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翻個身子,壓住他的胸膛。


    檀雲秋一僵。


    華玉小聲道:“是您想讓我來儲秀的嗎?”


    依著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進儲秀。


    除非是檀雲秋吩咐的。


    檀雲秋低嗯了聲,手虛虛搭在她的背上。


    華玉後背癢癢的,她扭了扭身子,又恢複到之前的動作,抿著唇偷偷笑笑,像是閑聊般開口:“......我來儲秀時,嬤嬤把房間都安排好了,我進了現在這間。白天要聽嬤嬤講規矩,晚間倒床就睡。還是今日,我打開鏡盒才發現裏麵盛著琳琅滿目的珠釵首飾,衣櫥裏也全是衣裳......這是您做得嗎?”


    檀雲秋仍舊是那句不冷不淡的“嗯”。


    華玉已經很歡喜了。這麽多首飾衣裳呢!


    她沉浸在喜悅的情緒中,忽的,(省略一個男主的動作),她啊了聲。


    “皇上!”叫完她連忙捂住嘴,瞪著無辜的眼睛。


    檀雲秋不以為意,(省略一個動作)。


    華玉羞得淚眼朦朧。


    檀雲秋湊近她耳邊問道:“......嬤嬤都教了你什麽?”


    華玉的臉轟得燒紅。


    司寢宮女不比正經入宮的官家小姐。華玉去年入宮時,嬤嬤們教得是宮裏的規矩,但是今年卻不一樣。她的身份是司寢宮女,而不是小姐。她想起嬤嬤說的那些伺候人的話,聽得時候就覺得羞恥,並且難以忍受。到底是正經人,怎麽能放下身段做那些事......


    她羞也覺得無所適從。還沒說話眼淚就盈滿眼眶。她抽抽鼻子,怕被發現,連忙埋頭進他的臂彎。但她忘記他衣著單薄,淚珠立馬打濕他的衣裳。


    檀雲秋張張嘴,有些怔。


    “怎麽哭了?”


    “您想要試試嗎?嬤嬤教了好些東西,可是、可是我沒認真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我想伺候您的,您別生氣,我現在就......”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話都結巴了。


    檀雲秋想起她每每在自己麵前含蓄又大膽的勾引。她的目的是顯而易見的,可她做出的舉動又叫人哭笑不得。那麽幼稚的勾引,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


    想著,他麵上帶上了笑。


    他叫她:“孟華玉。”


    她起初不肯抬頭,他又道:“抬起頭來。”


    華玉的臉上都是淚。


    檀雲秋心頭一縮,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問她:“為什麽哭?”


    華玉抿唇道:“沒有哭。就是,就是忽然間想起傷心事了,晚上總是多愁善感的,沒忍住......”


    檀雲秋不依不饒:“什麽傷心事?孟華玉,你說實話。”


    華玉癟癟嘴,小聲:“我不想做嬤嬤教的那些......伺候人的事。”她在前世幾乎沒受過什麽苦,檀瑾寧一見她心就放在她身上,百依百順。什麽都是可著她的心來。重活一世,她也沒怎麽幹過伺候人的事,在興國寺那一夜,還是頭一次照顧發熱的他。雖然心裏做好準備,尊卑使然,可她就是低不下腰。


    檀雲秋聽明白了。


    他半眯眼,打量身側的她。她今年才十七,花朵似的年紀。她膚白體嬌,在家中想必不是千嬌百寵,也是捧在手心的。若是依著她的長相,隨便嫁個男人,也是不會委屈她的。想到這裏,他忽然很抗拒,完全想不到她成為別人、妻子的樣子,哪怕她曾是檀瑾寧的妃子,可他知道那時候她的心不在檀瑾寧身上,若她當時沒進宮嫁了人就不一樣了,她會對著她的男人笑,會像現在這樣躺在她男人的懷中......


    夠了,夠了。


    不要再想了。


    檀雲秋的眼底幽深一片,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沒有用力,隻是輕輕地抬著好讓自己看清她眼底的神色,然後說道:“既然你不喜歡,那就不試。”


    華玉定定看著他,半晌不確定道:“您不會生氣嗎?”


    檀雲秋說不。


    然後他鬆開手,一隻手從她的肩膀繞到她的後頸,微微用了力,將她壓到自己的胸膛上,隨後才道:“快睡吧。你之前不是說不舒服嗎。”


    檀雲秋在屋裏待了大半夜,天還未明他就離開了。華玉睜眼時沒有看見他的人,心裏微微失落,想起他昨晚上說的話,旋即又笑了笑。往後嬤嬤都不必來,她們這些司寢宮女算是有一定範圍的活動自由。


    華玉收拾好就去了屋外。正好與心蕊打了個照麵,心蕊的臉色在看到孟華玉時瞬間沉下去,目光冷冷地看著她,低聲嘟囔:“昨日也不知是誰,口口聲聲說害怕皇上,晚上便勾得他去了屋裏。果然狐媚!”


