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邱慧君的這件事貌似不存在危險因素,就算他忍不住好奇心非要參與,似乎也沒什麽安全隱患。


    時鹿不再和他糾纏,將邱慧君的事情簡單描述了一遍,又把趙書藍調查到的結果也一並告知。


    “我現在很糾結,本來覺得這件事很簡單,結果才發現沒那麽簡單,所以我該不該把翁向謙疑似死亡的消息告訴邱慧君?”時鹿正苦惱著,就聽到旁邊傳來小小聲的吸鼻聲,她轉過頭,發現裴奕昀正在悄悄抹著眼淚。


    “我不是哭,隻是被兩個人的感情感動了。”裴奕昀吸著鼻子,“那個翁向謙肯定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才會故意做那些事情,遠遠的逃離開就是為了不讓心愛的妻子看著自己死去。”


    沒想到年紀最小的裴奕昀居然這麽感性,聽著她那幹巴巴的敘述都能難過得掉下眼淚,以後一定是個癡情種。


    時鹿在心裏感慨。


    相反另一位就表現得十分冷淡,封臨初眼底纏著困意,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她不是讓你告訴她,你就告訴她好了。”


    “不行!翁向謙做那麽多就是為了隱藏死訊,我們應該替他保守秘密,萬一邱慧君知道真相後想不開怎麽辦?”裴奕昀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暗示邱慧君知道真相後可能會選擇自殺。


    他的顧慮倒是和時鹿不謀而合,正是因為擔心邱慧君會接受不了,才會猶豫該不該告訴她真相。


    封臨初不明白,這麽點小事何至於大晚上聚集在這開會討論,答案顯而易見,尊重當事人的意願就好。


    既然是成年人,就應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如果害怕得到不好的結果,最開始就不要那麽固執的去尋找答案。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麽多兩全其美的事情。


    見封臨初不說話,兩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他,遇到無法抉擇的困境,找大師兄就對了。


    封臨初:“與其糾結那些,不如先確認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戶籍沒有注銷,卻在管理局係統裏填報死亡,這已經屬於異常情況,當地行動組是有義務核實清楚。


    向隊裏打過招呼,得到唐信忠批準,便可以用官方身份出麵。


    隔天下午,通過管理局那邊的信息,他們拿到了翁向謙同門的地址。


    裴奕昀好奇事情的真相,也要跟著一塊去,裴家父母原本不同意,擔心他又被什麽奇怪的東西纏上,後來得知隻是找個人,又有封臨初在身邊跟著,也就鬆了口。


    師兄妹三人搭乘著裴家的車,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翁向謙的同門師姐的住處。


    翁向謙和高玉師出同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雖說是同門,但兩人關係泛泛,甚至正兒八經的見麵都沒有幾次。


    高玉先拜的師,奈何自身天賦有限又吃不了苦,沒學兩年便放棄回歸校園,之後讀了個汽修專業,以前學的那點東西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翁向謙和她不同,腦子聰明還能吃苦,各類簡單的術法都學的有模有樣,更厲害的是人家學業也沒完全丟掉,考了所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又找了份輕鬆的辦公室工作,加之搞玄術來錢快,偶爾外出打打怪,賺得可比上班多得多。


    兩個人的師姐弟關係就好比同過窗,但畢業後就再也不往來的高中同學,所以當翁向謙主動找上高玉的時候她也很詫異。


    更離譜的是剛見麵,翁向謙便提出希望高玉幫忙收屍的請求。


    翁向謙說他得了不治之症,就快要死了,他沒有親人,擔心咽氣之後在房子裏發爛發臭,沒人收屍。


    高玉知道他畢業沒多久就結了婚,問了之後才知道兩個人正在鬧離婚,之後又在他們家被女方父母一頓劈頭蓋臉的辱罵,隻覺得他們家欺人太甚,一氣之下就答應了替他收屍。


    回到自己住處,高玉和以前一樣過著兩點一線的平淡日子,沒過幾天,翁向謙拎著一小袋行李出現,他看起來和上次見麵時沒什麽差別,就是臉色蒼白了些許。


    翁向謙在高玉家借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自己跑到了醫院掛了急診。


    是的,翁向謙還沒死,但醫院那邊已經通知家屬做好心裏準備了。


    時鹿幾人是以管理局的身份來的,高玉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回答的時候也很配合。


    翁向謙來的時候說所有的事他都安排好了,他的死訊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也不需要葬禮,一把火燒了,找塊空地撒了就行。


