笑他市儈,他也不以為意。所以蔡圭接到的信常常前麵半頁是蔡琰的安家文字,後麵幾頁全是仲道的絮叨,其實仲道不負才子之名,信寫得極有文彩,把他們婚後生活描述得非常引人入勝。而信最後,蔡琰也會常加上一句,“一家之言,家人勿信!”


    這句話會讓蔡圭和羊老大笑上很久,都知道,蔡琰這是害羞,真若是不實之言,蔡琰怎麽肯讓信就這麽發出來了。每到這時,蔡圭都會長歎一聲,妹妹是幸福的,仲道真的很好。因為這樣,當接到信,仲道死了,她也就更加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仲道死了,那妹妹怎麽辦?


    蔡琰的小院還是老樣子,一切都沒有改變,小書房的小幾上還放著那漆木小盒子。蔡琰記得自己出嫁前把鑰匙鎖了進去,以為董祀會收走,沒想到竟然還在這裏,隻是自己沒鑰匙了,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卻沒想著要打開。


    蔡圭自是知道這是蔡琰和董祀共有的東西,雖然此時這麽想對不起仲道,可是看董剛剛對父母殷勤伺候的樣子,心中不免會有所觸動。這一年來,董祀信守諾言,對父母如親生一般,時常回來探望,各種奉養也體貼周到,讓母親常說董祀有如親子。


    羊老大看蔡琰那頭過得不錯,前些日子也想過給董祀做個媒,對方也是極好的人家,說給蔡邕夫婦聽時,他們也說極妥貼的。隻是等董祀回來,他也不說不見,隻是住了兩天就逃之夭夭,讓羊老大弄了個好沒意思。現在反倒鬆了一口氣,昨天還說,幸虧那會董祀跑了。蔡圭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也不好明說,隻能暗暗地期待。


    漢時雖然也提暢寡婦守節,可是官府也有官媒專門為鰥夫、寡婦說合做媒的,並且提供住房、補貼,讓他們老有所依。想當年漢武帝的媽還是二嫁的呢!還有什麽不可以?再就是史上著名的卓文君也是十七歲守寡,不到半年就跟司馬相如私奔的,還傳為佳話。但那畢竟是少數,再說文君的父親卓王孫說白了就是一商賈,若不是文君鬧得動靜那麽大,其實他史上也難得留名。


    蔡家便不同了,想羊老大前妻去世,蔡邕還讓他守三年孝,才許娶蔡圭。現在仲道剛死,三年的守孝之期,老爺子應該怎麽著也得讓蔡琰守過去。那麽,三年這麽久,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況且蔡琰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對董祀心有所屬,少不更事的純真少女了。她經曆了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再讓她回頭,嫁給董祀,不談董祀如何作想,蔡琰隻怕都很難過得好她自己那關。再說曹操會讓董祀娶寡居的蔡琰嗎?這些都是問題。


    蔡琰很感激蔡圭不再說什麽了,但她也注意到蔡圭看自己摸盒子時那種表情,心中輕歎了一聲,人果然就是就自私的,因為蔡圭心疼自己,於是即使仲道屍骨未寒,她便已經想得那麽遠了,隻怕父母心裏也會有同樣的期待,隻是礙於禮法而不好開口罷了。隻是自己已經不同了,她不是說她就會真的為仲道守節一生,隻是在她看來,至少在她心裏還有仲道時,她不會接受董祀,或者是其它人。


    晚飯自然大家要一起吃,蔡琰也終於看到了才幾個月大的外甥羊承,看不出什麽,不過倒胖乎乎的,惹人喜愛。也因為有他在,才使席間沒那麽悲戚。羊老大讓奶娘抱走孩子,給嶽父母遙敬了一斛酒後,想想說道,“嶽父,前兒小婿接到幾個拜貼,請小婿轉呈嶽父。”


    說是拜帖,其實這也是想來求親的信號。二小姐新寡無孩,已經回家了。二小姐的名聲一向不錯,更何況又有金娃娃之稱,於是接到消息家中又有適齡男兒的人家,就都開始鑽門子、找機會了。蔡邕夫婦回鄉祭祖,於是帖子自然全堆到了大女婿家了。


