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她忘記這件事,林容曦又說起了別的:“近日長安城中流傳了一個新的話本子,叫什麽《將軍與公主》,還編成了戲呢,清月格外喜歡,準備叫個戲班子來宮裏演,這下《將軍與公主》更是名聲大噪了。”


    徐洛音不由得失笑,她倒是會賺錢,用公主頭銜給自己的的話本造勢。


    兩人閑聊許久,徐洛音終於沒那麽難受了。


    分別之時,她送林容曦出府,歉然道:“你來找我,我卻哭了一場,實在不應該。”


    “有什麽關係,”林容曦不以為意道,“不過下次我來沈府的時候,你必須高高興興的和沈大人一起迎接我。”


    徐洛音笑著應好,隻是神色還有些迷茫,她和沈韶真的能回到從前嗎?


    見她如此,林容曦歎道:“阿音,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看開些,人這一輩子是為自己活的,不要給自己套上枷鎖,那樣真的很累。”


    徐洛音神色怔忪,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有個小團子飛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腿,歡快地喊道:“娘親娘親!”


    林容曦一臉無語地看著自家女兒,沒好氣地問:“沅沅,那我是誰?”


    沅沅抬頭左右看看,懊惱道:“我怎麽又認錯娘親了……”


    兩人啼笑皆非,沈麟卻認真安慰道:“沅沅,不是你的錯,是大人們太高了,下次我抱著你找娘親。”


    沅沅笑容燦爛:“麟哥哥真好!”


    徐洛音和林容曦對視一眼,都露出一個會意的笑,這兩個孩子倒是可以定個娃娃親。


    送走林容曦母女倆,徐洛音問道:“麟兒,你是不是喜歡沅沅?”


    方才他在院子裏笑得格外開懷,已經許久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了。


    沈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囁嚅片刻,紅著臉跑遠了。


    徐洛音怕他摔著,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正要離開,手卻被人牽住了。


    她茫然地扭頭,竟然看見了沈韶,現在天還沒黑呢,他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他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溫聲解釋:“今日不忙,我便想著多和你待一會兒。”


    兩人便往韶光院走去。


    沈韶問:“方才太子妃來了?我似乎看到了東宮的車駕。”


    徐洛音頷首道:“帶著沅沅來的,麟兒和她玩得很開心。”


    “既然如此,那便請她不忙的時候來沈府做客吧。”


    “容姐姐說她近日無聊得緊,準備常常過來,這樣麟兒也能高興些。”


    沈韶讚同地點頭:“不過還是要謝謝她,等太子回來之後,我便登門道謝。”


    兩人像往常一樣隨意閑聊著,隔閡似乎也不複存在,不過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


    夕陽沉沒之時,沈韶主動提及那件舊事。


    “南疆之亂時,原本領兵打仗的是吳家人,你也知道,吳家向來屍位素餐,將軍一職是當時的吳妃舉薦的,隻會紙上談兵,先帝信任愛妃,便將平亂之事交給了吳家,我的祖父極力勸阻也無濟於事。意料之中的,敵方勇猛,我方節節敗退,我朝岌岌可危。”


    他將往事緩緩道來:“你的祖父徐老將軍雖年事已高,但在風雨飄搖之際依然主動請纓,帶著你的叔伯們前去平複叛亂。”


    說到這裏,他又提起一件事:“你曾說過四公主李緋月針對你,這不是沒有緣由的,徐家與吳家也因此事有了舊怨,隻是你爹爹沒有放在心上罷了,吳家卻是確確實實嫉恨徐家搶了功勞的,但是礙於徐家救了整個江山,得了先帝的嘉獎,不好發作。”


    徐洛音微愣:“可是是他們吳家不會領兵在先,怨恨我們徐家做什麽,而且吳家有什麽功勞?”


