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好看!”李瑨一如既往地誇讚道,“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能與你媲美的新婦了。”


    李常年卻是濕紅了眼睛,微微笑道:“若是婉兒還在,看著你穿上這身嫁衣,肯定要忍不住掉眼淚了。”


    說著,他自己的眼淚卻是先一步滑下。


    “可不是麽。”李瑨憤憤道,“我們養了十七八年的好姑娘,白白便宜裴漠那小子了。”


    李心玉但笑不語。


    不稍片刻,吉時已到,李常年擦了擦眼角,伸手握住李心玉的手,道:“宮中沒有女主人,朕親自給你鳴樂送嫁。”


    蓋上紅紗蓋頭,李心玉被引至門外,隨即旋身麵朝父兄,雙手交疊與額前,行跪拜大禮。三拜結束,便有四匹雪白的駿馬拉著紅紗婚輦上來。


    婚輦鏤金鑲玉,寬敞華麗,四角垂下金鈴鐺,風一吹,紅紗曼舞,金鈴清脆,恍若天宮的金車下凡。


    李心玉在紅芍和雪琴兩個貼身宮婢的指引下上了輦車,號角連綿,鼓聲擂響,輦車到了宮牆外,裴漠的迎親隊伍已守候在外,李常年便不能再送行了。


    李心玉頂著紅紗蓋頭再次下了車,與一身絳紅婚袍的裴漠並肩而立,兩人同時下跪行禮,朝皇帝拜了三拜,這才算禮成。


    李常年再次濕紅了眼睛,連李瑨都悄悄背過身去,偷偷地用袖子擦眼睛。


    李心玉既開心又不舍,下意識伸手去掀蓋頭,想要再看父兄一眼,熟料李常年卻眼疾手快地按住她,製止道:“不可,蓋頭須駙馬來掀。”


    李心玉隻好作罷,按住父親枯瘦的手道,“父皇,您多多保重,過兩日我再回來看您。”


    李常年的聲音有些哽咽,點頭道:“哎,好。”


    李心玉又轉頭麵向李瑨,透過輕薄的蓋頭看他,笑道:“皇兄,父皇就交給你啦。”


    “放心吧。”李瑨挺挺胸膛,嘖了一聲道,“快走快走,別磨磨蹭蹭的。”


    別看他現在張牙舞爪的,待會還指不定要躲在哪裏去掉眼淚呢!


    李心玉笑了聲,側首看著裴漠,裴漠也在深深地望著她。片刻,他輕輕握住李心玉的手,將她扶上婚輦。


    “等會兒見。”裴漠壓低了嗓音低笑,隨即翻身上了馬背。


    婚輦再次起步,宮門大開,百官躬身行禮,山呼千歲;長安市集旁,女孩兒們瘋狂地拋著手裏的鮮花,以求沾上襄陽公主的些許福氣;男人們則揮動袖子高呼,祝福聲、歡笑聲如潮水湧來,久久回蕩在長安城的上空。


    沿街的糖果和銅錢灑落如雨,極盡富貴之態,長安城萬人空巷。


    入了夜,長安的熱鬧仍在繼續。朝中唯一的一位公主出嫁,據說慶典會持續三天三夜,宴請八方貴客……不過,這都與李心玉無關了。


    此時的她正執著團扇,懶懶地倚在床榻上,問裴漠:“你喝酒了?”


    “大喜之日,多喝兩杯。”裴漠挑開她的蓋頭,露出她穠麗嬌豔的麵容來,微微一笑,“你真好看,比以前那次還要好看。”


    “行啦,我今日可是累壞了。”李心玉撥開花冠上垂下來的金流蘇,朝案幾上的酒樽抬了抬下頜,笑道,“合衾酒。”


    裴漠坐在她身邊,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李心玉,與她輕輕一碰:“殿下請。”


    李心玉從袖中伸出皓如霜雪的一截手臂,與他的手臂交纏,飲下自己的一杯酒,唇上帶著酒漬道:“不像前世一樣,連名帶姓地叫我了?”


    她下意識舔去嘴角的酒水,熟料裴漠眼睛忽的一暗。


    李心玉還未反應過來,裴漠卻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傾身吻住了她的唇,與她一起交換了一個帶著酒香的吻。


    這個吻來得凶狠而又熱烈,李心玉有些招架不住,回過神來的時候嫁衣已經被剝得七零八落了。


    “哎,等等,你慢點!”


    “公主夫人。”


    裴漠在她耳畔輕語,帶起一陣過電般的酥麻。


    李心玉愣了愣,方問道:“你叫我什麽?”