    心蕊嫉妒得發狠。


    她精心打扮一番,隻等著皇上能來。可是皇上來了,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急急上前想要開口留住他,卻被他掃了一眼,那一眼寒涼如冰,她就那麽愣在原地。現在再回想,隻覺得嫉妒發狂!


    若是一直做女官也沒有念想。可既然做了司寢,壓在心底的欲望便似失了籠的獸,再關不住。


    華玉不理會她的話,仍舊閑閑地坐在院子裏。後來便見心蕊跟小翠黃鸝兩人嘟嘟囔囔說著話,邊說還邊看著她。


    華玉垂眸片刻,便道:“皇上要去哪裏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們羨慕也好,嫉妒也罷,各憑本事。沒有本事留住皇上,反而惱羞成怒,背後裏說人,這副嫉妒的模樣很可笑的。”


    心蕊的臉都綠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忽然見門外跑進來一人。


    茂竹徑直跑到華玉麵前:“姑娘快隨小人去龍馭殿!”


    他這樣急急忙忙的,嚇了華玉一跳,沒細想站起來就跟著去。哪成想被心蕊堵住:“.....可是皇上身體不舒服?我會按、摩的手法,大人可以叫我去!”


    茂竹一把推開她:“你是誰啊?別擋路,”回頭時,不耐煩的神情盡數收起來:“姑娘快些跟來!”


    一路上,華玉從茂竹的口中知道了發生的事。


    檀雲秋很在乎他的腿,或者說,因為他的傷腿,他很自卑。隻是這種自卑一直被他壓在心中,別人說不得碰不得,否則就是死。為此,龍虎衛鏟除了不少背地裏辱罵他嘲笑他的人。可是今日卻有個不怕死的人,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要檀雲秋過繼子嗣,說他殘腿無能,說他久不立後納妃是因為殘腿傷到了子孫跟,不能成事。這些話,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奇恥大辱,更何況還是檀雲秋。


    他最在乎,最讓人說不得的地方。


    他發怒了。就算是再幹淨的人都能找出錯誤,更何況家族盤根錯節,一個人沒有錯,其家族也必定有人犯錯,很快就找到那人的把柄,杖殺!滿朝嘩然,卻很少有人求情,畢竟那人口不擇言在先,找出罪證在後,死不足惜。


    隻是檀雲秋氣狠了,回到龍馭殿仍不解氣。關在屋子裏,隻聽見裏麵瓷器碎裂的聲音。再一會兒,便是重物砰然落地的聲響——


    攝政王倒了。


    可他不讓任何進。


    這可愁死人了。


    第51章


    隔著長長的距離,華玉聽見龍馭殿內傳出的聲響。一聲聲碎裂脆響震耳欲聾。


    她被駭得停住腳步。


    “皇上他的腿......真的沒辦法治嗎?”在檀雲秋麵前,華玉根本不敢提這個事。都傳他雙腿已殘,沒有知覺。可明明那日在興國寺他卻喊著腿疼,而且......她坐在他懷中時,偶爾也能感受到來自那雙腿的熱度。


    茂竹一臉歎息:“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華玉小聲:“大人若是知道什麽,告訴我,我也好進去勸勸皇上,否則我什麽也不清楚,萬一說錯話惹他生氣可怎麽辦?”


    茂竹咬牙道:“行,小人知道什麽都告訴姑娘!”


    他從小跟在皇上身邊,他跟青鬆是太子府的人,親曆了檀雲秋張揚恣意到冷漠陰沉的轉變,有些事再沒人比他倆更清楚的了。這些事,本也不是秘密。


    “皇上這腿,剛出事的時候沒能好好治療,落下病根,連趙太醫都說站起來的希望渺茫,對了,趙太醫是宮裏醫術頂尖的,連他都這樣說,那是真的沒什麽辦法了......後來,皇上所幸就不用太醫治療,他也認了,可是這腿說是沒影響,怎麽可能?不光是不便宜,陰天雨天疼得皇上滿頭大汗!止疼的藥囫圇地全吞下去,是藥三分毒呐,小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皇上的事哪裏是小人能夠置喙的?”


