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從前健談的唐廣陌,今日也有些拘謹,隻夾了些麵前的那道菜。


    “唐兄,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蘇揚舲自然不會給他加菜,便對著一旁侍候的烏墨使了個眼色,烏墨便懂事的給唐廣陌也夾了一些炙羊肉。


    衛南尋沉默不語,淡淡向著唐廣陌的方向掃了一眼,唐廣陌也不知到底看到沒有,反正是把頭低得更低了,烏墨夾什麽他便吃什麽。


    午膳就在這樣古怪的氣氛裏結束了,蘇揚舲本來還想邀請唐廣陌用一些茶之後再一起離開。


    但是唐廣陌卻表現出恨不得馬上就走的樣子,他的眼神藏了些蘇揚舲看不懂的慌亂和焦急,蘇揚舲想著也許是公事他畢竟還要給工部尚書有個交代,便也不好在強留。


    兩個人便一起往府門走,走到門口時,突然有人跟在身後,道:“舲兒。”


    蘇揚舲回頭便看見衛南尋跟了上來,手裏還拿了件薄披風,他伸手接過披風,衛南尋卻並沒打算將披風給他,而是收進自己的懷裏,先他一步走到馬車旁邊,轉過頭說:“我與你一同去。”


    蘇揚舲怔了怔,臉上泛起一團淡淡的紅暈,湊近到衛南尋的耳邊,仰頭低語:“我是去辦公務,去去就回,很快的。”


    說這話的時候,蘇揚舲心裏莫名有些悸動,活了兩世,竟是第一次有人在等待著他回家。


    有人等的家,才算家吧。


    衛南尋忽而垂下頭,將身子微微前傾,貼著蘇揚舲的耳側:“我要與你同去,西山多野獸,我怕舲兒被哪隻小狐狸叼了去。”


    多大的狐狸能把人叼走?


    雖然心知他又在說渾話但那縈繞在耳邊的熱氣卻是真實的,讓蘇揚舲心裏軟了下來,想來他一個皇子,帶個人去也沒人敢多言什麽,便笑著應允了。


    蘇揚舲發現衛南尋每次都能準確找到他的耳朵的位置,但若是找別的東西,卻總是要靠手來摸著尋找,這也還挺奇特的。


    不過又一想要是在他的臉上也要摸索著才能找到,那可就尷尬死了。


    唐廣陌跟在他們後麵,看到他二人一同上了馬車,本來已經落了的冷汗,又猛地糊了一頭。


    他抬頭間感覺蘇揚舲的目光若有似無的看向自己,惶惶之間竟然踩空了馬凳,尹川倒是眼疾手快,伸了一隻腳出來從背後踢了唐廣陌一下,算是給他穩住了身子。


    他麵色閃過一絲慌亂,旋即鎮定下來,牽出一抹勉強的笑容,道:“多謝。”


    尹川「哼」了一聲,小聲嘀咕了句「真笨」,便雙手抱胸昂首跳到了旁邊的牆圍上,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倒是坐在前麵的允樂伸手拉了唐廣陌一把,他才顫顫悠悠的爬上了馬車,鑽進車子裏麵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點腿軟。


    “唐大人莫不是怕衛某?”衛南尋淺笑。


    “不,不,不…”唐廣陌驚慌的搖了搖手,咽了咽口水,強做鎮定,深吸口氣道:“衛質子聲名在外,唐某、唐某隻是被衛質子的氣勢所折服,不敢造次。”


    唐廣陌這樣的說辭也算合理,衛南尋上過戰場,身上難免會有殺伐的氣勢,普通人自然是有些怕他的,就連蘇揚舲第一次見他時,也有些畏懼。


    但,蘇揚舲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他半眯著眼睛並未多說什麽,心裏卻沒安生,悄悄又在想原書裏的劇情。


    最近他發現自己好像對於原書裏的劇情,越來越模糊了,明明都是自己寫的。


    可是曾經那些清晰的事件,現在卻像是隔了層紗簾,總是看不清楚。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4章


