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尚往來,你自然也可以……在我身上畫些什麽。”


    “但今夜不行,我累了。”


    臨清筠輕輕吻了吻她的唇,低聲勸哄道:


    “不動你了,睡吧。”


    今日的確累著她了。


    “你過會兒記得,要抱著我睡。”


    江殊瀾已闔上眸子,沒了睜眼的力氣,卻還是窩在臨清筠懷裏柔柔地撒嬌。


    “嗯,不會忘的。”臨清筠寵溺地耐心回應她。


    每晚他都會把江殊瀾擁在懷裏,靜靜地等她入睡。


    聽著她熟睡時平穩輕淺的呼吸,臨清筠才會覺得安心。


    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是隱隱有些擔憂——


    怕她會像夢裏的江殊瀾一樣沉睡不醒,流連於那個他去不了的世界,不願再回到他身邊。


    所以每晚臨清筠都隻會淺眠,在江殊瀾醒來之前便睜開眸子,等著她醒來後便能望進他的眼裏。


    讓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


    雨夜。


    範明真被扔在雲月公主府門前的街邊後便一直蜷縮著身子,想等被雨水浸泡啃噬的烙印疼痛稍減。


    但他疼暈過去又醒來時,那股痛意並未減少分毫,反而從皮肉深入骨髓,不斷拉拽範明真的神經,讓他頭疼得厲害。


    江殊瀾的護衛把他扔來這裏之前還在無人處打了他,下手極重,卻都很有技巧地打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還控製著力道並未讓他破皮流血。


    範明真稍一動,便覺得渾身的筋骨都抽痛著,呼吸間那些鈍痛也會不停地拍擊他的心神。


    範明真不知道的是,江殊瀾曾吩咐邢愈在烙鐵上加了些東西,不僅會加重他的傷勢,使其反反複複發作,還會影響烙印的恢複,讓那兩處恥辱的痕跡深深刻在他身上。


    即便是用林謹或林岱老先生特製的祛疤藥膏,那兩處醜陋的烙印也不會淺淡分毫。


    範明真抬起濕透的衣袖,避開額間的燙傷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不遠處便是雲月公主府的正門。


    範明真被人扔在這裏已經很久,但並無一人來看過他一眼。


    江柔還在宮裏養傷,雲月公主府的人應早已收到了皇帝的命令,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尊敬有加地對待範明真。


    範明真知道,以往隻是因江柔愛他在意他,雲月公主府裏的那些人才不得不也像敬主子一樣對待他。


    此時的他比街邊無家可歸的乞丐還不如,那些人拜高踩低,當做沒看見他,也是正常的。


    範明真定了定心神,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往範府的方向去。


    連日腹中空虛,範明真的體力已經耗盡,雙膝也因在石子上久跪而疼痛難忍。


    每一步,範明真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生死關口的刀刃上邁過,他隻能強打起精神,淋著雨一路走走停停。


    或許再倒下一回,他便再也站不起來。不待皇帝對他下手,他就自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個雨夜。


    行至一間店鋪的門前暫歇時,範明真聽見隔壁店鋪的屋簷下有人聲傳來。


    “沒想到京都的客棧竟這般貴,我連一間客房的錢都拿不出來了。帶來的盤纏隻夠再買兩日的吃食,還得省著吃才行。”


    “唉,張兄好歹還有點錢買吃食。李兄與我連明日該用何物果腹都還不知,得繼續去找些活計做。”


    “再熬一熬,春闈過後若我們能榜上有名,便算是守得雲開,不必再過得如此艱難了。”


    “也不知我們十年寒窗,是否真的能……”


    “愚蠢。”


    範明真虛弱無力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幾人的交談。


    “誰!誰在那裏?”


    範明真忍著疼咳了幾聲,不願再與他們多言。


    一個又一個寒門學子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前赴後繼地從各處趕來京都,妄想憑借科舉出人頭地。


    卻不知有些高山並非是等著讓人攀登的,它隻是立在那兒,把這些癡心妄想的人攔截在外而已。


    幾名書生打扮的人繞過遮擋,見方才出聲的人狼狽不堪,已經筋疲力盡,也隻好壓下心裏的不悅,不與他計較。


    “許是個落魄的可憐人,罷了。”


    範明真麵容僵了僵,隨即苦笑。


    時過境遷,又是一年春闈臨近,京都此時最不缺的就是年輕且懷揣雄心壯誌的學子。


    他如今這副模樣,已無多少人還能認出他是當年打馬遊街,眾人矚目的狀元郎。


    幾人回到方才避雨的位置,繼續說著看不清的前路。


    “明日我們也去城外山寺中試試嗎?聽說那兒雖住不下人了,但每日還有一餐素齋。”