    “吳家小人之心,黑的也能說成白的,這樣做並不奇怪。”沈韶耐心解釋,又繼續說道,“當時南疆已攻打到長安城外一百裏的地方,京城唾手可得,南疆將士自然士氣高昂。饒是徐老將軍再如何奮力抵抗,還是被攻打至長安城外五十裏。不過好消息是,南疆士卒已殲滅一半,我朝人多,優勢更大。”


    說到這裏,他卻沒有什麽高興的神色,愈發沉重道:“但是誰都沒想到的是,南疆有援兵,還出其不意地搞了幾次偷襲,死傷慘重,我朝將士人心惶惶,還未穩住軍心,南疆便發起了進攻,軍令傳到皇宮,讚成派兵增援和拒絕增援的朝臣各執一詞,拒絕增援的大臣,以……我的祖父為首。”


    徐洛音震驚地望著他,喃喃道:“你說什麽?”


    馬上就要殺到長安了,怎麽可以拒絕增援呢,若是增援,還有活的希望,拒絕增援,那不就要一起死了嗎?


    沈韶艱澀地開口:“祖父性子古板,一心隻想保護先帝,所以……”


    “所以文氏說的不錯,我們之間隔著的是血海深仇,”徐洛音站起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的親人的命不是命,隻有皇帝的命最重要,對不對?”


    真是可笑,一句輕飄飄的保護皇帝就可以讓徐家人平白送命,若是祖父堅持不住呢?若是南疆人攻打進皇宮呢?他們哪裏還會有今日的好日子!


    祖父和叔伯們的犧牲,真的值得嗎?


    徐洛音心如刀絞,可她卻笑了起來。


    她對沈韶的愛,在諸位長輩麵前,忽然變得不值一提,若是早知如此……她一定會及時抽身,可是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麽當初她沒有勇氣去問一問當年的事?


    沈韶張了張口,想告訴她南疆之亂了結之後祖父鬱結於心,沒多久便過世了,想告訴她沈家一直對此極為愧疚,想告訴她很多很多,可再多的話也挽回不了徐家人的性命。


    就算是她的夫君,就算他救過她很多次,他也沒有立場勸她接受現實。


    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沙啞地開口:“阿音,你怎麽想?”


    一片黑暗中,徐洛音靜靜地望著他的眉眼,輕聲道:“沈大人,我們和離吧。”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各位寶貝(叼玫瑰出場)預計要虐個兩三章,但是不要離開我好嗎,我會給你們發紅包(被玫瑰刺紮到嘴)……(忍著說完)嗚嗚嗚千萬不要拋棄我虐完之後就是甜甜甜了(太疼了狼狽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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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堅定


    窗外, 丫鬟輕手輕腳地點亮燈籠。


    春風和煦,燈籠輕晃,暖光撒到室內, 平添幾許溫柔。


    沈韶目光深沉地望著她,薄唇輕啟:“我不會和離的。”


    徐洛音也冷靜了幾分,隻是神色依然堅決, 輕聲道:“已經到這一步了,何必強求?”


    她望著他,眸中含淚,哽咽道:“你對我的喜歡還很短暫, 可以及時抽身的, 依你的相貌、人品與官職, 以後可以再娶一個比我更好的高門貴女……”


    “可是世上隻有一個徐洛音, ”他打斷她的話,“我愛的是徐洛音, 不是旁人。”


    她說的是“喜歡”,可他卻將“愛”宣之於口。


    徐洛音張了張口,最終還是說道:“都說男子薄幸,想必你也會如此, 很快便會將我拋之腦後……”


    “阿音, ”沈韶再次打斷她的話,言語中帶著難以置信, “你將我當成什麽人?”


