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亁倒是應該恨我,他兒子,他妹妹,都死在我手裏。”


    “小皇子死的多慘啊。”


    “才幾歲。”


    “你閉嘴!”


    “小皇子活著,也是要叫你舅舅的!”


    謝安耳邊嗡嗡的響,腦中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拔出了腰間的刀,紮進了魏琅的胸膛。


    魏琅這時候形容狼狽,胸口還在一滴一滴的淌著血,他抓著謝安的手卻還是在冷笑“再深一點啊?”


    謝安渾身發冷,想掙紮,魏琅的力氣卻大的嚇人,明明胸膛上還插著一把刀,卻死死抓著謝安,把人禁錮在自己的懷裏,按到了牆上,在謝安的唇上撕咬,謝安的嘴裏布滿了鐵鏽的血腥味,他似乎被魏琅突然的發瘋嚇傻了。


    魏琅發絲淩亂,眼神癲狂,卻有一時間似乎是深情的,加深了這個血腥味的吻。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野獸一般的撕咬。


    他的手卻不容反抗的掐著謝安的脖頸,禁錮著他的手腕。


    這幾乎是他們之間,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吻。


    卻是這樣血腥,可怕。


    第66章 修羅道2


    這幾乎是他們之間,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吻。


    卻是這樣血腥,可怕。


    謝安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嗚嗚的抵製著他入侵的唇舌,然而卻並沒有什麽作用。


    魏琅身上淌的血越來越多,他越是靠近謝安,那把刀便插入他胸膛越深。


    魏琅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晰的認識到,他就要死了。


    不過,反正明天也是要死的。


    他要讓眼前這個他一輩子都沒有得到的人,餘生都不能忘了他!


    謝安身上都是魏琅的血,還有他陰冷的笑聲。


    “謝安,你記著,是你殺了我。”


    “我流在你身上的血,你這輩子都洗不掉。”


    “希望往後容亁親你的時候,你會想起來這個吻。”


    他的聲音惡毒,曖昧,甚至帶著詛咒,但是對於魏琅而言,那怎麽能是詛咒。


    他怎麽舍得詛咒他呢。


    “魏琅!”


    謝安感覺到魏琅禁錮著自己的手,越來越鬆了。


    到最後,軟軟的,癱倒在了地上。


    謝安的脖頸上,還有魏琅掐他的痕跡,是怕他反抗,下了重手。


    魏琅以前聽說,人死的時候,眼前一幕幕的會閃過過去的事。


    他看見自己幼年時候過得小心謹慎,唯恐一步踏錯,韜光養晦,為幾個哥哥做牛做馬,後來舉起反旗,所到之處,殺人如麻,黑衣染血,狀似修羅,死在他床塌上的女子不計其數,而她們一一都像他。


    他心裏早就有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不擇手段的接近,看他手裏攬著美貌的女子,然而這世界上,還有誰比他更好看呢?


    這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喜歡你呢?


    沒有了。


    容亁愛你,更愛江山。


    容宴又是個什麽東西?


    所以謝安,好好記著那個吻吧一一


    因為從此之後,再沒有人,像我這樣愛你一一


    西南王說過,他們家的人,都是情種。


    魏琅想著,他雖不齒於這份血緣,卻不得不承認。


    如果還能重來,他大略還是不後悔,在那個落滿杏花的時節,對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道一聲“公子貴姓?”


    一切的利益背後,原來掩著真心。


    他要好好的把他藏起來。


    在他遇到容亁之前。


    恍惚間,他好像感到什麽砸在了臉頰上。


    冰涼的,鹹澀的。


    也許那是謝安的眼淚。


    原來他這一生除了殺戮,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得了他一滴淚。


    於是那幾分胸臆間的不甘和憤懣就這麽散盡了。


    魏琅想到小時候,他的娘親攬著小小的魏琅笑,說她的孩子其實很好哄的,你們喜歡的東西,分一點點給他就行了。


    可是,無論是西南王或者是魏琅的哥哥們,連他們腳邊的碎屑,也不肯給。


    魏琅後半生對權力的渴望,皆源於此。


    魏琅的娘,原來是個妓女。


    那個女人在魏琅的記憶裏是模糊的,她是生下瓊安後被人害死的。至於是誰,早就血債血償了。


    魏琅想伸手替謝安擦掉眼淚,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娘親替他擦掉眼淚一樣,那是他這一生少數感到溫情的時候。


