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決走進病房裏。


    溫喃看見他之後,眼睛忽然亮了一瞬:“你回來啦。”


    她在期待著自己的歸來。


    哪怕他就離開了幾分鍾而已。


    過往所有的想法在那一刻都變得越發清晰。


    他想要成為溫喃的依靠,他要努力盡快變得更加成熟,成為她堅不可摧的盾牌。


    那一天之後,溫喃本來以為自己能熬過去了,可是一切都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她總會在每個深夜,在意識朦朦朧朧的時候,回憶起過往的種種,那些記憶就像黴菌一樣肆意蔓延,幾乎要覆蓋住她所有的記憶。


    她變得越來越消沉。


    每天吃飯對她來說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吃不了幾口就開始反胃,本來就是小基數體重,一下子又掉了十斤,臉上已經掛不住肉,瘦脫相了。


    比她更著急的是顧決。


    他開始每天負責溫喃的夥食,把家裏的廚師請到學校這邊的公寓來,每天變著花樣地給她定製食譜,可她還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太著急的時候,顧決會接過她的餐具,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連哄帶騙地喂下去半碗飯,她就緊閉著雙唇不願意再吃了。


    這段日子,顧決陪她看了無數次醫生,她自己很積極地配合治療,並沒有推脫和逃避,她一直記得爸爸在夢裏對她的叮囑,要她過好日子,她不敢忘,所以她一直沒有放棄。


    也多虧了顧決一直在一旁支撐著她。


    但是她還是沒有好轉。


    顧決給她找的都是業內享有名氣的醫生,可怎麽就是治不好她呢。


    這一段時間折騰下來,不僅她瘦了,顧決也瘦了一大圈。


    溫喃對他說過的最多的三個字是對不起。


    明明他們可以開開心心地談一場戀愛,但她的情況讓顧決把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療愈她身上。這是一個漫長且耗費心力的過程,溫喃覺得換做她自己,每天麵對一具靈魂被掏空了的軀殼,她做不到耐心對待。


    “你說這三個字的功夫都夠吃口飯了。張嘴。”


    更多的時候,他會抱著自己,一句話都不說。


    可再沒有什麽動作比這歌讓她更心安了。很奇怪的是,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長,但顧決卻遠遠比她想象中的更懂她。


    為了讓她能多吃點飯,顧決親自上陣,每天研究菜譜,別人上課的時候要不專心聽講要不摸魚玩手機,隻有他在認真學做菜。


    他也不是覺得自己做得能比廚師做得好吃,隻是他自己做,能想到更多的法子讓溫喃吃下去。


    比如,當溫喃準備放下筷子的時候,他就會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像隻委屈的小狗:“我準備了好長時間呢,你再吃一點好不好?”


    甚至還伸出手來,給她看她手上被燙紅的印子,眨巴眨巴眼睛:“很痛的。”


    這一招被他反複使用,溫喃雖然已經看穿,但每次都還是會心軟。


    這樣下來,等到稱體重的時候,兩人發現她胖了三斤回來。


    溫喃像完成任務一般地鬆了一口氣,揉揉鼻子:“你看我都已經長胖了,要不,你把廚師叫回來吧?你天天給我做飯,還要上課,挺辛苦的。”


    其實溫喃偷偷看過他做飯的樣子,他對於做飯這事好像沒什麽天賦,一個人在廚房裏手忙腳亂,轉不開身,看上去很累的樣子。


    可顧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皺眉搖搖頭:“我怎麽沒看出來這三斤胖在了哪裏?看著還是很瘦,不會是稱壞了吧?”


    溫喃趕緊解釋:“我胖身子不胖臉,所以你才看不出來…”


    等她說話的功夫,顧決已經自己站上了稱,等稱上的數字平穩後,他滿意地笑笑:“我也胖了三斤誒,應該不會正好這麽巧吧?”


    言外之意,是稱壞了。


    溫喃找不出來話反駁。


    顧決掏出手機來,打開某做飯app,問溫喃:“今天想吃什麽?我等會兒下課去買菜,昨天發現一個阿姨賣的魚特別新鮮,要不今天吃清蒸魚?”


    溫喃查了一下清蒸魚的教程,看著好像不是那麽複雜,她就應下來了,隻不過她又順嘴提了一句讓廚師回來做飯的事。


    顧決聽著又委屈上了:“我做的飯不好吃嗎?”


    溫喃:…


    “好吃。”溫喃最終還是不想傷他的心,麵不改色地說出這兩個字。


    況且,她覺得顧決能堅持每天換著花樣給她做飯,從心理上來說,她是很幸福的,所以好不好吃都是次要的。


    隻是挺心疼他的。


    他一心撲在自己身上,每天一下課就去買菜,買完菜就回家給她做飯,三點一線的生活,乏味得不像一個二十歲男生該有的日常生活。


    溫喃在那一刻恍悟,說什麽感謝之類的話都太空洞,她最該希望的是自己能快一點好起來,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麵留給顧決,和他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可能不需要轟轟烈烈,但她也不想要他像現在一樣辛苦。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第38章


