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湛一笑,說道:“我還是頭次聽見這種說法。”


    陶新荷道:“既是有道理的話,幾時聽都不算晚啊。”


    他沉吟了須臾,頷首:“此言有理。”


    話音剛落,陶新荷就笑著把手往前一伸,將那塊肉餅喂到了他唇間。


    崔湛猝不及防,下意識張嘴抿唇去含,唇瓣恰好擦過她指尖。


    兩人俱是一怔。


    陶新荷倏地收回手,臉頰發燙地低著頭“哢哢哢”連咬了幾口肉餅到嘴裏,用不停的咀嚼掩蓋著自己心間的兵荒馬亂。


    崔湛也有些不大自在地轉開了目光,若無其事狀慢條斯理地咬著她塞給自己的那塊餅。


    陶新荷吃完手裏這半就沒什麽心思再吃了,她偷偷瞧了他一眼。


    “你覺得好吃麽?”她關心地問道。


    崔湛微點了下頭:“不錯。”


    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陣。


    然後崔湛先開了口:“你不吃了麽?”


    陶新荷話到嘴邊,突然覺得這氣氛有點呆,實在不利於新婚夫妻交流感情,於是秉著活躍一下的念頭,她拐了個彎兒,說道:“我看見你好像就飽了。”


    崔湛一臉無語。


    “啊!不是,我是說我看見你很高興,所以就好像沒有那麽餓了。”陶新荷大窘,暗暗懊惱自己怎麽關鍵時候掉鏈子。


    好在她夫君也不是會笑話人的性子,聽了她的解釋也算淡定,點點頭,對她道:“那我讓她們進來服侍。”


    陶新荷這次嫁過來身邊隻帶了桃枝,原本陶雲蔚的意思是想多給她安排個大侍女的,但又考慮到她需要和崔夫人多親近,所以就授意她等過來了讓崔夫人安排。


    此時陶新荷才知道,原來崔夫人還真是已經把人安排好了,給的四個侍女一個比一個看著端莊穩重,都是做大侍女的材料,相比之下自家的桃枝反還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就同她在崔家一樣。


    陶新荷自己想著,忍不住輕輕一笑。


    幾個崔家侍女一一報了名,全都是春字打頭,春橋、春棠、春林和春梨,和桃枝的名字也挺配,陶新荷因覺得春棠的棠字挺應景,正合了她去年重陽戲射時送給崔湛的那串秋海棠,於是憑著直覺和好感便選了她出來,示意對方和桃枝一起管事。


    在桃枝和春棠的服侍下,陶新荷與崔湛飲過合巹酒完成了最後的新婚禮節,然後崔湛便讓了妻子先去洗漱,陶新荷剛起身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回過頭來說:“我還要準備一下,你先去吧。”


    崔湛也不知因她這話想到了什麽,燭光下耳根倏然微紅,麵上倒越發沉著,也沒多說什麽,點頭後“嗯”了一聲,就從善如流地先去了。


    陶新荷等他進了盥洗間,才忙對桃枝道:“我那瓶香露呢?”


    桃枝笑道:“娘子放心,婢子一早放在身邊的。”


    她紅著臉笑笑點頭,眼裏亮晶晶的。


    等她洗漱完出來的時候,發現崔湛還穿著慢服坐在案前,手裏拿了卷書,一副平常姿態地在看著。


    陶新荷心想他莫不是在等著自己一起安歇?


    想到這裏,她高興之餘又有點兒羞澀。


    不過事到臨頭,這一步總是要走的,她覺得扭扭捏捏也沒什麽意義,於是即大大方方地朝他走了過去,笑道:“我洗好了,我們休息吧!”


    崔湛倒是見到她過來,但卻萬萬沒料到她冷不丁開口就是這麽一句,硬是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下意識朝屋裏侍女看去,發現桃枝等人正紅著臉默默往外退。


    氣氛就莫名其妙變得有幾分旖旎。


    “對了,”崔湛開口道,“有件事忘記告訴你,先前宴上聖上賜了你縣夫人的誥命,明日大約聖旨就會到,你心裏要有個準備。”


    “哦,啊?”陶新荷愣了下,訝道,“那我明天要接聖旨麽?可是我不曉得這個禮節該是什麽樣的。”


    崔湛道:“放心,明日我會與你一起,到時你跟著我做就是。”


    陶新荷立刻鬆了口氣,笑應道:“好!”


    “還有,”他沉吟了須臾,說道,“祖母那裏……”


    “我知道的,”她說,“我不去惹她煩。”


    崔湛看著她,語氣微緩地道:“我是說,她最近大約會有意束一束你的性子,你若有什麽難處,可以讓人來同我說,或者去找阿娘。”


    她乖乖點頭:“我知道了。”


    他仍有些不放心,再叮囑道:“切不要與祖母頂撞,有什麽過不去的也等我回來再說。”


    陶新荷笑道:“哪有什麽過不去的,我又不與祖母朝夕相處,至多被她罵兩句而已,我其他時間裏還有你們呀!”