    裴漠抬起眼,眸色深不見底,勾起淡色的唇一字一句道:“公主、夫人。”


    這是什麽奇怪的稱呼?但從裴漠的嘴中叫出來,又顯得那麽理所當然。


    裴漠解開腰封,唰地一聲脫去衣袍,露出上身勻稱修長的肌肉。他將手撐在床榻上,將李心玉禁錮在自己的懷中,從上而下俯視她,眼中閃著炙熱的光。


    感受到他的渴求,李心玉哼了聲,調整了下姿勢,伸手摘去滿頭的釵飾和花冠,三千青絲如瀑般從枕上鋪下。


    “你說過等我傷好了,我想怎麽做都可以。”裴漠簡直像一隻等待進食的野獸,額前一縷碎發垂下,顯得他的眉眼越發不羈,連語氣都帶了幾分狷狂,“我會一直、一直要你,親吻你直到天亮。”


    李心玉心裏咯噔一聲,想起裴漠曾略帶驕傲地說過:“我體力很好的,可以做上一整夜。”原本的濃情蜜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忐忑。


    她看了一眼外麵的夜色,小心翼翼道:“夜還長著呢,要不,我們先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這個提議顯然沒有通過,被裴漠以吻封緘。


    “我忍不住了。”紅色的嫁衣被一件接著一件地丟出床帳,裴漠壓抑著喘息,啞聲喚她,“心玉,你知道的,這一日我等了太久。”


    這真是瘋狂的一夜,裴漠徹底釋放了自己的欲望和愛意,整夜的顛鸞倒鳳再一次刷新了她對裴漠的認知……這個人,簡直就是一隻不知疲倦的野獸!


    她不知道自己被翻來覆去地占有了幾次,隻知道自己從最開始的輕哼到後來的啜泣,快感一層疊著一層,將她置身於漩渦之中,身體被逼至極限,如同一葉隨波逐流的扁舟再也找不到方向。


    半夜醒來過一次,裴漠給她喂了些吃食和夜宵,淩晨又將她壓在榻上來了一次。


    第二日,李心玉沒能起得來床,再一次對裴漠的體力頂禮膜拜。


    對於他的索求無度,李心玉其實是有些生氣的。她也毫不掩飾,一大早便如同一隻被惹毛的河豚般地躺在床上,滿身痕跡不忍直視,氣鼓鼓道:“本宮生氣了,本宮要回爹家!”


    娘沒有了,皇宮可不是就是她的‘爹家’了麽。


    裴漠被她這個稱呼逗樂了,坐在榻邊給她擦洗,聲音帶著饜足過後的溫柔:“半年沒碰你,真的忍不住了。”


    “胡說,你們這些男人我最清楚了。”李心玉拉攏被子蓋在胸前,遮住滿身的痕跡,憤憤道,“婚前甜言蜜語的,一成親就不會珍惜人了!裴漠,你好大的膽子,本宮都哭著說不要了,你還把我弄成這樣!”


    她聲音嘶啞,不複以往的清脆。裴漠也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了。大約是昨夜喝了酒,又長時間飽受相思之苦,一時失控……


    裴漠放軟了語氣,輕輕搖了搖李心玉的肩,道:“是我錯了,原諒我吧,殿下?”


    李心玉渾身酸痛,正在氣頭上,根本不吃這一招。


    裴漠又啾地一聲親了親她。


    “別碰我,本宮正氣著呢?”李心玉幹脆轉過身去,背對著裴漠,一個人生悶氣。


    裴漠這才有些慌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殿下要怎樣才能消氣?給你打兩下好不好?”


    “我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了,怎麽揍你?”


    “我自己揍,不用你動手。”


    裴漠坐在榻上,將她的臉從被窩中撈出來,帶著點委屈道,“我真的錯了,公主夫人饒了我這一次。”


    李心玉哼哼:“滾滾滾,你就是不愛我了!”


    她軟硬不吃,裴漠仿佛又嚐到了前世的無奈與煎熬,歎道:“我是太愛你了,殿下。”


    第69章 送子


    “怎麽不在駙馬府上呆著,偷摸摸跑回宮裏作甚?”


