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公主已經喝完藥,葉嬤嬤才低聲道:“將軍,公主府被禁軍圍了。”


    臨清筠眉梢輕挑,示意葉嬤嬤和他一起走得離江殊瀾的床榻遠些了才問:“什麽理由?”


    “領頭的人說昨夜雲月公主府裏進了刺客,雲月公主險些遇刺,才和皇上請調了這些禁軍全城搜捕。”


    “有人聲稱親眼看見刺客逃竄至我們府上,所以雲月公主帶了幾百禁軍過來,想進府搜查。邢愈帶著護衛正攔在門外。”


    但禁軍人數遠超公主府的護衛,若正麵衝突恐怕會把事情鬧大,也許攔不了多久。


    “昨夜去雲月公主府的人,可曾真的露出破綻?”臨清筠問。


    葉嬤嬤心裏一頓。


    臨將軍知道殿下昨夜派了人去雲月公主府?


    “奴婢問過邢愈,他說做得很幹淨,雲月公主並無實證。”


    臨清筠微微頷首。


    看來邢愈還算可用。


    “你先準備些新鮮瓜果送來,再讓府裏人去報官,就告雲月公主濫用私刑,草菅人命。”


    葉嬤嬤很快明白將軍的用意。


    江柔沒死沒傷,卻實打實沾了一條人命。江柔是深受皇帝寵愛的公主,連禁軍都可由她調遣,簡單告官不會管用,但也能把她做的事捅出去。


    隻是葉嬤嬤心裏的疑惑更深了些。


    殿下自幼時起服完藥便不愛吃蜜餞,隻愛吃些清甜的新鮮瓜果解苦味。


    但這是殿下身邊人才了解的小習慣,將軍如何得知?


    待葉嬤嬤離開,臨清筠才召出暗處的影衛夏答。


    “讓夏問調些親兵過來。一炷香之內解決門外那些禁軍。”


    方才林謹說過,服完藥一炷香之後,江殊瀾也差不多要轉醒了。


    “卑職遵命。”


    夏答領命後正欲離開,卻被叫住了。


    “讓所有人都看清江柔此時的模樣。”


    她親自過來,應是戴了帷帽。瀾瀾有意讓人按荷雪死前的模樣剪去她的頭發,她便別想遮掩。


    “是。”


    臨清筠很快回到江殊瀾身邊,輕輕牽著她的手等她醒來。


    江殊瀾臉上不正常的酡紅正慢慢消退,也不再出冷汗了,隻是仍眉頭緊鎖,嘴裏不時含糊地呢喃著什麽。


    第五次聽見她輕喚自己的名字時,臨清筠握著她的手,俯首虔誠而專注地在她頰側落下一吻。


    他凝眸注視著她,眼底是平日裏掩藏得很好的偏執在意。


    以往江殊瀾病中隻會喚她的母後,但如今她意識模糊間,他的名字也會從她唇齒間掠過。


    臨清筠心疼她此時的難受,卻也忍不住因她此時的脆弱無助而暗生歡喜。


    扭曲,矛盾,也十分真切。


    也許她已經開始依賴他了。


    他似乎真的聽見了嬌美花瓣一點一點因他而舒展開來的聲音。


    *


    意識還未完全清楚時江殊瀾便嚐出了嘴裏苦澀的藥味,她下意識皺了皺眉。


    很快她便感覺到有人正緊握著她的左手。


    熟悉的溫熱不斷傳至她心底,把那些在夢魘中纏繞得她無力掙脫的黑色藤蔓都驅逐幹淨,再牽著她一步一步走出迷霧,回到愛人的身邊。


    長睫輕顫,江殊瀾睜開眸子,回握住臨清筠的手,微啞道:“一醒來就能看見你,真好。”


    聽見自己不正常的聲音,江殊瀾眉間起了蹙痕。


    臨清筠的心被她這句話擰了一下。


    “還有哪裏覺得不舒服嗎?”他輕聲問。


    江殊瀾微啟唇卻沒說什麽,隻搖了搖頭,又點點頭,抬手指自己的脖頸。


    臨清筠眉目柔和地看著她,“不喜歡自己現在說話的聲音?”


