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老淚縱橫哭訴道:“求皇上替臣做主!小女雖然犯下過錯,貶入冷宮也是她應得的!可是家妻又犯了什麽過錯?她到底是伯爺家的小姐,是我的妻子,怎好直接抓入大獄!一夜未歸啊!”


    龍馭殿前。文武百官分列兩隊,手執笏板停下腳步,竊竊私語。


    檀瑾寧很快從寢宮走出,直走到宮門口。


    “員外郎快起來!這是做什麽呢!”


    趙大人雙眼通紅道:“您是皇上,您才是大周的天子,攝政王他也太無法無天了吧!他能夠帶著近衛隨意出入宮闈,入皇宮如入家門!想抓誰便抓誰,他這樣的行為與亂臣賊子何異?”


    檀瑾寧麵色尷尬,收起想要扶他起身的手。


    “員外郎慎言!”


    “讓他說。”檀雲秋的聲音傳來。眾人腦袋一縮,就見檀雲秋坐在四人抬的肩輿上。他眉眼半闔,單手撐著麵頰,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而後,肩輿在趙大人的麵前放下,檀雲秋站直身子,借著長拐的力道坐在早已準備好的輪椅上。


    這一幕,眾人都不敢看。匆匆將眼垂下。


    檀雲秋重複一遍:“員外郎方才說我無法無天,又說我是亂臣賊子?”


    趙大人梗著脖子道:“王爺抓走我妻子,她在獄中整整一夜未歸,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王爺視我等的生命如什麽?想殺便殺想剮便剮!您終究是攝政王,怎可越過皇上,乃至太後去!”


    檀瑾寧早已退到後麵。垂著頭,一幅怕檀雲秋遷怒他的模樣。


    檀雲秋情緒莫辨:“應趙大人的要求,將趙夫人帶來。”


    青鬆離開。很快便回來。


    趙夫人被兩位宮人架著胳膊,她還穿著昨日穿得一身衣裳。此時血跡斑斑。趙夫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宮人將她放下,她連跪地的力氣都無,軟趴在地。


    趙夫人一靠近,便有股濃烈辛辣的臭味彌漫。


    檀雲秋慢條斯理地將帕子掩住口鼻:“趙大人將心放下去,趙夫人還活著呢。”


    趙大人氣得麵紅耳赤:“你——”


    檀雲秋眉眼冷沉,掃了眼環列在兩處的百官,私語聲戛然而止。龍馭殿前,氣氛安靜詭異。檀雲秋的笑聲忽然響徹眾人耳內,他的聲音並不是很大,而是從喉間擠出聲輕笑。令人毛骨悚然。


    他道:“趙夫人身為外眷,插手宮闈,暗使趙美人假孕,蒙霍君心,這樣蛇蠍心腸的毒婦,難道我抓不得嗎?趙大人也說,皇上是大周天子,萬事皆應以皇上龍體為重,涉及龍嗣,何其重要。難不成依照趙大人的意思,我要抓個人,還要告訴大人一聲嗎?”


    趙大人麵容灰敗:“怎麽、怎麽會是如此!”


    趙大人跪著爬到趙夫人的身邊,觸手一片血跡,他駭得大吸了一口氣。雖未死,卻與死人無差。這一刹那,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張口大罵:“......王爺也知皇上最重!若你真的清楚,此時便應該卸掉攝政王的身份,回親王府去!為何偏偏留在宮中,看似大義凜然,實則圖謀不軌!自古以來,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鏗鏘”一聲。


    檀雲秋抽出青鬆腰間的長劍。長劍出鞘,刀刃泛著冷光。刀尖直指趙大人的咽喉。再往裏進一寸,便死。


    “趙大人好骨氣。”


    他的眉眼如同他手中拿著的長劍,陰沉恐怖。正是晨間,日光零落灑在眾人身上,如同鍍上一層薄薄的冰霜。透過這層茫然迷蒙的霜氣,映入眼簾的,是攝政王似笑非笑的麵容。


    “趙大人有句話說對了。我要你死,你絕不能活。”


    話落,長劍忽然轉至趙大人胸口,刺破官服,直入胸膛。不過幾息,長劍拔出。鮮血濡濕了青色長袍。趙大人驚恐瞪大雙眼,軟倒在地。


    百官皆麵色發白。跪在地上。


    “王爺息怒!”


    “王爺息怒!”


    “王爺息怒啊!”


    檀瑾寧雙腿發軟,看著不足幾步倒地的趙員外郎,他抖著雙腿道:“皇叔......皇叔息怒......”


    檀雲秋垂眼,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


    他嗬笑一聲:“他還未死。再入一寸,必然斃命。”


    檀瑾寧小聲道:“那、那我傳太醫來,這裏總歸是上朝的地方,死了個人不太好看,對皇叔的名聲亦不好。”


    他還需要什麽名聲?


    檀雲秋淡淡嗯了聲。


    檀瑾寧立馬讓人把趙大人連同趙夫人一同抬走。眾人驚魂未定,恰此時檀瑾寧宣布身體有恙,眾人求之不得,紛紛告退回府。逃也似的離開這裏。


    ......