    事實上高玉就是想通知也沒辦法,她去哪認識翁向謙身邊的人啊。


    “雖然是同門,但我和他真的不熟,也就有空的時候到醫院給他送點湯喝,好吧我承認,其實我就是貪他給我的五萬塊,我可以發誓,他的事情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高玉頓了頓,眸光掃過眼前的三人,“幾位,翁向謙是不是犯了什麽事?”


    管理局找他們這樣沒有名氣的小人物,除了抓人,還能有什麽事。


    大家都是人,擔心惹上麻煩也在情理之中,時鹿用官話解釋道:“沒事,我們不是來抓他的,就是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他把信息登記為死亡,但戶籍卻沒有注銷,按照規定過來核實的。”


    “原來是這樣啊。”高玉臉上表情鬆懈下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犯了什麽事,躲我這來了。”


    其實高玉不是沒有懷疑過翁向謙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才跑她這躲災來的,隻是後來見他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才慢慢打消了這個念頭。


    高玉領著幾人前往醫院,見到了躺在病床上,麵如白紙的翁向謙。


    他的情況很差,臉上還戴著氧氣罩,脖頸和手背的皮膚幹枯褶皺,時鹿前不久見過差不多的情況,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反噬,也是使用過本體無法承受的高階術法所付出的代價。


    翁向謙情況特殊,醫院給他安排了單人病房。


    聽到管理局的人來找,翁向謙虛弱地睜開眼睛,他的雙眼就像被蒙上了磨砂紙,連輪廓都看不清,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封臨初站在病床前看了幾秒,神情凝重。


    裴奕昀仔仔細細確認過,還是沒忍住,呼出口大氣說道:“他這副模樣,不像是生病啊,倒像是反噬。”


    聽到聲音的高玉局促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能不能聽,不聽吧又好奇,聽吧又擔心知道得太多。


    終究好奇心還是戰勝了理智,高玉豎著耳朵,輕聲提醒了一句:“他是全身器官衰竭,而且速度極快,醫生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時鹿抿著唇,往封臨初身邊靠了靠,壓著聲音問道:“師兄,他是不是做了什麽,所以邱慧君才能沒事,但他自己卻遭到了反噬?”


    邱慧君車禍後的傷勢極其嚴重,轉眼卻在幾個月內複原,就算是醫學奇跡也該有個恢複期吧。


    隻是時鹿無法肯定,畢竟這聽起來太過不可思議,如果真是翁向謙做了什麽才救回的邱慧君,那不就等於是一命換一命?


    這種事就算是父母兄弟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能注意到翁向謙的反噬與邱慧君有關,封臨初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替命術,他把壽命換了出去。”


    聞言,時鹿的心小小地顫動了一下,饒是她早有準備,還是止不住愕然。


    幾個人就隔著寸許的距離,即便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還是避不過其他人,裴奕昀驚詫地瞪大雙眼:“替命?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替命吧?”


    說完他急忙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往病床上看了一眼。


    封臨初見到邱慧君的第一眼就聞到她身上有死人的味道,隻有真正死過的人,身上才會出現那種味道。


    這就意味著,邱慧君在瀕臨死亡前被人強行留住了性命。


    然而這並不夠,壽命已經走到盡頭的人,就算多留住一口氣,也支撐不了多久。


    他們不是當事人,甚至都不認識翁向謙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和邱慧君曾經經曆過什麽,有著怎樣的情感,無法切身體會他心甘情願替她去死的那份毅然決然。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真的這麽做了,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了另一個女人的性命。


    “我記得之前有看過替命術的相關資料,涉及壽命的術法通常都是禁術,而且基本上都是拿來害人的,想活得越久,要害的人就越多。”裴奕昀看著下意識看了翁向謙一眼,“就算是自願為他人替命,也換不來幾年壽命,這是不是意味著邱慧君也活不了多久了?”