    江殊瀾委委屈屈地點頭。


    太難聽了,像被石子碾過磨過,粗糙沙啞。


    “方才我已經喂你服了林太醫開的藥,很快就會好的。”


    她臉上委屈的小表情很是鮮活靈動,臨清筠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看見她隨之輕輕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臨清筠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逾距,動作一僵,很快準備收回手。


    但江殊瀾卻自然地拉下他的手牽住,不願開口說話,便又指了指放在不遠處的新鮮瓜果。


    “想吃嗎?”臨清筠問。


    江殊瀾望著他點了點頭。


    被她乖巧微懵的模樣取悅了,深藏的某些惡劣悄悄冒頭,臨清筠低低地笑了笑,故意逗她:“那是想讓我喂你?”


    江殊瀾看了看已經洗淨切好的瓜果,又看了看臨清筠,沉默著沒再點頭。


    臨清筠開始思忖自己是否失了分寸,但他正欲收回剛才的話好好喂她吃些東西時,卻看見眼前的人倏地靠近。


    轉瞬間便有一抹柔軟溫熱的微苦落於他唇上,又很快離開。


    江殊瀾吻了他。


    在他們都清醒的時候。


    臨清筠心跳停了一息,半身發麻。


    他抬目望向江殊瀾,不難發現她神色間有明顯外露的小得意和狡黠。


    江殊瀾分明沒有開口,臨清筠卻讀懂了她的情緒——


    他有意逗她,她便也要讓他措手不及。


    臨清筠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江殊瀾卻好似無事發生般,神色自若地朝床榻邊移了些,端起那碟子瓜果放在她和臨清筠之間。


    另一隻手仍牽著他,不願鬆開。


    臨清筠看見她輕輕抬了抬下巴,眼神裏蓄著些可憐意味,無聲催促他。


    看來確實是被那碗藥苦著了。


    原來她生病時更愛撒嬌。


    因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而生的空茫無措都被心底的軟和甜替代,他順從而寵溺地應道:“好,我喂你吃。”


    嘴裏的苦味終於解了些後,江殊瀾朝臨清筠抬了抬衣袖,又輕輕攏了攏自己的寢衣領口,抬手做了個在鬢邊擦汗的動作。


    她的意思不難懂,但臨清筠心裏卻掀起狂風巨浪。


    “剛才出了汗不舒服,想換衣服?”


    江殊瀾皺著眉搖了搖頭。


    臨清筠聲音低沉微啞,試探著重新問:“是想讓我幫你換衣服?”


    他這才看見江殊瀾笑著點頭,眸子裏還盛著細碎星點般的期待和並不掩飾的調皮捉弄。


    第二十二章


    世上所有聲音都在倏忽之間歸於沉寂,臨清筠似乎能聽見自己周身的血液正在流經因她而蓬勃跳動的心髒。


    屋外微暖的韶光和江殊瀾臉上淺淡的笑意一起,一寸寸剝開了他習以為常的外殼,讓他的某些克製和偽裝搖搖欲墜。


    “我去叫葉嬤嬤來好不好?”他低聲問。


    無人知道他心底正期待著什麽答案。


    江殊瀾饒有興味地看著人前戰無不勝的大將軍麵露為難,沒有忽略臨清筠神色中明顯的討饒意味。


    覺得嗓子沒那麽不舒服了,江殊瀾試探著出聲:“葉嬤嬤每日都很忙的,這會兒府裏應當就我們閑著。”


    “但這於禮不合。”臨清筠溫聲道。


    江殊瀾故意輕佻地抬手,用食指指背緩緩摩挲臨清筠的嘴唇,問他:“那這樣呢?合乎禮儀嗎?”


    “還是說,我方才那樣會顯得我們之間更像是君子之交?”


    方才她吻他的畫麵在臨清筠腦海中閃現。


    “殿下。”他無奈喚她。


    卻又隱隱地期待她能再進一步。


    “你不是也偷偷親我了?”江殊瀾忽然問。


    臨清筠麵色一僵。


    雖然掩飾得很好,但他心裏那些冠冕堂皇的虛偽說辭已全都煙消雲散。


    她說得沒錯。


    他偷親過她,不止一次。


    但臨清筠不確定她說的是方才她意識不清時,還是那個他潛入公主府看她的夜晚。


    亦或是兩次她都知曉。


    敏銳地捕捉到臨清筠平靜如水的態度裏曾有一瞬的空茫,江殊瀾頓了頓,很快意識到什麽。


    “你方才真的偷親過我?”她追問。


    她原本隻是隨口問問,想看他一本正經地否認,竟歪打正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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