    華玉站在高台上。


    她披著風帽,藏在裏麵的小臉煞白。她清楚地看見檀雲秋拿著的長劍是如何刺入趙大人的胸膛,而後那人就如同一隻沒了生機的物件,軟倒在地上。


    他拿劍殺人,與殺畜牲沒有區別。


    華玉忽然感覺整個身子都冷得厲害。


    她昨日的話說差了,這哪裏是一直受傷的仙鶴。


    他分明是豺狼,哪怕落入獵戶的陷阱,受了傷,他的獠牙依舊鋒利,依舊,殘忍狠辣。


    與虎狼謀皮,福兮禍兮?


    華玉怔怔站著。忽然之間,檀雲秋抬起臉,冰冷的視線直射在她身上。


    他竟然發現自己了!


    華玉猛地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地蹲下身子。


    而後理智漸漸回歸。


    她瞬間懊惱。


    剛才為什麽要蹲下!


    如果她現在再站起來,結果會怎麽樣?


    華玉籠住雙膝,蹲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看向龍馭殿前,早已沒有了人影。她懸起的心卻並沒有放下,反而堵得厲害。


    “燕娘怎麽辦,攝政王剛才發現我了。”


    燕娘方要說話,可她張開嘴,卻忽然愣住。台階之上,檀雲秋的身影慢慢出現。


    “姑娘。”燕娘提醒華玉,“攝政王來了。”


    華玉“啊”了一聲,啊字的尾音還沒有吐出來,就咽進喉嚨裏。她局促起來,雙手雙腳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放了。


    她故意揚起唇角笑道:“王爺怎麽來這裏了?”


    檀雲秋的身後籠著初升的日光,他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故作震驚的女子。


    她站在高台上。風帽遮著她煞白的臉。她的目光似乎盛著汪嶙峋的水,親眼目睹他殺人時,水麵忽然炸開。跳躍的水珠映照出她顫抖的身影。


    有那麽可怕嗎?


    檀雲秋掃了一眼他搭在扶手上的手,很放鬆地垂落。他的手骨節分明,被日光灑上層細碎的光。越發將濺落的血點映照分明。


    他蹙起眉頭。


    “你過來。”


    華玉瞬間緊繃起來。她有些不情願地卻又裝出一幅很情願的樣子,走到他身邊。


    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他的語氣很不好。


    華玉雙手緊攥著,以此來緩解緊張的情緒。


    檀雲秋將握劍的手抬了抬:“給我擦幹淨。”


    ......竟然是這麽簡單的要求?


    華玉如釋重負,拿出帕子。她蹲下身子,小心捧著檀雲秋垂在扶手上的手,用帕子慢慢輕輕地擦拭著。有好一會兒,手背漸出紅痕。


    她始終低著頭,掌心發涼。跟攝政王的手完全是兩個溫度。她能感覺到,她的指尖一碰到檀雲秋的手,他就被涼得往後抽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到他。用帕子包著指腹。


    “王爺擦好了。”


    檀雲秋將手收回袖中,雙手悠閑地交叉起來,置在腿上。


    “為何還蹲著不起身,”他的尾音微上揚似在猜測:“......怕我了?”


    華玉站起來。起初垂著眼,慢慢地跟他對視。


    攝政王心思敏感,又多疑。


    在他麵前說實話才是最不容易出錯誤的。


    但是這實話該怎麽說才能說到他心坎裏,讓他不會發怒。


    令華玉有些頭疼。


    華玉道:“......怕,也不怕。”


    檀雲秋語氣不明:“哦?我竟然不知孟美人是什麽意思。”


    檀雲秋眯起眼睛看她。戾氣在眼底蟄伏。


    華玉道:“我在今日之前,從未看見過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人,轉眼間便癱軟在地上。不瞞王爺說,見到這樣的場景,哪怕離我很遠,我也感覺仿佛下一秒那把劍就會刺在我的身上。所以我實在是無法控製地感到怕。”


    “但是......”


    華玉咽了口氣。


    “......方才那位大人汙蔑王爺,對王爺口出不遜。若是我,必然也會被他惹怒。我是我,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我心中隻會敬重、依賴著王爺,並不敢也不想惹您生氣,所以我就不怕了。”


    檀雲秋側著頭看著台下的景,華玉說完許久他都沒有出聲。仿佛剛才她說的話,他並不屑聽。


    台子高,風難免大。檀雲秋藏在大氅後麵,瞥一眼衣著單薄的華玉,忽然叫她過來:“低一些。”


    華玉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握進檀雲秋溫熱的掌中。在這一刻,他周身環繞的冷氣似乎全部消融了。


    他嘴邊噙著笑意。雙手對搓幾下,將掌中的小手也搓得暖融融。


    華玉正在怔忡間,忽聽他問:“為什麽來這裏?”


    華玉立馬打起精神道:“我聽到了趙大人求情的消息。來看看。”


    他“哦”了一聲,旋即問道:“這樣的結果怎麽樣呢?”


    他以為會再次看到華玉思索的模樣。每次回答他提出的問題,她總會故作震驚地抬起視線,要認真回答,好叫他滿意,有時還會帶上如果回答不好就會被懲罰的畏懼。


    實在是好玩。


    可這次她竟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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