    蔡琰低頭喝湯,根本就沒把這事跟自己聯在一起。董祀坐在蔡琰邊上一桌,但看蔡琰吃得極少,不時的蹭過來幫她挾菜什麽的,此時正跪坐在蔡琰邊上,想勸她吃點餅,結果聽到這個,就愣在那兒了。


    “還早吧!”蔡邕頓了頓,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至誠君子,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來說媒了。雖然感激,但還是覺得有些失儀,不豫。


    “老爺!”蔡夫人白了丈夫一眼,看向女婿,“你把那些貼子送來我看看,你可有中意的?”


    “有幾位倒是不錯的,與小婿也相識,人品、性子、相貌都是極好的。”羊老大遲疑了一下,瞟瞟董祀。


    “放放再說吧!”蔡邕看看蔡琰的臉色勸了勸妻子。


    “琰兒,要不請來坐坐?”蔡夫人這次打死也不聽蔡邕的了,上次就是聽他的,才把女兒落了這麽個下場,如今她一定要大麵積撒網,重點培養。


    “爹,我搬到小宅子去住好了。”蔡琰擦擦嘴,雖然知道漢朝女子地位不錯,沒想到開化到此,這邊老公剛死,那邊求親的貼子就來了,讓她的感覺有點像禿鷲搶食。她沒閑心聽這個,現在她就想安靜的過幾年,什麽也不想,不問。


    “行了,行了。放放再說,你別嚇娘了。”蔡夫人忙擺手,表示不再逼她了,但那頭還是跟大女婿使了一個眼色,反正她怎麽著也不會放棄的。


    董祀送蔡琰回院時,多少有些擔心,在他看來,蔡夫人誌在必得,自己是不是應該也跟蔡夫人談談,或者先和蔡琰談談?若是她此時心裏還是沒有自己,自己不是再受一次傷害?


    “琰兒……”


    “嗯!”蔡琰回頭看著他,他麵對著蔡琰的眼睛,一下子卻又說不出話來了。好一會兒,“以後我會照顧你!”


    “謝謝!以前當你是弟弟,沒想到一年沒見,你越來越有大哥的樣子了。”蔡琰笑了笑,坦然的答應。


    “八師兄真的很好!”不過聽在董祀的心裏,真是瓦涼瓦涼了,沉默了半晌才訥訥言道。


    “是啊,真的很好。你們以前該是朋友的。”說完了她還不忘譴責的看了他一眼,“小時候你們盡欺侮他了,難怪他總是一個人。”


    “誰欺侮他了,是他不理人好不好?再說,我不是一直陪你嗎?”董祀跳了起來,覺得冤死了。


    蔡琰笑了,說到這裏就夠了,以她對董祀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再試了。果然董祀送她到小書房也不再說敏感的話題了。


    兩人對坐下,董祀用自己的鑰匙打開盒子,取出裏麵的鑰匙送到蔡琰的麵前。剛他也想明白了,隻要留在她身邊就好了,回頭跟先生和師娘再談談,讓他們不要再做錯誤的決定,他願意等到蔡琰擺脫悲傷為止。


    蔡琰出嫁前,盒子裏有些器械的設想,總不能因為自己走了,董祀的生意就不做了,現在盒子裏紙片已經拿走了,隻留下了一把鑰匙。蔡琰看了看,想了想搖搖搖頭。


    “怎麽啦?”


    “這一年很多事都不同了,以前的蔡琰過得太忙碌,而且太迷蒙了。”她淡淡的微笑著。


    下午在廊下時她想的就是這個,在蔡家的十四年,她能想起的除了替母親賺了一筆錢之外,其它就是抄書、讀書,為什麽這麽做,她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每每事到臨頭時,她似乎才會幡然悔悟一般的想到自己原來所做的沒一點意義,而這一年的時間,她卻真的整個人都充實起來,開始認真的思索起人生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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