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語見他高興,心中愧疚褪去少許,抬眼卻見朱承安抿著唇盯著她,神色裏有幾分不虞。


    容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做什麽?


    莫不是吃味了?


    至於嘛,一個生辰禮而已。


    上回王桓與朱贇搶她給許鶴儀的銀子,這回朱承安又不高興她送生辰禮給朱贇。


    這群男人....心眼太小了。


    朱贇自然看出朱承安心中醋意,笑嘻嘻往後方長廊一指,“殿下,宴席將開,還請殿下隨我去前堂上座。”


    朱承安朝容語溫煦一笑,便轉身隨他離開。


    朱贇走了幾步,悄悄回首衝容語做了個得意的鬼臉。


    他永遠都笑著的,仿佛世間的煩惱被他隔絕,


    容語垂手靜靜望著他瀟灑的背影,他今日衣著鮮亮,招搖過市般衝她揮手。


    華彩劃過長廊圍欄,漸漸消失在轉角處。


    容語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


    她不知,朱承安二人跨出垂花門外,臉上的神色便冷下。


    朱贇毫不客氣地戳穿朱承安的心思,


    “我昨個兒還遇上了楊尚書,問及殿下大婚,楊尚書說欽天監占卜,殿下與李思怡將在半年後完婚,殿下現在這樣,算什麽?”


    朱承安腳步一頓,心中的騰騰熱浪,被他這句話給澆滅了個幹淨。


    他這段時日,刻意不去想這件事,隻恨不得沒有那門婚事,今日朱贇卻堂而皇之將那塊遮羞布掀開,將他那點心思給瀑在天光下。


    朱承安唇色褪得一點都無。


    他幾乎是咬牙,眼風沉沉掃向朱贇,“那你呢,你又好到哪裏去?你爹能許她做你正妃?”


    朱贇聳了聳肩,笑得肆意而坦然,“我喜歡是真,卻從未想過冒犯,她若肯引我為友,我便知足。”


    他難以想象像容語這般在廟堂揮斥方遒的女子,若入了後宅相夫教子,會怎樣。


    她像是奪目的寶石在台上綻放光芒,而他不想讓她失了這片光芒。


    她該屬於朝堂,而不是拘於後//庭。


    朱贇很清楚,自己對她的仰慕多於男女之情,他不想讓自己的貪婪與占有,汙了她身上的風彩。


    他父王母妃不會準許,容語也不會嫁他,既是如此,何必庸人自擾。


    喜歡不是占有。


    愛不是侵犯。


    朱贇說完這席話,躬身望朱承安一拜,後退兩步,帶著吳謙迅速往前邁去。


    獨留朱承安手撐著廊柱,一張俊臉陷在光影暗處,晦澀不堪。


    劉吉悄聲上前,覆在他身側,戰戰兢兢勸諫道,


    “殿下,大業為上,等將來您富有四海,天下女子唾手可得....”


    眼下勸朱承安放棄容語怕是不成,隻能穩住他,再行緩圖。


    朱承安閉了閉眼,指尖蓄力深深嵌入朱漆,手背青筋畢現,半晌,心頭氣一泄,手緩緩滑下,帶落一片木屑,木屑在黃昏交接的天色裏徜徉飛舞,逍遙自在,哪管他人一腔憂愁。


    容語壓根不知二人這番愁腸,她信步在王府後院轉了一圈,對照心中的地圖,將哪裏可藏身,哪裏是死角,哪一處能通往前庭後巷,給摸了個大概。


    這一路,她察覺暗處有人盯著她,如果不出所料,該是王府赫赫有名的十八羅漢。


    不妨,今夜正好會會這一批高手。


    容語尋了個暗處,將裙衫換下,放在一處房梁,一身夜行衣,貼著牆角疾行,她時而動若脫兔竄入花叢,時而快如靈燕在半空劃過弧度,王府侍衛一時分辨不出方向,很快將她跟丟了。


    戌時初刻,正宴開席,推杯換盞,熙熙攘攘之際,朱贇所住的天心閣失火,朱贇倒是不慌不忙,一麵安撫賀客,一麵吩咐人去救火,王府下人紛紛湧上潑水,侍衛也頻頻掠入奔出,幫著朱贇搶奪重要擺件。


    這是謝堰與容語商議的暗號。


    容語頃刻如蝶影落在端王書房後窗,悄悄掀開一角,身影滾落而入。


    瞬間一大片刀光朝她撲來。


    一張無聲的網密密麻麻在她周身鋪開。


    容語從腰間抽出雙刃,雙劍在手腕挽出漫天銀花,伴隨袖中催動的銀蓮,一片暴雨梨花針射出,第一批侍衛無聲跌倒。


    隻是,端王書房的守衛顯然比她想象更為嚴密,幾乎是三步一樁,五步一衛,不僅侍衛如雲,也機關重重,若非容語自小隨師傅習得機關陣法,一身絕妙功夫,否則頃刻就要將性命斷送在此處。


    好在謝堰也沒讓她失望,很快便有十來名暗衛前來增援。


    容語得以脫身後,循著謝堰給她的圖示,往書房深處探去。


    院內漆黑如水,刀光劍影伴隨林間鬆風,將這一片夜襯得越發寂靜。


    容語輕巧推開內室的門,瞬間一道鬼影從她眼前掠過,緊接著一片強如雪暴的勁風貼麵門而開。


    容語眼眸一挑,後退數步,同時神色一亮。


    對手來了!