    崔湛愣了一下。


    陶新荷憑著多年對阿姐撒嬌的經驗,頓覺此時機會正好,也不及細想別的,當即壯了膽子忽地往他身上一撲,把人給抱住了。


    崔湛徹底僵住。


    “我有點腳軟,”她在他耳畔賣慘,“可能自己走不回去床上了。”


    崔湛一臉無語。


    她身上有股幽香。


    這舉動,這言辭,還有這香氣。簡直是美人計裏最俗氣的流程,若不是眼前之人是陶新荷,恐怕近不了他身前咫尺。


    也不知她是從哪本書上學來的。


    此念一閃而過,崔湛不由低笑出聲。


    陶新荷見自己賣力一番居然反惹他這塊木頭發了笑,不免大感羞窘和疑惑,忍不住蹙眉問道:“你是嫌我重麽?”


    他抿了抿唇角笑意:“不是。”


    言罷,他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舉步朝喜床走去。


    陶新荷自被他抱起的瞬間就已是心跳如擂鼓,緊張又期待的心情讓她險些忘了該怎麽平穩呼吸,直到崔湛將她輕輕放到床上時,她更是忍不住屏了氣息。


    崔湛聞著她頸畔的香,看著麵色緋紅,朱唇微啟的眼前人,呼吸亦有幾分不穩。


    陶新荷定定凝眸與他相視了半晌,然後,睫毛輕輕一顫,閉上了眼睛。


    崔湛慢慢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他不經意瞥見了她攥在手裏的巾子。


    他的手巾。


    幾乎是瞬間,陶新荷先前那句“……可惜上次你借我那張弄丟了,不然倒是能留下做個紀念”的話便驟然回響在了他耳畔。


    那日畫麵似忽於眼前閃過,還有當時山坡上的風,依稀亦涼意在側——


    崔湛驀地頓住。


    良久,他緩緩舒出一口氣,伸手牽過被子,給陶新荷蓋在了身上。


    她睜眼朝他看去,目光裏透著疑惑與茫然。


    “……抱歉,”他沉默了須臾,說道,“我還不太習慣身邊多了一個人。”


    陶新荷怔了怔,半晌,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坐起身來,向著他笑笑,說道:“沒關係,我也是頭回做人家妻子,慢慢就熟悉了。”


    崔湛看著她,沒有說話。


    陶新荷又傾身過來輕輕將他抱住,撫了撫他的後背,說道:“別擔心,多了一個人隻會對你更好的,我會證明給你看。”


    大約是怕他誤會,她說完就鬆開了手,然後往床內側挪了挪,又對他笑道:“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陶新荷言罷,自己便先一派輕鬆的樣子躺了下來,背對著他,打了個哈欠,懶懶道:“我不習慣睡外麵哦,隻能委屈你了。”


    崔湛極淺地牽了下唇角,又靜坐片刻後,抬手將床帳放下,然後在她旁邊躺了下來。


    兩人中間約莫隔著一碗水的距離。


    屋子裏很安靜,除了偶爾燭花作響,便隻剩下了兩個人各自的呼吸聲。


    陶新荷斜躺著,麵朝裏,睜著眼睛靜靜看著牆上映出來的身影。


    忽然,旁邊伸來一隻手,輕輕在被子裏握住了她的。


    “你給我些時間。”她聽見他說。


    陶新荷眉眼微垂,笑了。


    “嗯。”她回握住他,指間微緊。


    第97章 新婚


    陶新荷朦朧間感覺有人在搖自己。


    她昨夜入睡得晚,此時難免困倦覺得睜不開眼,對方搖晃她的力道雖輕,但卻已足夠打擾了她的香眠,於是她想也不想地一個側身,抓住對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貼去,嘟囔地撒著嬌:“你讓我再睡會兒。”


    對方頓了頓,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家裏長輩們還在等著,晚些你再回來睡好不好?”


    這哄人的語氣略顯生澀,但卻於瞬間讓陶新荷腦中一個激靈,霎時清醒了過來。


    她倏地睜開眼,正對上崔湛不大自在的目光。


    陶新荷福至心靈地生生抑住了自己幾乎要彈坐起來的衝動,眨眨眼,說道:“元瑜,我身子懶得很,實在動不了,要不你扶我一把?”


    崔湛眼眸微垂,就著被她貼在臉上的那隻手,順勢往她頸後伸去,同時俯身將人半攬入懷,扶抱而起。


    陶新荷心滿意足地喟歎一聲,眼睛彎成了月牙。


    “我讓桃枝進來侍候你梳洗。”他緩聲說罷,鬆開手,回身下了床。


    崔湛前腳離開內室,後腳桃枝和春棠就拿著熱水和巾櫛進了屋。


    陶新荷已經起了床,這會子正坐在床邊習慣性地揉著額角醒神,好把最後一絲困意散去。


    “現在什麽時候了?”她順口問道。


    “回娘子的話,”春棠道,“卯時剛至。”


    啊,陶新荷了然,難怪今天會特別困,這比她在家裏起得還早了半個時辰左右。


    “少卿是幾時起來的?”她睡得沉,完全沒有察覺到動靜,但看剛才崔湛叫她的時候已經是衣冠整齊,顯是早就梳洗妥當的樣子,她不由詫異又納悶。


    “少卿寅時三刻左右就起來了,”桃枝道,“怕擾了娘子安睡,所以去書房梳洗的,又看了會兒書之後才回來叫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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