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霽,是三界眾生對秦霽的稱呼。


    除了蘇嬈,其他人都隻稱其為“開霽”,連古籍也不例外,所以當時即便秦霽告知真名,蘇嬈也沒料到他是仙尊。


    被灼日戳中自己對秦霽了解甚少這一點,蘇嬈並不怎樣,反而掀起眼皮反駁。


    “那又怎樣?”


    “他是仙尊,有再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不也正常?”


    “更何況,我尊重他的所有,願意告訴我的,不願意告訴我的,我都接受。”


    蘇嬈大聲說給灼日聽的話同樣因為並不厚實的木牆,聲音傳到了外麵。


    木屋外,秦霽剛到。


    他正要破開木門闖入的腳步忽停。


    他在外麵,靜靜聽著她滔滔不絕地氣著灼日。


    “無論如何,他都比你強。”


    “他是我的漂亮道君,他長得比你好看,聲音比你好聽,實力比你強橫,目光比你長遠,胸襟比你豁達,追隨者也比你多。”


    “總之,我看不上你,隻喜歡他。你說,這是為什麽?”


    屋內傳來灼日怒不可遏,掀翻桌椅的動靜。


    蘇嬈卻不緊不慢,口口聲聲說著他的壞,秦霽的好。


    兩相對比,灼日簡直被貶得一無是處。


    門外秦霽原本因她毫不在意而落寞沉鬱的神色,卻如虹銷雨霽,眸中沁出絲縷笑意,就像重新有了光。


    第69章


    “夠了!”灼日不想再聽下去, 他黑袍拂動,將蘇嬈卷到身旁,重新捏住她的下頜, 令她無法再說話。


    灼日一雙魔瞳幽深, 藏著淺金色漩渦,更顯驚戾, 他的怒火已然壓製到了極致。


    “你不必再說廢話!”


    “開霽到底如何, 我比你更清楚。”


    “更何況,當年之敗, 是我大意。如今我血脈回歸,早已能夠勝他千百倍。”


    灼日以為, 他不必和馬上將是他手下敗將的秦霽去做對比。


    忽然,天崩地裂的一聲——


    木屋門被轟開, 秦霽踏著塵埃魔土走進來,雙眸淺淺,對上盛怒的灼日。


    “好久不見。”他說。


    灼日冷笑著鬆開蘇嬈,將她撥到身後,勢有與秦霽一爭高下之意, “你終於尋到這兒了。”


    秦霽撩起眼皮,淡淡道:“不錯, 你的隱匿術有所進益。”


    話音剛落,灼日已化成一縷黑霧攻來,“我為你準備的殺招更有進益。”


    “開霽,今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灼日等這一刻, 已經很久了。


    他不與秦霽多說, 直接放出兩萬年來沉寂時一心鑽研的殺招。


    他知道秦霽的倚仗是什麽, 也了解秦霽的短處,隻要有所針對,就能戰勝這多年來的夢魘。


    兩人的交戰在電光火石間,殘影漫天,以蘇嬈合體期的修為都隻能看到仙力與魔氣在半空中不斷交纏,互相攻擊,卻根本看不清兩人的身影。


    仙尊與魔尊大戰,竟就在眼前。


    蘇嬈周圍護了一層仙力波動的保護罩,她原本並不知道,直到灼日好像打不過秦霽,忽然朝她攻來時,她才發現身邊泛起漣漪,仙力霞光大放。


    灼日察覺自己根本無法再靠近蘇嬈,難以置信,“開霽,你與我大戰,竟還分出一大半仙力護她?”


    那豈不是意味著,秦霽如今隻要小半實力,就能輕易勝他。灼日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灼日,我與你不同。”秦霽輕身落在蘇嬈身旁,仔細將她身上查看一番,發現灼日並未傷她一根發絲,這才重新看向灼日,“我也早已不是兩萬年前的開霽。”


    灼日難掩失落,仰天大嘯,一時失態。


    兩萬年,他重整旗鼓,以為更進一步,才發現秦霽早已到達比他更高的地方。


    被徹底擊潰,灼日露出歇斯底裏地咆哮。


    “憑什麽?”


    他不知道秦霽為了做到今天這一步付出了什麽,不知道秦霽失去家人,涅槃重生遭遇的種種痛楚。


    他隻看到秦霽如今比他強,那便更讓他嫉妒,讓他瘋狂。


    “開霽,我要向仙界宣戰!”灼日黑影重重,像深淵裏爬出來的惡魔。


    “如今無相不在魔界,姬龍無論血脈還是實力都比我弱得多,我便是魔界至尊。”灼日伸手一揚,“我要傾魔界之力,滅你仙界!”


    秦霽是強,可他一個人強,不能代表整個仙界強。


    魔界億萬魔物,若從不同界壁薄弱處攻打仙界,秦霽也是分.身乏術。


    況且,他能贏灼日,卻不能殺灼日。


    灼日已不死不滅,若不是秦霽強到離譜,他本可以輕鬆統治三界。


    見到秦霽和蘇嬈都沉默下來,灼日垂著眼尾斜戾地笑,“怎樣?怕了?”