    華玉默默聽著,她知道茂竹隱瞞了一些事情,比如檀雲秋這腿到底是怎麽傷的?她隻聽檀瑾寧講過,是為了護駕被刺客傷的,既然是這樣,又怎麽會耽誤治療呢?不論結果是什麽,可想而知當年他在盛京的日子過得並不太平。


    她摸過他的腿,傷疤凸起,橫亙在他整條腿上,交延錯雜,她有時坐在他懷中,偶爾也能感受到屁、股下方猶如沙礫般粗糙的感覺。當時她沒多想,也不敢多想。


    現在她卻忍不住去猜,這腿上的傷必然不止一道......


    華玉不自覺皺著眉,語氣帶著絲絲連她都沒察覺到的心疼:“之前也就罷了,苦盡甘來,他是大周帝王,全天底下還找不出一位比趙太醫醫術高明的醫者嗎?”


    茂竹大歎一聲:“從前找不到,現在皇上不治了!”


    華玉驚訝地“啊”了聲:“什麽叫不治了。”


    “......小人也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幾年前聽趙太醫說起過一位專門治療疑難雜症的醫者,當時怎麽找也找不到,如今人來了盛京,看了腿開了藥方,可皇上他偏不配合......”


    兩人正在說話間,隻聽一聲悶哼,緊接著便是青鬆焦急的詢問,屋內的人仍是不讓人進去。


    劉成昨日挨了訓,這才知道這位孟姑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別看她現在隻是小宮女,可皇上之前吩咐準備的珠釵首飾,繡的精致的衣裙全都是送到她房中,多年不近女色的皇上,也是隻在她房中過了一夜。他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沒眼色地找她的麻煩?


    “姑娘可算是來了,”劉成笑嗬嗬地道:“皇上把自個關在屋裏小半天了,奴婢是半點法子都沒有,還得指著姑娘呢!”


    不用他說,華玉心底已經擔憂了,之前隻是聽屋裏有瓷器碎裂的聲響,伴隨著一聲重物倒地,緊接著便是男人的悶哼聲,她的眉頭都揪起來了,貼在門沿上問:“皇上?您讓我進去行嗎。”


    屋裏安靜了。


    裏麵的人沒說話也沒拒絕。


    “那我進去了!”華玉生怕他拒絕似的推開門便跨進去,迅速將門掩住,隔絕外麵探究的視線。


    龍馭殿她來過很多次,但這是她第一次見奢華莊肅的寢殿內淪為一片廢墟,凡是擺放著的瓷器都碎在地上,鋪了層尖銳的瓷片,折子亂糟糟扔在地上。她小心地躲開地麵的障礙,進了東麵的小屋。


    檀雲秋平躺在地上,鮮血蘊濕了他的手掌。絳色袍衫上浸著一團暗稠的紅色。他的麵容平淡無波,時常藏在他眼底的冷沉不見了,像是被抽去了魂魄,隻茫茫然躺在地上。任由脊背下的碎片劃破他的皮膚,絲絲的痛意仿佛能掩蓋住雙腿傳來的刺痛。


    在朝堂,他就感覺到了雙腿被啃蝕的痛。撐到現在,他已經疼得沒了感覺。


    華玉臨走到他身邊,被地上仰倒的桌腿絆倒,雙腿立馬跪在地上,疼得她啊了一聲。雙手險險要蓋住尖銳的瓷器時,被檀雲秋一把攔住,他皺著眉問道:“怎麽回事!”他看向她的膝蓋,大喊道:“傳趙太醫!”


    華玉見他一臉鬱鬱的樣子,沒敢說話,小心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膝蓋上應該是紮進一片小小的碎渣,出了點血,有些疼,卻也能忍住。


    “我沒事。”


    “都出血了還沒事?”


    華玉垂眼,視線在他躺過的地麵掃了下,心頭微縮,跟他比起來,她這隻算是一丁點傷而已。地上那堆碎片都沾著血呢,也不怕疼......


    趙太醫很快來了,被眼前一幕嚇一跳。但他顯然是見慣大場麵的人,再說他是專伺候檀雲秋的,也知道他陰晴不定的性子,這樣的場麵他可見過不少。隻是今日罕見地主動叫他來,他剛打開藥箱,便聽他道:“給她看。”


    檀雲秋漠然著臉,隨手指一下龍床上坐著的女人。


    可真稀奇。


    趙太醫沒敢多看,很快就將華玉腿上的傷處理好。隻是擦破丁點皮,上點藥就行。傷得厲害的不在這姑娘身上,在檀雲秋身上。趙太醫見檀雲秋沒有開口,便也識趣地告退。


    華玉開口留他:“勞煩太醫留下藥箱。”她知道檀雲秋不開口,是不願意讓人看見他身上的傷。


    趙太醫明白華玉的意思,低聲說了一番。


    哪瓶藥是止血的,哪瓶藥是止疼的。


    華玉認真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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