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個明豔的年輕女孩敲開房門,探頭進來,手裏還捧著大團的花束。


    沈意微怔。


    徐希卻是笑眯眯的:“學長,我聽說你出車禍,早想來看你了,但傅新詞那家夥不讓我打擾。”


    徐希還能說,拉著沈意聊了很久,從徐希口中,沈意也了解了一些他從沒想過的事。


    比如傅新詞剛出道沒幾年就自曝的初戀是誰,比如傅新詞等了他十一年,一直用微博簡介記錄著堅持的年限。傅新詞長久以來找不到他,所以寄希望於沈意能看明白簡介,能主動聯係他。


    沈意聽得恍恍惚惚,茫然道:“可惜我沒有這智商。”


    “……”徐希幹笑兩聲。


    徐希還有很多話相對沈意說,但傅新詞掐著點敲門打斷,提醒徐希可以離開了,沈意要休息。


    沈意看向一晚上不見的傅新詞,心緒複雜。


    然而傅新詞僅是淡淡瞥他一眼,轉而有些不耐煩地催促徐希,讓她別磨嘰。


    徐希告別後,傅新詞關上門,送徐希離開。


    沈意知道自己犯了多麽愚蠢的錯誤後,臉上就一直燙著,鵪鶉一樣蜷在床上,一動不動,有些自閉。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意的心情終於緩和了點,這種時候,他想衝把臉冷靜一下。


    沈意下床,夠到一旁的拐杖,準備去趟衛生間。


    他雖然能下床了,但平日裏都是傅新詞扶著他,有人陪護,但是從床到衛生間的距離也不遠,所以沈意現在懶得叫護士進來扶。


    沈意剛拄著拐杖到床尾,病房門突然從外麵被推開。


    沈意抬頭,跟來人四目相對。


    傅新詞震驚地看他,想都沒想,大聲嗬斥:“你幹嘛!”


    沈意本來好好的,被嚇了一跳,拐杖沒拄穩,支在地上的腿磕到了床尾,疼得齜牙。


    傅新詞三兩步進來,托住沈意,讓他坐床邊,自己要去按鈴叫醫生。


    卻被沈意一把按住手。


    沈意疼得話說不利索:“沒那麽嚴重,就是……就是……磕了一下,沒事,你幫我看看。”


    傅新詞皺著眉,抿直唇角,嚴肅地看沈意,像是硬生生壓下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他在床邊蹲下,掀開沈意寬鬆的病服褲管。


    在膝蓋下方,新添了一道青紫淤痕。


    傅新詞臉色繃得很緊,他一言不發,有些用力地抽開抽屜,翻出裏麵的風油精,倒進掌心,幫沈意揉在膝蓋上。


    沈意雖然疼,但也咬著下唇忍著。他知道,自己擅自離開病床,惹得傅新詞不高興。


    沈意原本白皙無暇的腿上,不止那一處磕傷,還有車禍遺留下來的大大小小的傷口。


    傅新詞低著頭,按著按著,臉色憋得通紅,忽而像是終於憋不住,有些顫抖地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沈意感到膝上落下滾燙的液體。


    他一驚,抬眼看去,傅新詞竟然哭了。


    沈意張了張嘴,不明所以,更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抬手試探地摸了摸傅新詞的狗頭。“沒事沒事……”


    傅新詞放下手,耷拉下腦袋,泣不成聲間,嗓音沙啞:“我求你別再出事了……”


    淡定從容如沈意,這時也不免慌亂,他夠不到紙巾,隻能用寬鬆的病服衣擺幫傅新詞擦臉。


    “別哭,我不會有事的。”


    但這樣的話語顯然很蒼白。


    沈意能感覺到,傅新詞是真的很崩潰,從自己醒來,傅新詞就一直在收著情緒。


    沈意又想到,自己昏迷的那一周,同樣也是傅新詞沒有闔過眼的一周,七天不睡覺,已經快到達身體極限。


    終於在沈意醒來後的那天下午,傅新詞在沙發上睡著了。但是睡了半小時,傅新詞又抽搐一下驚醒,倉惶地望著病床上的沈意,像是在確認是夢境還是現實。就這樣,反反複複好多次,男人睡得並不踏實。


    沈意當時身上還插著管子,隻能偏著頭跟傅新詞相望,把一切看在眼裏。


    這是沈意第一次見傅新詞哭,也是第一次見一個男人能哭岔氣,心裏又酸又澀。


    小狗不會說話,但是愛從沒變過。


    沈意終於意識到,自己對傅新詞一定很重要很重要,如果他真的在車禍中死去,傅新詞不知道會心碎成什麽樣。


    沈意摸傅新詞的腦袋,又摸他濕漉漉的臉頰,不斷地道歉,又連忙解釋道:“我不想分手,隻是當時越想越生氣,是我小氣了……以後不會這樣,別哭了。”


    沈意其實喜歡了傅新詞有十年。曾經以為傅新詞不過是他光明的人生道路上一個細小的閃光點,微不足道,但是分開後才發現,傅新詞成了他關於青春的唯一的回憶,承載了他有美夢可做的歲月。這十年間,不是沒有過追求者,也有長輩給他安排相親,但沈意都以要照顧孩子為理由拒絕。沈意始終翻不過心裏的那段篇章,他再也遇不到,像傅新詞這樣熾熱到能把他灼傷的光。


    病房裏,傅新詞抽噎了一下,看沈意:“問都不問一下,我這麽讓你沒安全感嗎?”