    “各退一步,倒也可以。”他忽然態度又讓步一些道,“若你將她給我,我承諾魔界與仙界涇渭分明,絕不進犯。”


    灼日說完,還以為秦霽會好好斟酌考慮,誰知秦霽竟當耳旁風似的,攬住蘇嬈的腰騰雲而起,完全不把他的提議放在眼裏。


    “開霽,這女人就那般重要?”灼日震蕩的聲音隨風跟過來,“我看你和晏明煦都中了她的蠱,簡直難以理喻!”


    “你不懂。”秦霽三個字打發了灼日,帶著蘇嬈越飛越高,直到魔界大地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蒼茫,蘇嬈抬頭仿佛可以觸到天邊那輪血月,散著淡淡寒芒。


    她扭頭,忍不住問秦霽,“他似乎很恨你。”


    她能聽出來,灼日對她勢在必得的偏執,除了為滿足晏明煦的執念外,還有對秦霽的恨意。


    因為他恨秦霽,所以想要奪人所愛。


    秦霽眸子低斂,說得輕鬆,“我殺了他的親人。”


    蘇嬈長睫微顫,目露駭然,誰知秦霽又道:“我爹娘因他而死。”


    ……看來,這真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蘇嬈不好再置喙,隻問秦霽,“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仙界。”秦霽一雙眼波瀾不驚地望向遠方,好像穿過層層界壁,窺到仙界一角,“你師父在那兒。”


    蘇嬈心尖一顫,挽緊他的胳膊,迫不及待想跟著他去仙界救師父。


    可過了片刻,她忽然又鬆了脊背,咬起唇瓣道:“那我小師弟,他……”


    “他已經死了。”秦霽瞬時停下,撩開眼前朦朦朧朧的霧色,露出一條光華璀璨的界壁通道,“走吧。”


    蘇嬈不舍地回頭望,魔界大地古老幽暗,隻有永恒的黑,像沉寂的鼓點敲在她心上。


    “我小師弟不會就這麽死了。”她偏執倔強地說了一句,轉身走進界壁裏。


    秦霽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跟她穿梭界壁,眼前是萬千流轉的浮光,仙力淡淡籠罩在通道周圍,似有若無的悅耳仙樂飄飄響起。


    伴隨秦霽輕淡的聲音,“晏明煦隻是灼日皮囊魔血所化,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人,時候到了,便有他自己的歸宿。”


    蘇嬈仍不信,她盯著他牽著她的右手,低聲喃喃道:“他是一個真正的人,有血有肉,會哭會笑。”


    “我小師弟,是真實存在的。”她抬起眸,望向秦霽黑漆漆的瞳眸裏。


    秦霽不願與她爭執,扭頭看向身周變化的霞光,隻最後說了一句,“總而言之,世間不會再有晏明煦。”


    灼日的能力手段,他比她更清楚,隻是不必非要將殘忍的現實證明給她看。


    -


    不久後,兩人穿過光華氤氳的界壁通道,來到仙界。


    這裏不出所料,如古籍中描述那般,正是蘇嬈想象中的樣子。


    祥雲萬裏,浮光燦燦,瓊樓玉宇,瑤池瓊液,到處繚繞著仙樂與七彩雲霞,不愧是澄明透靜的仙境。


    光是聞著空氣裏夾雜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仙力,便仿佛洗滌心靈。


    卻洗不淨蘇嬈心尖那一抹鬱色,因為她仍記掛著她的師父。


    可秦霽卻沒有直接帶她去找師父,而是到了他的玄清殿。


    這是秦霽的仙宮,比一路上蘇嬈見過的其他仙宮都更大,卻顯得更簡單清雅,沒有任何多餘裝飾點綴,就好像是一棟空空如也的宮殿。


    蘇嬈隨他踏進殿內,目之所及,的確如她猜想那般,空曠無垠。


    除了殿頂高懸的那把兩萬年未曾出鞘的無我仙劍,就隻有正殿仙座上那張畫像,散著淡淡輝光。


    蘇嬈對這畫像並不陌生,她曾在人間見過,還抱著睡過許多回覺,隻不過想必不是掛在殿上這張。


    難怪她那麽喜歡,這是貴為仙尊的畫像,不是畫筆描成,而是仙力所凝,畫像上的每一根線條都蘊含著天道規則與偏愛。


    秦霽見她目不轉睛盯著那畫像,順手取下,塞到她懷中。


    蘇嬈一愣,反應過來,“送我?”


    “嗯,送你。”秦霽唇角悄悄抿了抿,不過走了幾步又有些後悔。


    看她對那畫像寶貝得緊,以後不會又抱著那畫像睡覺,反倒對他本尊不管不顧。


    秦霽忽然停下,回身看她。


    蘇嬈朝他笑,雙唇嬌豔動人,還以為他在給她安排睡哪,便隨手一指,“我睡這兒就是。”


    她並不挑剔。


    秦霽頓了頓,心想她果真有了畫像就忘了他,竟都不願與他同睡一處。


    “……”可他能說什麽,剛送出手的東西總不好出爾反爾。


    秦霽的仙宮內沒有小童,也沒有仙子,隻有兩縷仙力化成的清風聽憑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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