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妁從馬車中鑽出來,正要回首看一眼,卻眼前一黑,被容渙捂住了雙眼,他壓低的聲線響在耳邊:“不要看。”


    她並沒有掙紮,被容渙抱在懷裏,隻聽得見他平穩的心跳聲,以及越來越遠的打殺聲。


    容渙順著車旁的榕樹攀上院牆,隨後越過鄰居的牆頭,幾個閃身,消失在夜色裏。


    這邊薑一和十五拚死抵抗,彎腰避過側麵砍來的一刀,又轉身抬手橫刀替薑十五擋過背刺。


    薑十五毫不猶豫得一刀劈過眼前拿到砍向自己的手,來不及抹掉麵上被濺起的血跡,一個掃腿放倒薑一來不及躲掉的當頭一刀。


    兩人背靠背雙手持刀,與源源不絕圍攏過來的刺客對峙。


    薑十五劇烈喘息著,問:“殿下他們已經走了吧?”


    薑一一開始沒有說話,隻沉默的點點頭,想起薑十五看不到,才應了一聲,又說:“他們還沒醒?”


    薑十五望向不遠處的水井,說:“應該是水有問題,除了我倆和殿下他們是用的咱們自帶的水,他們都用的井水。”


    薑一低聲咒罵了一句,索性不與他們纏鬥,兩人忽然分散,一頭往其他房間鑽。


    薑十五通過前門後窗,繞著那群刺客跑,最後躍進楊昭幾人的房裏,看他們均是直挺挺躺在床上。


    一摸脈,才確定隻是中了迷藥,並無大礙。


    薑十五晃了晃楊昭,見他實在不醒,抄起一旁的茶壺往他們頭上淋。


    冰冷的茶水將幾人澆了個透心涼,楊昭更是張著嘴罵出一句,隻是還未出聲,便被薑十五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閉嘴,不想死的話,”薑十五咬牙切齒的在楊昭耳邊低聲咒罵:“快點滾起來!”


    楊昭看薑十五那一身血,原本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清醒過來,反手摸起枕頭下的彎刀,眼神陰鷙:“有刺客?”


    薑十五來不及解釋,突然嗅到濃烈的火油味,不由的麵色大變,厲聲嗬道:“快跑!”


    剩下的幾個薑也都一前一後明白過來,他們是遭了算計,有的一口咬在舌尖上,用疼痛強製讓自己清醒,紛紛提刀往外頭衝。


    薑十五帶著楊昭他們跑出來時,外頭已經燃起熊熊大火,燃燒的橫梁木柱大塊大塊的往下掉。


    薑一他們行動要更快些,薑十幾個已經和外頭的刺客打了起來,薑一手裏還抱著個昏迷不醒的常冬羽。


    薑十五示意薑一他們不要戀戰,先找到薑妁和容渙要緊。


    一群人且戰且退,終於在火勢徹底燒起來時全身而退。


    而薑妁和容渙這邊,卻並沒有那般好運。


    容渙帶著薑妁離開那座宅院後,準備重新尋座空宅歇息,等明日薑一他們找來。


    誰知剛在一處宅子落腳,容渙還沒來得及將薑妁放下來,忽然身形一頓,眼神陰冷的環視四周。


    下一瞬,便有鬼魅似的黑衣刺客從陰影出探出身形。


    甚至不打算給容渙反應時間,一群人從四麵八方一擁而上。


    容渙麵上波瀾不驚,腳下一點,抱著薑妁從包圍中拔地而起,直飛一旁的院牆,三兩下便將來人甩在身後。


    可即便容渙輕功如神,也架不住鋪天蓋地的黑衣刺客從各種角落鑽出,甩掉一批後,便會有下一批,如同附骨之疽般源源不斷,令人心頭發麻。


    最終容渙在一處山崖前停了下來。


    他將薑妁放下,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拿著他的袖中劍,纖薄但鋒利的劍身在冉冉升起的朝陽映襯下,閃著寒光。


    容渙累不累薑妁不知道,她自己都覺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看著包圍過來的刺客,薑妁麵無表情的站著,半邊身子都靠在容渙身上,冷聲道:“你們是誰派來的?傅長生還是榮王?”


