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剛滿二十一歲,便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雖然不像宇文喬琪一般驚豔絕色,但也生得風度翩翩,儀表不凡,而且當年是大慶朝最年輕的新科狀元郎,如今是大慶朝最年輕的正三品大員,可謂前途無量。


    簡家雖不是豪門大族,卻也是書香清貴之家,素來也不參與朝中黨派之爭,且有年過四十無後,方可納妾的規矩,若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倒不失是個好歸宿。


    冉清淺這樣想著,便做出一副弱風拂柳的動人姿態向簡寧走去。


    酒過三巡,宴會過半,靈香兒起身和月娘、青虯去人稀處透氣,三人便沿著小路閑逛,正巧見了湖心亭人稀又空著,便想前往。


    簡寧做為戶部侍郎,又是朝中難得的少年有為,還尚未娶妻,連婚事也未定,這樣的宮中盛會,免不了成了各位夫人小姐相看的好時機。


    如此,他一晚上被各種灼灼的目光看的發慌,此時隻想尋個人稀處歇歇,湖心亭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正月十五的上京城還積著皚皚的白雪,幾人都踏在雪上,發出將雪踩實的咯吱聲。


    靈香兒覺得好玩正全神貫注的聽著,便聽青虯道:“郡主,你看!”


    她抬起頭來,見到湖心亭上不知從哪冒出一個身影,好似要墜到湖裏了!


    等等,這寒冬臘月的,湖裏的水應該還凍著啊,墜下去指不定會摔死吧!


    簡寧走過湖心橋,才到亭子裏,便在朦朧中看見一個姑娘的身影,還聽見她身邊的丫鬟喊:“小姐,小心啊!”


    冉清淺今夜是下了血本的,寒冬臘月墜湖指不定會丟了命,但她也不會真的墜下去,她隻把身子往外探探,再讓紅蘭大叫。


    她盯了簡寧一晚上,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必須要一擊即中,他那樣的謙謙君子斷然不會見死不救的,他一定會伸手去拉她,她就順勢倒在他懷裏,再把唇貼在他臉上。


    起身以後再淚眼婆娑的望向他,說自己隻是看著雪鬆甚美,一時迷了心,竟忍不住伸手去夠,誰知竟出現了這樣的事,如今居然和郎君有了肌膚之親,然後就隻管哭,皇宮無死角,這裏雖然人稀,隻要鬧開了,侍衛還是會馬上趕來。


    簡家是清貴世家斷然不會坐視不理的,就算真的不理,廣平王也會為了顏麵出麵去找皇上做主,在上元皇宴上發生了這樣的事,皇上也自不會看著她因此羞憤自盡,就算簡寧本人不願意,皇上最後顧著廣平王和簡家的顏麵也會賜婚的。


    如此她半個身子便探出了亭外。


    簡寧看她好像還能支撐,沒掉下去,他深知這一出手,意味的是什麽,便並未上前,隻道:“小姐切勿再往前。”


    冉清淺哪可能聽他一句勸,箭已經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一咬牙,身子又往外探了一探!


    離著不遠的靈香兒一行正看到此情景,雖在黑夜裏看不真切是何人,但搖搖欲墜之感總能看的清晰,靈香兒道:“人命關天,月娘,你且出手救下吧。”


    月娘蹙了一下眉,宛如黑夜中的鷹鳥一般輕靈的掠過了湖心。


    湖心亭中,冉清淺見簡寧遲遲沒有出手,將心一橫,又將身子探出了許多,這一探竟再也把握不住分寸,“啊”的尖叫一聲,滾落了下去。


    總不能見死不救,簡寧愁苦的伸出手去,卻拉了個空。


    “糟糕!”自己一念之差,竟然害死了性命!簡寧正悔恨之時,他竟看見亭邊不知何時立了一位飛鳥一般輕盈的姑娘,一張瑩白的臉上度了一層月華,她的眼下還有一顆淚痣,手中甩出了絲絛,宛如救他脫苦海的仙女。


    月娘神色冷漠的祭出袖中的絲絛,絲絛便好像成了蛇一樣,盤住了冉清淺的腳,她便大頭朝下的倒掛著。


    如此時候,冉清淺也顧不得淑儀了,隻哇哇亂叫:“快救我!快救我!”


