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伴君如伴虎,謝錦以前沒有近身服侍的機會,到這時候,便明白過來這句話了。


    他們這位陛下的手腕他遠在邊關便曾聽過。


    下了早朝,陛下留他下了一盤棋。


    陛下雖然年輕,棋風卻詭譎老辣,謝錦甘拜下風。


    陛下中途似乎是無意的問了句“聽說愛卿還有位兄長?可有官職在身?”


    謝錦覺得陛下這話問的奇怪。當年沉碧小姐的舊事鬧的人盡皆知,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謝安。更何況前段時間滿京城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便是他在關外,那些難聽話都聽了不少。


    陛下揣著明白裝糊塗,他也隻能故作不知。


    “是有一兄長,並無官職傍身。”


    謝錦便看見陛下似乎是唇角勾了勾。


    又似乎是他的錯覺。


    “擢謝家長公子一等羽林衛,以慰愛卿報國之心。”


    羽林衛,是大魏直屬曆代皇帝調遣的近身侍衛,取“為國羽翼,如林之盛”意。


    陛下這話看起來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古往今來皇帝籠絡臣下最常用的法子便是從身邊的人著手加封的。


    謝錦跪地謝恩,卻琢磨不透陛下的意思。


    陛下雖然同謝安有沉碧一樁事隔著,然而陛下是成大事的人,不至於把後宅的事牽扯到前朝來。既不是報複,莫不是真為了籠絡於他?


    若是籠絡他,又為何從謝安這裏下手?


    聽陛下話裏的意思,那不像是對他說的,更像是對外頭的人的解釋。


    謝錦自恃聰明,卻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出宮的時候,是李公公送的謝錦。


    謝錦幾分猶疑,最終還是悄悄塞了李公公一袋碎銀。


    李公公卻不敢收,嘴巴閉的和蚌殼一般。


    李公公對於這裏頭的事心知肚明,他雖然貪錢,卻更貪命,苦笑著對謝錦說“將軍,您就別為難奴才了,陛下的心思,哪是我們這些奴才知道的。”


    陛下那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他哪裏敢往外頭說。


    隻可惜了那位謝家公子了。


    李公公想起來那漂亮的公子哥,搖了搖頭。


    謝錦想到大清早出宮的謝安,又想到了後頭皇帝的話,甚至是李公公諱莫如深的神情,先是怔了怔,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舊事來。


    那還是他父親出事的時候,謝安整整失蹤了幾日。


    後來,謝安回來了,定遠侯府滿門奪爵流放。


    那時候他便逼問過謝安,他失蹤的事,是否同定遠侯府的事有關。


    謝安讓他滾。


    謝錦的手抖了抖,他忽然覺得,有些事情,他有必要弄清楚了。


    冬綰是在外出采買時候被將軍府的人提走的。


    她隻是個小丫頭,沒有見過什麽大世麵,隻見了槍杆子的兵便要嚇得腿軟,哪裏知道那是謝家二少爺府上的。


    冬綰被送進了將軍府。


    一進去便是一整天,等她被放回去的時候,皇帝的聖旨已經下來了。


    作者有話說:


    乃們難道沒有發現渣渣龍後宮沒有人了233……作者也是操碎了心


    第42章 傳旨


    傳旨的是李公公,皇帝身邊的。


    李公公垂著眉目,隻看了眼台階下跪著的眾人,為首的那位,可不就是謝公子。端是跪在那裏,就像一幅畫似的,明明是男兒身,卻生的雪膚花貌,女孩兒似的跪著,分明什麽都沒做,烏黑的後腦勺襯著大半露出來的脖頸,卻無端勾人。


    李公公把手裏的聖旨交到了謝安手裏,笑著賀了聲喜,隻看那抬起來的麵頰上哪裏有半分欣喜的模樣,那聖旨在這位小公子手裏,都要捏變形了,李公公並沒有出言多嘴,雖說天威不可冒犯,隻皇帝陛下自己都不介意,他一個奴才多什麽嘴。


    “等等。”


    李公公聽到身後那小公子的聲音。


    “大人還有什麽事?”


    李公公改口倒是改的很快,卻見這小公子漂亮的眼底燒著火,咬牙問他“皇帝什麽意思?”


    李公公仍是笑眯眯的“皇上的意思哪裏能是奴才猜度的。”


    謝安神色冷了下來“你是他的狗,自然向著他。”


    謝安這輩子連皇帝都沒怕過,更何況是李公公這樣的閹人。隻是李公公如今是禦前皇帝的人,皇帝目前也沒有換人的打算,便是朝廷的幾位尚書大人見了也是客客氣氣的,這樣的冷言嘲諷,他已經許多時候沒有聽到了。


    若是換個別的,這會兒便已經發作了,李公公卻並不怎麽介意這些小事,對於他而言,謝安更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這樣的性子落到皇帝手裏,哪裏需要他多動手腳,往後有的受了。


    “奴才是皇上身邊的狗,這普天之下,誰不是呢?公子您嗎?”