    謝安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得他這一滴眼淚,魏琅是什麽都願意為他做的。


    畢竟,他是那麽好哄的一個人,隻是從來沒有人肯給他,所以就去搶。


    他又想起來,他少年的時候,也是想著,要做一代名臣,同伍子胥比肩,名垂青史的那種。少年時候,意氣,夢想,謀求,終於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在造化弄人,世事逼迫之下,一切都難以回轉了。


    生前哪管身後事?倒也無妨。


    魏琅的手滯在了半空中一一


    他沒有力氣了。


    謝安看著魏琅似乎是要抬起來的手,就這麽落下去了。而剛剛那雙手還在掐著他的脖子。


    他留給謝安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一聲輕柔的安慰。“莫哭,我不悔。”


    不悔什麽?


    不悔他誤入修羅道,還是不悔他遇到謝安?


    謝安捂著自己的臉,聲音嘶啞,哭不出一絲絲聲響。


    後又揚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王八蛋死了,他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


    隻是曾經少年時候當瀘沽酒,踩銀鞍,騎白馬,意氣風發的日子,到底不能輕言忘懷。


    這一生不走到最後,誰又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結局。


    沉碧,他終於死了,他去地下向你賠罪來了。你開心嗎?


    容亁來的時候,隻看見謝安滿身的血,脖頸上的痕跡讓他紅了眼睛。


    容亁是聽到宮裏的宮人說公子不見人了,整個景和宮都要翻了天。順著他的行跡,才找到了這裏。容亁不知道謝安為什麽會來找魏琅。魏琅這廝利用他,侮辱他,所以為何還來?


    他進來的時候魏琅已經斷氣了,胸口插著一柄尖刀。那是謝安常常隨身攜帶的,上次,捅過容亁的那把刀。竟是一一


    容亁目光忽然發狠起來,耳畔幾乎想起了魏琅陰森的笑聲。


    魏琅,你以為死在謝安手裏,他一輩子就忘不了你了?


    做夢!


    你是個什麽東西!


    容亁朝著謝安走了兩步。


    “謝安?”


    謝安空洞洞的抬眼,嗬嗬一笑“他終於死了,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一點都不。


    他的手上還沾滿了那個人的血,唇齒間也都是血腥味。


    他沒有想殺他的,反正他明天,就要死了。


    他隻是來問問,這些事裏,容宴到底是個什麽角色。沒有想殺他的。


    容亁眨了眨眼睛,明黃的衣擺一掀,半蹲在謝安麵前,甚至顧不得皇帝的儀態了,伸出袖口,在謝安唇上輕柔的,一點一點的,細致又小心的擦幹淨魏琅留下的痕跡,雲淡風輕,滿不在乎。“他本來就要死了。”


    李公公站在身後,垂著頭盯著腳尖,身後是幾個戰顫抖的獄卒。他們把人放進來,生怕受到牽連,他們尊貴的陛下做的事情,都看在眼裏,卻誰都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出去多說一個字。


    “不一樣的……”謝安喃喃。


    “有何不同?”


    “不該死在我手裏……”


    “謝安,他害了沉碧,害了小皇子,害你至此,是他罪有應得。”


    謝安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有,目光慘然。


    那日回去後,謝安病了場。


    謝安病的時候,容亁頒了一道旨意,將西南王世子,挫骨揚灰。


    魏世子的死成了大魏史上的一樁懸案。魏武帝親自批了折子,卻在問斬的前一天,死在了牢中。後世史官修史,對這位年輕的世子評價並不高。


    “西南王世子魏琅,武帝年間為質中原,後起兵反,弑父殺兄投敵,邑城之役後被俘,於武帝四年於獄中逝,死因不明。後其屍首,為武帝挫骨揚灰,扔於亂葬崗。觀其一生,雖有梟雄之能,然心術不堪,一生困於權術,所求皆不可得,後死無葬身之地,實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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