    她整個人大頭朝下,發髻散亂,耳墜子也掉了,一隻腳還猛蹬,活像個烏眼雞。


    月娘聽她叫的煩,見她離湖麵已經不遠了,索性收回了絲絛,冉清淺便在離冰麵不遠處先被甩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方位,以至於她不會大頭朝下落地,又被咣的一下子放下了。


    她身子落地,又在冰麵上,一時間竟然收不住甩她的慣性,嘰裏咕嚕的滾了起來。


    她的丫鬟扶著亭邊往下望,焦急道:“小姐!小姐!小姐你怎麽樣!你滾去哪裏啊?”


    “來人呐!救命啊!我家小姐滾球子啦!我家小姐滾球子啦!”


    皇宮裏哪有死角,如此一喊,當值的侍衛馬上來了一大波,隻是冰麵太滑,冉清淺滾得實在快,其中一個侍衛怕她滾的太遠受傷不好交差,隻得一個飛身把她壓在了身下。


    然後又有許多貴女聞聲而來,看到了這一幕,冉清淺先有肌膚之親再嫁人的計劃倒是成功了,隻不過是堂堂廣平王的女兒嫁給了一名小小的侍衛。


    這還不算,那位侍衛年過三十了,也娶過親了,孩子都四個了,小妾都有三房,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樣一來,冉清淺就隻有一死以求清白和嫁給個侍衛做妾,出家做姑子三條路了。


    她自然三條路都不願意選擇,先是裝病的一陣子,然後竟逃走了,再不知所蹤。


    本來不過是廣平王的庶女,出了這樣的醜廣平王煩的不行,如此一來,隻說病死了,倒是保住了顏麵。


    當然這都是後話,現下冉清淺還在冰麵滾球子,與此同時,簡寧正在湖心亭中對為他解圍的月娘道謝,月娘並不在乎,隻輕輕的點了下頭,算是回禮,又身輕如燕的回到了靈香兒身邊。


    靈香兒和青虯也走到了湖邊看熱鬧,就聽邊上的兩名小姐議論:“廣平王府今日真是熱鬧,前腳有廣平郡主皇宴醉酒,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了永昌侯,廣平王還不知如何是好,後腳又來個滾冰麵的庶女。”


    第53章 出行


    另一貴女笑道:“那永昌侯都六十歲了, 被廣平郡主撲倒,開始還嚇了一跳,後來又忍不住歡喜了起來, 聽說本就是個色中惡鬼, 人品並不怎麽樣,家中小妾納了幾十房。如今眾目睽睽之下沾了廣平郡主的身子,倒是撿了個便宜媳婦兒。”


    第一個又道:“誰說不是呢, 說是把原配妻子氣死了之後沒再續弦, 廣平郡主嫁過去倒是不用當妾室了。”


    “她怎麽就醉的撲過去了?”


    “不知道, 隻聽說永昌侯當時在和豫王爺講話。”


    兩位貴女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 都抿唇笑了。


    靈香兒和青虯聽了麵麵相覷, 就算是想撲喬琪哥哥, 沒撲到, 為何還要吻上永昌侯呢?


    月娘輕聲道:“自作自受, 她給郡主的酒裏下了藥,如此一看,應是春毒加□□, 想讓郡主出醜的。”


    靈香兒聽了不由得冒出冷汗來,隻道:“果然自作自受。”


    她才說完,便見眾人都在行禮, 遠遠看見一人騎著一匹黑鬃烈馬, 錦帽貂裘, 姿容絕世, 除了宇文喬琪還能有誰。


    靈香兒也趕緊跟著眾人行禮, 喬琪卻把馬徑直騎到了她身邊, 關切道:“大冷天的, 你又亂轉些什麽。”