    “救命恩人, 以後,我會繼續將你當成救命恩人對待, ”她盡量穩著聲線, 可唇齒卻在輕顫, “這幾個月的時光,我們一起忘了吧。”


    她永遠不可能將他視為仇人,可是也無法忘記往事,做不到保持現狀,那就回到最初好了。


    見她神色堅決,沈韶知道她一時半刻是不會改口的,於是他默了片刻,緩和道:“阿音,你讓我好好想想。”


    徐洛音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輕聲應了聲好,又道:“今日我便搬走,以一個月為期,一個月後你將和離書交予我便好。”


    她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了,怕自己會立刻反悔,她根本無法割舍。


    “明日再走,”沈韶皺眉,“天色已晚,我擔心你的安危。”


    徐洛音想拒絕,他卻冷聲道:“阿音,若是拒絕,我保證你永遠出不了這扇門。”


    她抿了抿唇,沒再開口。


    沈韶不動聲色地望著她,見她妥協,沒有關心什麽一個月之期,而是問:“搬去哪裏?”


    “自然是我二哥的宅院。”


    靖南侯府是回不去的,早已被貼上了封條,裏麵的東西肯定也被洗劫一空,除了那處宅院,她無處可去。


    見她告訴他了,沈韶聞言稍稍鬆了口氣,立刻道:“好,現在我便著人去仙客巷收拾。”


    她婉拒道:“明日我和綠袖紅裳一同收拾便好,還有趙淩那些侍衛呢,不必麻煩沈大人。”


    一口一個沈大人,讓沈韶眉宇緊擰,但他沒有說什麽,應了聲好。


    兩人商議之後,便再也無話可說了。


    沈韶有些受不了安靜的氛圍,關心道:“今日有沒有腹痛?”


    徐洛音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沒有回答,事到如今,他還沒看出來她是裝的嗎?


    沈韶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他叮囑道:“記得備好紅糖和薑塊,每日喝一碗,不要太過勞累,也不要哭,我會……安排好一切。”


    他本想說“我會盡快接你回家”,但思索片刻,他沒有說出口,若那件事不是他設想的那樣,豈不是給她希望之後又讓她失望。


    稍晚,徐洛音宿在了書房。


    他們沒有爭吵,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大打出手,一切都發生地極為平靜,甚至沒有驚動韶光院裏的下人。


    像石子落入湖中,泛起幾絲漣漪,湖麵很快便恢複如初,過往的行人不會注意,隻有湖水與石子知道,他們都變了。


    就像今晚,她昏昏欲睡之時,不會有人再來打擾。


    腮畔劃過一行清淚,徐洛音閉上眼睛,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沒想到下一刻便墜入夢鄉。


    翌日清晨,她帶著幾身換洗衣裳與兩個丫鬟、五個侍衛,靜悄悄地離開了沈府。


    她決絕地離開,甚至沒有回望一眼。


    一直來到仙客巷,進入宅院,徐洛音終於說道:“一個月後我會與夫……沈韶和離,日後我便與沈家沒有關係了,此事先不要外傳。”


    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姑娘和大公子每日都那麽親密,怎麽忽然要和離了?


    徐洛音黯然道:“發生了一些事情,你們不要多問了,先收拾宅院吧。”


    眾人齊齊應是,開始分工進行灑掃事宜。


    這裏已經許久未住過人,落了一層厚厚的灰,牆壁上還有不少蜘蛛網,院子裏的花大多也枯萎了,處處都要耐心清掃。


    徐洛音和他們一起做事,手上忙著,心裏便不會想那麽多,往往停下之後,閉上眼睛便睡著了,過得充實又平靜。


    唯一不好的一點是近日胃口不佳,看見肉便倒胃口,沾不得一點葷腥。


    紅裳擔憂,想請個郎中,徐洛音拒絕了,她離開沈府的時候幾乎沒帶什麽錢財,拿簪子換了銀兩勉強度日,何必大費周章,她隻是食欲不振罷了。


    幾人忙活了幾日,終於將宅院收拾好了,同時也迎來了一位客人——王朗。


    徐洛音根本沒想到他會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將他請進來,奉上一盞茶,略有些局促地問:“王校尉怎麽過來了?”


    他極快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垂眸道:“聽聞你搬到了這裏,便想著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徐洛音怔了下,問:“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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