    興寧宮中,李瑨歪七扭八地坐在案幾後,笑著打趣李心玉。


    李心玉沒好意思說是受不住某人的夜夜求歡,這才跑回宮裏‘避難’的。她不輕不重地哼了聲,手下研墨的動作不停,說道:“想父兄了,便回門來探望探望唄。”


    李常年鋪了宣紙,提筆在一旁練字,聞言溫吞道:“回來挺好,是該常回來看看。”


    李瑨在一旁酸溜溜道:“妹妹一回來,父皇眼裏就沒有我了。”


    一家三口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忽聽見門外內侍稟告,“皇上,二位殿下,蕭國公求見。”


    李心玉眼睛亮了亮,但仍故作淡然,隻是手下研墨的動作越發迅速,好似把硯台當做某個人的臉,要將它磨穿似的。


    而李瑨一聽裴漠來了,眉毛就自動擰成了一個結。在他眼裏,裴漠永遠是那個靠一張臉拐走了自己親妹妹的混蛋,無論怎樣,都沒法說服自己給他好臉色看。


    他換了個姿勢,稍稍坐直了些,似乎想極力拿出一個兄長的威嚴來,對李心玉道:“你家這位還真是一刻也舍不得鬆手,這才回宮半日,就追上門來了。”


    李常年倒是淡定,擱下筆吩咐道:“讓他進來說話。”


    裴漠今日穿的是一件鬆墨色的常服,袖口紮著玄色護腕,腳踏幹淨的皂靴,整個人透出鋒利的美感,即便是站在帝王麵前,也無一絲的局促不安,氣場沉穩而強大。


    他淡墨色的眼睛先是在李心玉身上長久駐足,這才微微垂首,抱拳單膝跪拜道:“臣裴漠,叩見陛下、太子殿下!”


    “起來吧,駙馬。”李常年打量著麵前身量挺拔的青年,隻見他眉目淩厲漂亮,但眼神卻十分溫柔,正一眨不眨地落在李心玉身上,愛意顯而易見。


    李常年心中寬慰了些許,淡然道:“駙馬極少登門,今日前來,可有要事?”


    聽到李常年發問,裴漠這才調回視線,“無事。臣來接公主殿下回府。”


    李常年看了眼埋頭研墨的女兒,微微一笑:“那要看心兒願不願意跟你走。”


    空蕩的大殿中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下一刻,李心玉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雙一塵不染的皂靴。她抬首,看見裴漠朝她伸出一隻修長漂亮的手來,輕聲喚道:“殿下?”


    那隻手指節幹淨,握起劍來瀟灑幹練,修長而又充滿了力度。李心玉情不自禁地伸手搭在他的掌心,而後才想起來,自己這會兒正與他置氣呢,不到一日就認輸了,公主威嚴何在?


    想到此,她縮了縮手,卻晚了。


    裴漠收攏五指,將她緊緊攥在自己掌心,微笑著看她,輕聲道:“我親手做了糖炒栗子,配涼玉湯,等著殿下回府品嚐呢。”


    李心玉開始心旌動搖。


    裴漠趁熱打鐵,微微俯下身懇求道:“回去了,好不好?”


    李心玉掌心發燙,嘴角忍不住勾起,卻偏要裝作一副勉強的樣子,嗔道:“你看你,黏糊糊的做什麽?本宮才回宮探望父皇半日,你就離不了我啦?”


    說著,她拍拍裙子起身,對李常年和李瑨道:“父皇,皇兄,那我回去啦!”又橫眼看著裴漠,一副‘看在你這麽需要本宮的份上本宮就不同你計較了,真拿你沒辦法’的神情。


    裴漠隻是笑。


    李瑨驚悚地瞪大眼,指著裴漠道:“你這個鼻孔朝天的小子,居然也會露出這麽惡心的笑容?”


    說罷,他揉了揉滿身的雞皮疙瘩。


    李常年起身,喚住小夫妻倆,“且慢。”


    李心玉停下腳步,回首疑惑道:“父皇?”


    “朕有幾句話要對駙馬說。”李常年的神色是難得的嚴肅認真,啞著嗓子道,“這裏沒有外人在場,朕就直說了。”


    他望著裴漠,滄桑的眼中滿是為人父的愛意,頓了頓方道:“一開始,朕是不讚同心兒和你在一起的,可千言萬語,都抵不過一句她喜歡。心兒從小是被慣著養大的,說是眾心捧月也不為之過,難免單純嬌氣些,你要多些耐心,像朕一樣對她好,莫要欺負她。若是她說錯了什麽、做錯了什麽,請駙馬多多海涵包容。朕自己的女兒,朕心裏最清楚,世人都道她金玉其外,實則並非敗絮其中,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值得你對她好。小夫妻有什麽話攤開來說,莫要鬧脾氣。”


    這一刻,他褪去了一個帝王的尊嚴,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父親一樣,將自己女兒的未來全權交到另一個年輕男子的手中,既心酸又甜蜜,既威嚴又卑微。


    李心玉原本笑著,此時卻是微微濕紅了眼眶,忍不住又往回走了幾步,抱住李常年消瘦的肩。


    裴漠也對他的這番話感到訝異,但很快恢複了淡然。他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像此時一樣尊敬李常年,不禁躬身抱拳,鄭重道:“皇上放心,臣定當竭盡所能愛護吾妻,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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