    說話間, 他身後的馬車也跟了上來,靈香兒便帶著青虯和月娘登上馬車回到了榮安郡主府上。


    今日累了一天,靈香兒回到房中沐浴過後,便要休息,卻聽見院子裏有動靜。


    她披上大氅出門去看,就看月娘和柔娘都衝出了院子圍著一個人,那人長身玉立,英姿不凡,除了宇文喬琪還能是誰。


    他回身看了月娘和柔娘,冷聲道:“還算警醒。”


    兩人都一揖,便低頭退下了。


    月娘是本來就不愛說話,柔娘是心知肚明豫王爺來做什麽,不好再問。


    兩人才走,靈香兒便道:“深夜裏,喬琪哥哥來做什麽,不是說大婚前不能見麵。”


    喬琪道:“今晚月色正好,人月團圓的日子,我想見你。”


    靈香兒垂眸一笑:“那便隨我進屋吧,院子裏到底太涼。”


    進到房中,喬琪也不說話,隻兀自坐在桌案旁,單手支著額角,望向靈香兒。


    靈香兒端了熱茶來:“喬琪哥哥喝一口,暖暖身子。”


    喬琪果然就乖乖的拿起了茶盞。


    他抿了一口茶道:“我隻來和你說說話,不能久留,還得踏著月色來,伴著月色走,若是明日再走,便被有心的人說了嘴去,我是不怕,隻怕我家小姑娘不高興。”


    靈香兒道:“怕到不怕,隻是能守著規矩就盡量守著吧,免得誤了皇上賜婚的一片苦心。”


    喬琪嗤笑道:“我父皇又不是什麽有心有情的人。”


    他又默了片刻道:“我後日便要動身去趟圖州,如此一走,再回來就是大婚的時間。”


    靈香兒掐指一算那便是要走一個多月,自打她和喬琪相識,並未分開過這麽久,即便如今大婚之前分開居住,兩人互相也有通信,有來有往的也能見上一兩麵,此時心中不免神傷。


    她想著喬琪定然是有要緊的事去做,便道:“圖州路途迢迢,喬琪哥哥還要小心。”


    喬琪起身走到她近前,俯身去刮她的鼻子:“我家小姑娘,怎得紅了鼻尖,是舍不得我,要哭鼻子了嗎?”


    靈香兒抿了抿唇,這次卻並未罵他胡鬧,隻軟聲道:“是有點。”


    喬琪見了,便將她攬進懷中:“那,便和我一同去?”


    靈香兒不可思議的抬眸:“那怎麽行?”


    “有什麽不行的,你便說你大婚之前要回岷縣省親,明日報了皇太後即可,這與規矩也相合。等出了城,你再和我匯合,到了圖洲恐怕就要穿上男裝,扮作我的小書童了。”


    靈香兒點頭應了。


    喬琪又道:“不過此行倒是有幾分凶險,你把月娘帶著吧。”


    第二日一早,靈香兒便入宮去見太後,自從上次紫羅蘭之事後,太後對靈香兒印象大好,並沒怎麽為難便準了,還賜了不少金銀細軟,讓她衣錦還鄉。


    靈香兒從太後那裏出來,又先去了宛貴人宮裏,拜托宛貴人好好照顧靈熙,因著靈熙如今是郡主的胞妹,豫王又即將成為她的姐夫,她便自然成了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


    因此便和公主皇子們一並開始讀書,她開蒙的時候是宇文喬琪親自教的,雖是吃了不少苦頭,現下卻也跟的上。


    她在岷縣之時因為身體不好沒有朋友,如今能和自己同齡人在一起便十分的開心,幾名小公主之前都見識過靈香兒的亂針法,十分的想學習,如今知曉靈熙是她的妹妹,也會不少蘇繡絕學,便很是喜歡,公主們自然也是需要學習女紅的,如此,靈熙如今大部分時間倒是在宮裏求學。


    宛貴人聽了自然滿口答應,她素來惦記著靈熙,最近靈熙來宮裏求學之後也常常得見,靈熙長得更像徐秀娘,人又機靈又乖巧,宛貴人喜歡的緊。


    靈熙正嫌每日來回坐馬車往返宮中要早起,而且下了課後便需和幾位要好的公主分開,心中十分不舍,這樣一來也十分願意住在宛貴人一處,她心中也不舍得姐姐,便疑惑道:“姐姐,我們岷縣還有什麽要見的親戚?”