    倒v結束 ◇


    鴛鴦


    西山獵場占地千頃, 在半山腰的草甸上蓋了座皇家別苑,每年薑帝的千秋日,他都會提前帶了一眾妃嬪親眷在這個別苑裏住上一段時間,此時恰逢四月半, 春花爭相開放, 西山上的高山杜鵑也會在這時綻放, 火紅火紅的十分壯觀。


    坐在馬車內, 蘇揚舲饒有興致的介紹著西山的一片一片高山杜鵑。


    “南尋從北方而來, 應是沒見過這樣壯觀的場景。”其實他自己也沒見過, 當初寫這裏的景致時,剛好看了新聞中, 南方的某處山中一到四月半, 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開的極其絢爛。


    “桑都裏的王公貴族也會養杜鵑, 可惜十有八九都是當年來時開一次花, 花謝杜鵑也就死了, 不知緣由。”衛南尋淺笑著, 眼角也會有意無意掃向唐廣陌, 他眉梢輕佻問:“唐大人家在何處, 家鄉是否也有杜鵑花?”


    唐廣陌麵色一窘,他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嘉陵關人, 而且此刻他也猜不出衛南尋的意思, 猶豫了半天而未出聲。


    蘇揚舲卻先說:“說來我倒覺得唐兄口音與尹川那孩子有幾分相似, 想必家鄉是在北方的郡縣?”


    “是,下官家鄉在雲中郡。”


    “雲中郡?怪不得,那裏與嘉陵關相鄰, 口音相近也就說得通了。”


    蘇揚舲悄悄看了看衛南尋, 又望向明顯緊張慌亂的唐廣陌, 心中的疑惑有更深了幾分。


    說話間馬車車駕也駛進了行宮,因千秋日臨近,獵場未對開放,諾大的草場之上隻是零零星星有幾個趕工期的做工之人。


    馬車直接駛向了行宮別苑的正殿前。


    三層高的寶華殿巍峨端正,符合皇家一向的審美觀念,宏大的建築依山而建,後麵的青山上一汪飛瀑湍急而下,濺起的水霧將大殿籠罩起來,仿佛是在雲中的仙宮。


    說一句美輪美奐卻也不過分。


    寶華殿底層圍著竹柵,幾個工匠走進走出,行色匆匆。


    蘇揚舲仰頭望了望宮殿,轉頭對唐廣陌道:“所謂修繕,不過是重新描繪漆畫?”


    唐廣陌點點頭,抬手指了指二層的幾個描繪工匠,說:“殿下你看,此處水氣深重,描繪後很容易脫落,所以工部每隔兩年都重新找匠人來描繪。”


    蘇揚舲從馬車上下來,撩起衣裙就要往殿裏走,誰知剛走了兩步便被唐廣陌攔住,他說:“殿內雜亂,恐會髒了殿下靴裙。”


    “我既然來了,必是要弄清楚進度如何的,不進去怎麽能弄清楚?難道工部便是如此敷衍的嗎?”蘇揚舲冷了臉,他抬腳就往裏走。


    這一次,又被衛南尋攔住了腳步。


    “此處風大水涼,舲兒多搭件外衣。”他抖了抖手中一直抱著的外衫披風,動作輕柔的為蘇揚舲穿上。


    衛南尋轉身向回走,經過唐廣陌身邊時,拍了拍他的手臂。


    唐廣陌自是不敢再多言什麽,甚至連眼睛都不敢再抬一下,攥緊手心小心翼翼跟著一起進內查看。


    “母妃,我要下車,要騎馬!”


    一望無垠的草場之上,緩緩駛來輛華麗馬車,馬蹄車輪踏過留下一道長長的花葉泥痕。


    車簾微微掀起,有個七八歲的女孩露出了半個腦袋,興奮地指著不遠處的幾十匹駿馬,很快,那個露出的半個毛茸茸的腦袋就被一隻女子的手按了回去。


    隨後,那婦人小心翼翼的向外望了望,又很快將車簾放了下來。


    她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眼角含笑,就連手指都激動的有些不受控微微顫抖。


    “母妃,你臉上怎麽這麽紅?是不是又不舒服?”


    “玄兒,母妃沒事,母妃隻是坐車久了,頭發暈。倒是你,生了病還不好好養著,還要騎什麽馬?”