    “若是我們能再來得早些,便也能在山寺借住了。”


    “你們的箱籠再放進來些,別把書淋濕了。”一人提醒道。


    另一人歎了口氣,無奈道:“如今連安放書本,專心溫習的地方都沒有。今年春闈也不知你我是否能得償所願。”


    春闈與秋闈原本都是每三年一次,此次春闈是因國喪才推遲到今年。若是此次不中,便又要再等三年,眼前的艱難磋磨也得再來一遍。


    “你們還記得幾年前的狀元嗎?聽聞他竟拋棄文人風骨,去討好依附雲月公主,以求能官運亨通。”


    “白費心機,我聽說他下午在唯陽公主府門前受了好一頓羞辱,烙刑呢,以後算是沒臉見人了。”


    “莫在人後議論,人各有誌,自求多福罷了。”


    “捫心自問,若是能得公主高看,我也狠不下心去拒絕,哪怕是身份尷尬的唯陽公主也好。”


    一人悶聲道。


    “我不像你們,我沒什麽遠大的誌向,隻想能過得好些。連最便宜的筆墨都得省著用的日子,我真的過夠了。”


    許是這個話題實在難以繼續,一同避雨的幾人陷入了沉默。


    範明真麵無表情地聽著那些與他有關的議論,分辨不出自己心裏到底是何感受。


    時至今日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選錯了路。


    天不遂人願,最終他的所求一一落空,也隻是老天不公罷了。


    離他不遠的這幾個人無人提攜引路,最終的下場興許還不如他。他們能否活到春闈之前都還成謎。


    範明真拖著渾身疼痛離開避雨的屋簷,繼續往範府走去。


    那是他高中狀元後先帝賞給他的宅子,是他如今唯一能棲身的地方。


    起碼,他仍然比這幾個無處可去的人過得好。


    他曾經擁有過的東西,已是他們求也求不來的。


    夜色深重,無人看見這個疲憊不堪的人額間血肉模糊的烙印,更無人認出,這就是他們方才議論的那個狀元郎。


    翌日。


    雨過天晴,京都像是被這場春雨細細地洗滌過,不染一絲灰暗塵埃。


    今日京都各處都傳著同一個消息——


    唯陽公主把城西的幾間客棧都訂了下來,為從各地而來的趕考學子提供住所與三餐。


    聞言,散落各處的學子將信將疑地往城西去。


    他們為生計焦頭爛額,昨日不曾去唯陽公主府門前目睹那場烙刑的實施,也無人見過唯陽公主。


    但趕到最大的那家客棧時,他們都立時看出,人群中最顯眼的那一對璧人應就是唯陽公主與臨將軍。


    作者有話說:


    感謝為瀾瀾和小臨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亦安安 1個


    第五十八章


    清風拂動兩人的衣擺, 帶起縈繞在江殊瀾與臨清筠周圍的默契氛圍。客棧前的喧囂仿佛都被隔絕在他們之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唯陽公主的裙衫與臨將軍的衣袍無論顏色還是樣式都是特意配著來的。


    看著臨清筠身上新製的衣衫,江殊瀾也很滿意。


    她之前讓人給臨清筠準備換季的衣衫, 也揣著點小心思,一一給自己備了對應相配的。


    這樣走在外麵,無論是誰看見了,都能看出他與她是一對。


    就連臨清筠今日戴的淺色麵具, 都與江殊瀾的白玉水滴耳鐺和釵環相稱。


    “辛苦臨將軍今日陪我來這一趟。”


    和臨清筠一起往客棧對麵的茶樓走時,江殊瀾輕聲說。


    臨清筠側首與她對視, 知道她想聽什麽, 從善如流道:


    “去哪裏都可以,我很願意陪殿下。”


    江殊瀾唇角微彎, 下意識想過去抱抱他親親他, 與他親近。


    但她想起此時並非在他們獨處的寢殿內,注意著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多,便克製住了。


    臨清筠看出她心思的變化,心尖微癢,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撚了撚。


    知道她下意識想親近他, 臨清筠心底泛起輕淺的漣漪。


    讓他一刻也不願意停留,隻想和江殊瀾一起回到隻有他們獨處的一方天地。


    但臨清筠知道江殊瀾今日還有事情要做, 便按捺著,耐心陪在她身邊。


    旁人雖看不見臨將軍麵具下的容貌, 卻也都覺得他和唯陽公主不論是氣質還是身段都登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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