    “左鄰右舍照顧過我們的人總是有的。”


    靈熙一聽,想起岷縣的時光來,也很有幾分向往,靈香兒便問:“要不要跟著姐姐一起去?”


    靈熙猶豫了片刻,還是搖搖頭,她沒有靈香兒那麽想家,在岷縣的時光她無父無母,姐姐又整天忙著賺錢給她治病養活家,大部分的時間,她都一個人在小院裏度過。


    她天生有心疾,不能跑,不能跳,似乎所有的時光都是搬個小凳子坐在院子裏看白雲,看螞蟻窩,還懷著懵懂的對死亡恐懼感和自己好似在牽累姐姐的內疚感,還有擔心姐姐也會不堪重負離開自己的不安全感。


    唯一讓她惦記的朋友便是李嬸子的外甥女,隻是如今還是冬日,她是不會來的,她回去也見不到自己的朋友。


    而上京城對她來說不一樣,這裏似乎是她嶄新生活的開始,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健康和自由,她還學了武藝,整日和又美貌又瀟灑的柔姐姐一處耍,快速的奔跑,大口的吃糖,在上京城的街頭拿著一串糖葫蘆閑逛,這些都是她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奢望。


    現下還得了求學的機會,她喜歡她的先生,他那顆碩大渾圓的頭顱裏似乎裝載著人世間所有的智慧,她喜歡宛貴人,她親切的好像她已經沒有印象的娘親,她也喜歡那些小公主,她們溫柔、高貴又謙虛,最重要的是她們是她的同齡人,她深切的愛著上京城,並不覺得紫禁城是囚禁人牢籠,相反她覺得在岷縣的童年是苦的,而在上京城的童年是甜蜜的。


    她歪著頭看著靈香兒道:“姐姐,你若是回去,請幫我把這些東西帶給我的好朋友。”


    靈香兒回到家,按著靈熙的吩咐找到個小木盒子,裏麵裝滿了她在上京城裏搜集的好玩的,還有她得到的值錢的賞賜,靈香兒看著會心一笑,另外封了些銀子一並派人送到了岷縣李嬸子家去。


    如此一來,此行她便將柔娘和月娘都帶著了,三人簡單收拾了包裹,一切從簡。


    翌日,便駕了馬車出了城區,行至城外的僻靜處,才見著宇文喬琪的馬早就等在了那裏,除了宇文喬琪以外,另外還有兩個人,一位便是斥雲道長,另外一位正是前幾日皇宴之時見過的戶部侍郎簡寧。


    靈香兒並不知朝堂之事,十分不明白為何要帶著戶部侍郎,因著她是郡主的身份,簡寧便對她見了禮。


    靈香兒還了禮,喬琪對著香兒道:“你便和我坐一輛馬車,她們幾個騎馬。”


    柔娘和月娘便依著吩咐下了馬車,斥雲道長負責趕車。


    喬琪一上馬車,整個人便放鬆的打量起靈香兒來,她今日扮個小書童,發都束了起來,看著又乖又颯,喬琪饒有興致的去拉她的發冠,靈香兒嗔怒道:“喬琪哥哥又使什麽壞?”


    喬琪便露出那種世人都無法抵擋住的禍國殃民的笑容來:“我家小姑娘變成個小書童,我想...”


    靈香兒想起上次醉酒後被他趁機做的壞事,趕忙伸手去捂著他嘴:“不不不!你什麽都不想!”


    她說完又怕喬琪想什麽壞主意誆騙了她,趕忙轉換話題道:“喬琪哥哥,我們這次去圖州是做什麽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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