    封臨初:“極限是十年。”


    即便是用一個人的性命去換另一個人,最多也不過十年。


    這時,病床上的翁向謙隱隱約約聽到邱慧君的名字,顫巍巍地想抬起手,隨即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第92章


    費了點力氣,翁向謙扯下了臉上的氧氣罩,又連著幾聲悶咳,高玉見狀上前幫忙把人扶著半坐起,把枕頭墊在他的身後,然後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


    翁向謙耷拉著頭,他看不清東西,也就懶得費力氣往突然到訪的客人方向看去,有氣無力道:“你們、你們是慧君找來的?”


    “別、別告訴她我的事情,拜托、拜托你們。”


    時鹿:“可是她一直在找你,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嗎?”


    看到翁向謙現在這幅模樣,時鹿倒是有點明白他當那樣離開邱慧君的用意,正是因為太在乎對方,寧願用恨與她劃清關係。


    “找累了,也就不找了。”說完一句話,翁向謙停下來歇了幾口氣,“忘記一個人,很容易的。”


    如果願意見麵也不會等到現在,時鹿知道沒有再勸說的必要了,與封臨初對視一眼後,轉身離開。


    “嗚嗚嗚~”


    幾人剛走出醫院,抑製不住的抽泣聲傳來,時鹿和封臨初同時扭過頭,果然看見了淚流滿麵的裴奕昀。


    得知真相,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翁向謙奄奄一息靠在床頭的畫麵,就像那些讓人哭斷腸的愛情劇結局那般,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無法相守。


    更讓人難過的是,故事眼看就要走到結局,女主角卻還不知道男主角即將離世的消息。


    越想越難過,裴奕昀抹著眼淚,抬頭就撞進麵前二人‘這個人我不認識’的嫌棄目光中,他們不僅麵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無動於衷。


    “你們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剛見證了這麽偉大的愛情,難道就沒有想流淚的衝動嗎?”裴奕昀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用眼神控訴他們的冷血。


    時鹿反駁道:“見證這個詞有點不太準確,我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矢誌不渝的事情,隻看結果的話很難共情吧。”


    裴奕昀不讚同:“一個都願意為另一個去死了還不夠矢誌不渝嗎?”


    看著淚眼婆娑的裴奕昀,時鹿頓住,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情感太過缺失,才無法共情。


    她稍稍反思了下,麵對這樣的情況,不走高冷人設的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確實不太對。


    想通後,時鹿板起臉認真地看著他:“雖然我沒有流淚,但我好像又相信了愛情。”


    她信心滿滿,她都能相信愛情了,不可能不算共情。


    裴奕昀果然被安撫好:“你說的對,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


    別說,這位二師兄還挺有少女心的。


    裴奕昀出生好,年紀也不大,父母感情和睦,從小到大都被寵愛著,行為舉止自然比較單純一些。


    除了體質偏陰以外,就是個十足十的人生贏家。


    鑒於翁向謙的請求,也是遺願,時鹿終究沒有把實情告訴邱慧君。


    一周後,時鹿接到了邱慧君的電話,本以為她是來詢問找人的事情,沒想到她說的卻是人已經找到了。


    說是五天前出門辦事的時候偶然看見一位老人被摩托車剮蹭到,肇事者畏罪潛逃,邱慧君好心幫忙把人送到附近醫院,偶然間看到坐在輪椅上,準備做檢查的翁向謙。


    或許這就是天意,連老太爺都看不下去,安排下這一出讓兩個人見上了最後一麵。


    翁向謙是在昨天淩晨的時候離世的,前一天傍晚一直在下雨,有些冷,邱慧君坐在病床邊上,一直握著他的手,陪在他身邊。


    電話裏邱慧君並沒有提到翁向謙用他的命換回了她的命的事情,打這通電話也隻是為了告知時鹿一聲,同時還表示以後會好好生活,最後再次表達了謝意。


    邱慧君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似乎又沒那麽平靜,隻能聽到聲音的時鹿也不能確定。


    電話被掛斷,時鹿握著手機沉默了很久,沒想到他們最後還是見到了對方,還是以這樣偶然的方式。


    原來現實中真的有一個人心甘情願為另一個去死,他們的感情明明沒有表現出多麽熱烈,卻深深烙在每一個人的心裏。


    忽然間,時鹿有些想知道兩個人之前經曆過什麽,才能讓他們這麽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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