    沈意想點頭,但這種時候不合適,哄小狗是第一要務,於是搖搖頭。


    傅新詞站起身,捧住沈意的臉,似乎想報複性地對他做點什麽,但是看他是個病人,遂放棄。


    沈意長睫眨了眨,卻是明顯地眼眶紅了一圈。


    傅新詞心裏一軟,穩住情緒,他再次捧起沈意的臉,彎下腰親了親沈意的眼瞼,低聲道:“沒怪你,是我不好,沒及時跟你說清楚,別傷心。”


    “不是……”沈意搖搖頭,望著傅新詞時,一隻眼顫動著輕眯了一下,泛起淚花,“風油精,辣眼睛。”


    “……”


    傅新詞鬆開自己滿是風油精的手。


    度過一個寒冷的冬天,春天來臨。


    四月的街頭,沈意開著傅新詞的車,給他送衣服。


    傅新詞把下午要拍攝用的服裝落在了家裏,沈意周末無事,幹脆借著機會去工作室看傅新詞,正好晚上要一起回趟蔣夫人那兒吃飯。


    車載廣播裏放著新聞,說是國際警察已在線人幫助下,將一個跨國犯罪團體搗毀,意義重大。


    沈意專注開車,如此不接地氣的國際新聞,自動成了過耳就忘的背景音。


    停好車後,沈意沒有及時上樓,而是順路買了兩托十二杯咖啡,招待工作室裏的員工。


    傅新詞已經將沈意對身邊人公開了,兩人出街的照片也被媒體沒到過幾次,但蔣雲瀾的影響力太廣,手段也太過高壓,沒人敢暴露沈意的形象照片。


    沈意一手提著衣服和咖啡的包裝袋,另一隻手上捧著另一托咖啡,從人群間穿過。


    快經過十字路口時,為了躲避一個騎單車的人,沈意往旁邊讓了一下,這一讓,他手上的咖啡杯傾斜,眼見就要盡數垮掉。


    沈意心髒都提了起來,為了避免慘狀,極力補救,往前踉蹌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迎麵而來戴著鴨舌帽的少年低著頭,快速擦肩而過時,托了沈意的手腕一把,穩住他的身形,以及搖搖欲墜的六杯咖啡。


    沈意鬆了一口氣,在綠燈跳成紅燈前,連忙踏上人行道。


    下一秒,沈意仿佛後知後覺什麽,輕輕皺了下眉,回頭看去。


    然而川流不息的車流和人海間,已經看不出剛剛是誰幫了他一把,他甚至連剛才那人的高矮胖瘦都沒看清。


    沈意晃了晃腦袋,甩掉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繼續朝大廈走去。


    就在沈意看不見的街角,一個少年半個身子掩在牆後,壓低的鴨舌帽下,露出一截細白的下頜。在少年寬鬆的褲管下方,左腳踝處,電子鐐銬的光點在不明顯地一呼一吸間閃爍,


    少年朝著沈意離開的方向,站了許久。


    -


    來到位於大廈高層的工作室,沈意在一聲聲“謝謝沈老師”中,將咖啡送了出去。


    沈意的人緣一向好。


    傅新詞從會議室裏出來,經過沈意身後:“來了?”


    沈意回頭,傅新詞卻從另一邊探頭看他。


    沈意再轉過去,傅新詞又跟著他玩兒似的換到這邊。


    最後沈意一轉頭,傅新詞快速在他唇上印了一個吻。


    一屋子員工笑得眼裏都是粉色泡泡,但沒有起哄,對於老板不分場合撒狗糧的行為,都習慣了。


    傅新詞走到前方,對沈意道:“來我辦公室。”


    沈意無奈跟上,從外套口袋裏掏車鑰匙,道:“車子還你……”


    話音未落,沈意指尖接觸到異樣的觸感,腳步一頓。


    沈意奇怪地低頭,伸出手,攤開。


    就見細白的掌心中,躺著一朵花。


    粉紫色,淡藍鑲邊,花瓣層層疊疊,幹燥薄脆,是一朵幹掉的桔梗花。


    “於是,開始有人把桔梗


    送情人也送給永不再見的人


    因為它既是永恒


    也是無望


    抑或是永恒無望的愛”


    番外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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