    =


    可是現實總是比想象中的殘酷許多。


    療愈自己的過程漫長又曲折, 溫喃常常在覺得自己快要好起來的時候,又被鋪天蓋地的噩夢給團團包圍住,喘不過氣來。


    每當她以為那些回憶終於肯放過她了的時候, 它們就會以更猛烈的姿態歸來, 她根本逃無可逃,每一次被襲擊之後, 她就像隻擱淺的鯨魚, 失去了棲身之地, 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如果她真的是一隻魚, 那她就是一隻被掏空了內髒的魚,隻剩一層薄薄的皮肉和空洞的雙眼, 停留在岸上,等待著被曬幹,或是被卷回到海裏,抑或是被人拾撿起來。


    顧決就是撿起她的那個人。


    許多次在她自己都要放棄時, 顧決都將她撿了起來。


    溫喃甚至覺得,用撿這個字甚至不太夠, 她就像被曬幹的一片枯葉,被人踩碎, 碎成無數片, 隻有顧決願意撿起她,甚至試圖將她重新拚湊完整。


    看著他每天費勁心思讓自己開心的樣子,溫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顧決, 你會覺得累嗎?”


    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一定會筋疲力盡吧。


    “累。”他點了下頭, 聲音很輕。


    聽到這個答案,溫喃好像也沒有多難過, 沒有失望,甚至鬆了一口氣。


    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吧。


    她從來都沒有奢望過會有一個人無條件地為她付出。


    “但不是你的狀態讓我感到疲憊,溫喃。”顧決突然蹲在她麵前,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他最近天天洗菜做飯,掌心比起以前來說變得有些粗糙,但依舊很溫暖。


    他抬頭看著自己的時候,是笑著的,但眼底分明有些苦澀:“我是覺得,我作為你的男朋友,沒能讓你開心起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溫喃微怔住。


    她突然有些內疚,她剛剛大筆一揮,就把他歸到其他人的那一類,認為他厭煩自己才是最正常的反應,可是她忘了,顧決本來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從一開始,就是有別於其他人的。


    是她自己狹隘了。


    溫喃收回眼神,不敢和他對視,垂下頭去,伸出手指去勾住他的衣角,輕輕晃著,聲音哽咽:“對不起。”


    她以前不喜歡哭,但自從生病後,每天發著呆,眼淚就會在無意識中漫出來,等她回過神來時,眼前一片漫漶,什麽都看不清。


    這時候她的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卻遲遲不肯落下來。


    “我會努力恢複的。一定會的。”


    溫喃主動伸出手來,環上了他的腰,耳朵貼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無論何時,他的存在都是她最堅實的盾牌,已經融入了她生活的各個方麵。


    顧決把手移至了她的腰間,單手摟住她。趁溫喃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突然輕輕使了一股力,把她拉進自己懷裏。


    她站定後,仰著頭看著自己,顯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到,表情怔然,但眼底依舊蘊著淚光,又清又透。


    以前她不愛哭的時候,永遠清清冷冷的,像懸在夜空不可觸及的月光,可以望見,但永遠有距離感。


    現在的她,以前眼裏茂密生長的那股炙熱已經完全消失了,隻剩下空洞。哪怕是她的眼淚,也難以讓人分辨出來是什麽樣的情緒,連悲傷都沒有。


    她現在變得會習慣性地依賴自己,但每每看到她這副模樣,顧決就寧可自己不是被依賴著的那一個。


    他是一個正常男人,他喜歡並享受著被人需要的感覺,但這一切要建立在她健康且自願的基礎。沒有這些,顧決寧願她重新做回他的月亮,摸不著觸不到也罷,隻要她能平安快樂。


    想到這裏,顧決忍不住捧起她的下巴,一遍又一遍地啄吻。他吻得很輕,但不知是溫喃太冷,還是他的唇瓣太燙,她被灼得指尖輕顫,全身酥麻。


    好久沒有過這樣真切的感應了。


    溫喃這樣想。


    “寶寶,這周四下午有場籃球賽,你能來現場為我加油嗎?”


    顧決小心翼翼地問。


    他知道溫喃現在很少出現在人多的地方,有時候上課也直接請假,待在家裏休息。她排斥社交,抗拒見人,特別是陌生人。顧決知道自己的這個提議聽起來有點為難她,但他還是想試一試。如果溫喃永遠都不勇敢邁出這一步,那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好起來?


    聽了他的話,溫喃的反應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她陷入了沉默,眼神依舊空空的,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麽。


    “沒事的。”顧決先開了口,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那這次就算了吧,我們下次再嚐試?沒事的,我們慢慢來。”


    “我去。”溫喃突然抬頭看著他回答,眼神裏有一閃而過的堅定,如從前一樣。“我可以去。我想去。”


    “真的嗎?”顧決早就做好了她會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他看著她眼底的光一點點消失,又恢複到以前那個空洞無神的她,心軟下來,又猶豫了:“沒關係,是我考慮不周,不必強求自己的,喃喃。”


    顧決很少會叫她喃喃,因為她說過以前隻有她爸爸會這樣叫她,他害怕這樣的稱呼會讓她傷心難忍,總是會刻意地提醒自己去回避。


    這次也是口誤。從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後悔,恨自己貪圖嘴快,一不小心就觸及到了禁區。


    溫喃抿唇看著他,不說話,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顧決難得地慌了神。也隻有關於溫喃的一切,才會讓他手足無措。


    可下一秒顧決卻感覺到有個腦袋一直在往他的懷裏麵鑽,他低頭一看,溫喃也正好抬眼看他,臉頰貼著他的胸膛,看著他的眼裏還蒙著一層霧氣。


    “沒關係的,你可以這樣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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