    對麵的殺手麵目猙獰,凶狠瞪著她,身法快如陀螺朝她欺來。


    容語看得出來,對方來勢洶洶,底盤很穩,弱點在輕功稍遜一籌,她於是提氣上飛下竄,借助地勢避開與他正麵對攻。


    然而,端王府的人也非等閑之輩,很快內室又閃出一道白影。


    其人身形鬼魅,快如閃電,是個纖瘦的年輕人,瞧身形,也像是一女子。


    那白衣女子手握兩柄匕首,劃破容語一片衣角,對準她腰身斬來。


    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配合無間,須臾便在容語周身織起一片綿密的風牆。


    緊緊交手五十招,容語暗道不妙。


    此二人該是江湖上聞名的黑白雙煞。


    看來端王今夜有了防備。


    容語被二人逼到書房會客室的死角,她眉目一凜,抬袖將雙劍震開,劍鋒對準二人射去,二人立即飛身避開,再張目朝容語望去,卻見兩條銀蛇從容語袖中竄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飆至二人眼前,隨著瞳仁猛縮,那銀蛇麵目可怖一頭甩在他們抬起抵擋的劍鋒上。


    二人手中的兵刃頃刻碎成粉末。


    “雙槍蓮花出手,不見血不收!”


    “我二人今日命喪於此,也不算冤屈...”


    話雖如此,黑白羅刹還是使出了畢生的絕學,隻可惜還是招架不住詭異離奇的雙槍蓮花。


    容語解決二人後,攜著一身劍霜飛快閃入內室,內室雖無侍衛,卻是機關重重。


    容語耗費好大一番功夫,地麵牆壁都敲了個遍,倒是翻出幾個錦盒,卻無謝堰所說密詔。


    莫非,謝堰弄錯了?


    還是密詔根本沒藏在此處。


    容語心中疑竇重重,閃至窗口,往外投去一眼,院外侍衛越來越密集,謝堰派來的也是江湖上個頂個的高手,十人在端王府十八羅漢的圍攻下,愣是沒落下風。


    容語心驟然咯噔一跳。


    不好,以謝堰對這封密詔的看重,定會親自坐鎮,而外麵卻不見他的蹤影。


    不僅如此,書房驟然發生這麽大的變故,端王不可能不現身。


    除非...密詔根本不在書房。


    糟糕!


    她中了計!


    謝堰是聲東擊西,端王是請君入甕。


    謝堰那個混賬,拿她對付端王府的高手,自個兒定去了密詔真正的藏身之處!


    容語氣得將書房一高幾給拍碎,破口大罵了一句:“狐狸!”


    旋即從窗口閃出,飛身躍上屋頂,朝暗夜深處掠去。


    好在她也防了謝堰一手,在謝堰身上下了一線牽的迷迭香。


    謝堰休想逃出她手掌心。


    第39章


    夜深,煙幕濃濃籠罩王府,酒席正酣。


    朱贇性情疏狂,又最是個瀟灑男兒,絲毫未曾把書齋著火放在心上,一身鮮豔郡王服,流連在席間,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商賈鄰坊,名姓居然被他叫了全,眾人少不得傾杯相祝,他實在應付不過來了,便擰起王桓與許鶴儀替他招呼。


    許鶴儀原是不肯,他最煩與人應酬,是個比謝堰還難請動的主,今日赴宴,完全是衝著容語而來,那日容語替他還債的事,被他爹知曉,許首輔暗忖,容語的銀子哪兒來的,那是司禮監掌印劉承恩貼補給義子的,他豈敢叫二人破費,連忙塞了些銀票給許鶴儀,叫許鶴儀還給容語。


    許鶴儀卸不下這身傲骨,隻想起兄弟為他舍得一身剮,心中有愧,遂接過銀票打算還給容語,可惜,任他尋了一遭,不見容語身影。


    朱贇將他擰起,醉醺醺湊在他耳邊,“替我應付三輪酒,我帶你去見卿言。”


    許鶴儀這才邁開步伐,替他招呼一些年輕士子。


    廳內上席,端王端坐上首,左為朱承安,右為朱靖安,席間再有都督府幾位都督並朝中高官作陪,觥籌交錯間,絲毫不提朝事,話裏話外均是圍繞朱贇。


    “贇兒年紀不輕了,王叔可有替他相好世子妃?”朱靖安輕聲問道。


    端王撫須失笑,目光寵溺望著堂外的獨子,“且讓他再鬧兩年,他性情疏闊,受不得束縛,若是娶一房妻室回來,難免小兩口鬧別扭,我與他母親也少聽些閑話。”


    朱承安目色幽幽接話,“王叔疼兒實為罕見...”他話落,意識到言語偏頗,立即住聲。


    想是今日為情所困,懊惱自己身不由己,一時失了言。


    席間也頃刻沉寂下來,朱承安不被皇帝所喜,世人皆知,恰才這話有埋怨皇帝之嫌。


    很快端王擒起酒盞,與眾人一起給兩位皇子敬酒,將此話揭過去。


    少頃,王府管家神色匆匆進來,附在端王耳邊低語,“黑白雙煞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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