    李公公笑著問。


    見這金尊玉貴的小公子臉上驟然變了顏色,暗自搖頭。這些權貴人家的孩子,哪裏知道,這天下就在皇帝手裏,皇帝讓你做個人,你才能做的了人。


    剩下的,都是狗。


    京城中的風向變了些。


    許多權貴瞧著謝家無望,卻不料謝家生了個有出息的庶公子,戰場上拚了一身軍功回來,官拜一品,連帶著撐起了謝家的門第,就是連他那不學無術的兄長都跟著沾了光,做了皇上身邊的近衛。今上對謝錦的恩寵可見一般。上一個受如此蔭封的,還是前朝大破外戎的武將靳尚。


    皇帝對武將的重視已經超過了文官,這是大魏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


    這京城的權貴個個都是人精,眼看著謝家敗了,眼看著謝家又起了,原先冷眼相待的,便又漸漸循著借口走動起來,原先落井下石的,臉皮厚的便又舔著臉送上了拜貼,隻謝安自己去年同魏琅鬧了這麽一場,又生的這樣的相貌,不少人提起謝老宰輔家的小公子,不免有些玩味的意思。謝安如今名聲自然是壞了,也沒有哪家的千金父母會考慮同他有什麽,隻是好在這些人也知道分寸,外麵風言風語沒遮攔的說,當麵見了倒是客客氣氣的,沒有半分輕狎了。


    一時間謝家這遠郊的敗落門戶,竟是被人踏破了門庭。兩個謝家沒嫁出去的姑娘,倒是這下不愁嫁了。晴姨娘卻並不開心,隻覺得自己的吟珠太過苦命,沒趕上她哥哥回來就嫁了人,白白便宜了王氏的兩個女兒,王氏有多開心,晴姨娘便能掉多少眼淚。


    謝錦這段時間沒有回過謝家。


    將軍府同謝家,也不過是打馬半個時辰的路。


    那日他生了疑,攔下了冬綰那丫頭截進了府,那時候謝錦還不知道他逼問出來的,將是什麽樣的事實。


    冬綰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他稍微用冬綰的父母恐嚇了兩句,那丫頭便抱著他的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二公子,公子太可憐了!”


    謝錦盯著冬綰,一字一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一個字都不許漏。”


    “那晚上公子很晚才敲門,臉色慘白,像是生了場大病似的。”


    “脖頸往下都是……”冬綰臉色紅了紅,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兒,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冬綰其實不知道她的公子發生了什麽事,她被養在謝家長大,一個小丫頭,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她公子的衣食住行,外頭的事,其實不怎麽清楚的。


    她隻知道,她的公子,被人輕薄了。


    也許不隻是被輕薄了。


    這個世道這樣壞,公子那樣好的一個人,都要受這樣的罪,冬綰不知道自己有多心疼。


    “後來,您和晴姨娘就過來了,那時候公子換了衣裳,您自然也沒有留心……”


    小丫頭沒說兩句話,滿臉都是眼淚。


    謝錦怔怔的看著冬綰淚流滿麵的臉,那樣高大的,身上還穿著鎧甲的小將軍,竟是一個趔趄,摔坐在了椅上。


    謝錦當時退了眾人,偌大的廳裏隻有他和冬綰兩個人,一立一泣。


    謝錦握緊了自己腰上的佩劍半晌,頹然鬆開了手。


    早該知道的。


    那時候他進去找謝安的時候,他的哥哥,分明是比雪還白的臉色。


    他追問的時候,他就叫他滾。


    哪裏是真要他滾。


    明明是在害怕他呆的太久,那副身子骨撐不住。


    原來,那麽早,陛下就動了心思。


    謝錦對謝安的感情很複雜,他一邊嫉恨謝安嫡出的身份,一邊瞧不起不學無術的謝安,但是他又在自己的內心裏劃了一個圈,謝安在他畫的圈子裏,怎麽樣也不該被……


    這也是他在戰場上拚死也要要了魏琅性命的原因。


    盡管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這大概是關乎謝家人的名譽和氣節的問題。


    陛下之於他,有知遇之恩。


    陛下富有天下,別說他今日要的是謝安,就是要的是謝錦那嫁作人婦的親妹妹,他也得雙手奉上。


    謝錦看著堂中陛下禦筆賜的“將軍府”三個大氣磅礴的字,隻覺得刺的眼睛生疼。


    這三個字,有多少是他的軍功,有多少,是他哥哥的屈辱所換來的?


    全天下都以為皇帝為了拉攏他而抬舉了謝安。


    卻沒有人知道,也許他隻是皇帝為了把謝安順理成章的攏在身邊的一個幌子。


    若這是一盤棋,棋子未落,他這卒子,便輸的一敗塗地了。


    第43章 羽林衛


    謝安進宮的那天並沒有什麽人送他,也沒有誰對他噓寒問暖,晴姨娘因為想念謝吟珠病倒了,自顧不暇,王姨娘倒是來說了兩句,也沒幾句謝安喜歡聽的。


    謝家似乎自從他父親去世後,最後一個同他有羈絆的人也走了,他雖然有家,卻更像孑然一身。


    那時候謝家宅子裏的粉白的桃花開的正盛,簌簌落了滿地。


    謝安隻盯著院子裏的桃花看了許久,看的久了,便有那麽個年輕人從記憶中冒出了頭,一雙鳳眼,眉目平淡,笑著看他,從他懷中奪過了兩壇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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