    馬車內的婦人是薑帝最寵愛的寶禧妃,而她身邊的小女孩則是薑帝最喜愛的小公主,蘇玄玄。


    玄兒公主很懂事的坐在了旁邊,她的眼睛卻是一刻不停的從車簾縫隙向外張望,公主不似皇子,可以有諸多機會離開皇宮,今次若不是她染了風疾,太醫要她最好到行宮別苑來養病,怕是也沒機會來這個廣闊天地。


    寶禧妃是被北遼人送來和親的公主。


    表麵上她們母女二人說是薑帝後宮最受寵的人,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因著寶禧妃的身份,她怕是此生也隻能止步於妃位上了。


    一個異族的公主無親無故想在這個錯綜複雜的皇宮立住腳,遠比想象中更難。


    行宮中有湯泉殿,這次薑帝特許她們二人住進了隻有帝後才有資格進入的湯泉殿。


    車馬駛入湯泉殿前,寶禧妃和公主先後下了馬車,先行的幾個內侍早早就將寢殿灑掃整齊,待到她們來時,殿內一應已經準備好。


    隨行而來的還有太醫局兩個擅長小兒科的聖手,另外薑帝還專門撥了兩個女侍醫照顧年幼的玄兒公主。


    寶禧妃坐在臥房的窗邊藤椅上,如桃花般含水的眼眸隻看了一會那兩個女侍醫伺候蘇玄玄喝藥,就焦急的往窗子外望。


    她隻看了外麵一眼,便又趕緊收回了目光,眸中的水光似乎更重了。


    總算兩個人將公主哄睡了,便一起退了出去,寶禧妃迫不及待的壓低嗓子,向外麵呼喚:“銀杏,進來。”


    貼身侍女銀杏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寶禧妃示意她將門關好,低語幾句後,兩個人便走進了昏暗的偏室。


    再出來時,寶禧妃卻穿了銀杏的宮女裝,她垂著頭拎上茶壺走了出去。


    尹川貼著衛南尋耳語幾句,隻見衛南尋眉頭緊皺,低聲問:“你確定沒看錯?”


    尹川乖巧的點點頭,“殿下,要不要我把他打暈問問?”


    “打暈?”衛南尋無奈的笑笑,轉頭向溫泉行宮的方向望著,風卷起他的衣袖,他撥了撥青紗,一雙濃黑的眉目向下看了看,道:“我隨你一同去看看。”


    衛南尋從車上拿了兜帽,將兜帽上的幕離放下,與尹川一起走向行宮。


    皇家行宮,他來做什麽?


    原來尹川一路隨著馬車來到獵場之內,少年心性的他好奇心重,便踩著房頂繞著行宮先轉了一圈,哪知走到溫泉行宮時,卻在一處荒僻的行宮裏看見了個老熟人。


    他雖然心智尚未成熟,但也察覺有異,便趕緊回來稟告衛南尋。


    二人避開工部那些官員的視線,便一起飛上了屋頂,尹川拽著衛南尋的衣袖待他向那處跳躍。


    衛南尋眼睛和武功都還未完全恢複,但常年習武,腳下仍還是輕便的。


    即使不能與尹川相比,但是在屋頂跳躍這等小事還是遊刃有餘的。


    尹川停到了一處廢棄的宮殿上方,半蹲下身子,抬手拉了拉衛南尋的裙角。


    衛南尋也蹲下了身子,撈起幕離,向下方張望。


    長滿荒草的廊下,有一錦袍男子,鮮衣華服,容貌俊秀,出神的向院落的那扇門眺望,像是在等著什麽人。


    尹川低聲道:“殿下可能看清,是奚漾無疑?”


    衛南尋凝神看著下方,說:“雖然看不清樣貌,但看身形確是他。”


    作為北遼使臣的奚漾不好好在盛京城的花萼樓裏待著,跑到這荒僻的皇家行宮做什麽?


    是要見什麽人?


    他正在深思時,便聽見旁邊的尹川低聲驚呼:“是個宮女。”


    “不,是兩個宮女。”


    衛南尋伸手按住他的頭,捂著他的嘴巴向下輕輕壓了壓。


    他伸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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