    誰知那人並不搭理薑妁,反而對容渙道:“交出三殿下,饒你不死。”


    聞言,薑妁嗤笑了一聲,俯在容渙耳邊道:“據我了解,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抓到我的人,隻有傅長生。”


    “殿下如此了解他,還真讓臣難過呢,”容渙掂量著手中的劍,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攬在薑妁腰間的手緊了緊。


    薑妁見容渙還有閑心說笑,若不是他那雙眼陰沉如水,還以為這人當真泰然自若。


    為首的刺客見容渙和薑妁均是無動於衷,便不再言語,一個示意,其他人提劍便朝兩人衝來。


    容渙這一身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一邊要護著薑妁,一邊拿著劍左擋右劈,在百十人的圍攻中依舊如魚得水。


    但薑妁到底是妨礙了容渙發揮,那些刺客像是摸透了他心中所想。


    見容渙近身不得,便使足了殺招往薑妁身上招呼,賭的就是他不會讓薑妁有任何受傷的可能。


    因此,一時間容渙簡直是腹背受敵,一麵要顧及薑妁,一麵要提防不知何處會刺來的刀子。


    況且他帶著薑妁跑了大半夜,就算是個神也有力竭之時。


    容渙眼看著有刀向薑妁身側刺來,抬手擋掉自己麵前砍來的刀,已經分身乏術,便毫不猶豫攬著她轉身,用自己的身體抵上去。


    利刃毫不猶豫的刺入他的腰腹。


    見容渙受傷,薑妁眼睛猝然瞪大,彎腰撿起掉在腳邊的刀,一頓毫無章法的胡亂揮砍,迅速在心裏決定將傅長生剁了喂狗。


    此時,為首的黑衣刺客示意周邊的人停下,冷漠的重複那句:“交出三殿下,饒你不死。”


    容渙還未開口,薑妁一刀朝那人劈過去,眼中怒火沸騰:“滾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有本事別讓本宮活著回去,否則,本宮定將他千刀萬剮!”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薑一和薑十五等人跟著薑妁留的記號追了上來,楊昭見容渙受傷簡直怒火衝天,二話不說便拔刀砍進來。


    有薑一他們加入,容渙得以喘息,薑妁丟掉刀,捂著他的傷口滿手鮮血,麵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意:“你怎麽樣?”


    “殿下小心!”


    容渙還沒開口,薑妁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她沒來得及反應,轉身便見麵色驚恐的常冬羽朝她撲過來,用豆芽菜似的身軀擋住了就連容渙也不曾注意到的背刺。


    “冬羽!”薑妁渾然無措的轉身去拉要往地上倒的常冬羽。


    那刺客眼見偷襲不成,眼色一沉,竟然毫不猶豫將刀拔出,轉而朝薑妁刺來。


    一旁的容渙眼疾手快,一把抱著薑妁躲開,自己卻躲閃不及,被一刀刺入後邊的肩胛。


    再次下手不成,讓那刺客有些目瞪口呆,緊接著便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朝薑妁揮出一掌。


    薑妁這次再沒能避過,被一掌擊中胸腹,整個人淩空而起,如同一片飄零的落葉,往山崖下極速墜落。


    四周的驚呼聲接連響起,容渙拖著渾身的血,毫不猶豫的朝山崖躍下,腳下向山壁借力,加速往前,拚命拉住薑妁的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第44章


    “受傷跌落山崖?”傅長生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回話的人, 將他的話輕聲重複了一句。


    說話的袁江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誰知傅長生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從身側拔出一把刀扔在他麵前, 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殺意:“那你以死謝罪吧!”


    袁江渾身抖若篩糠, 一下一下的磕頭求饒, 道:“奴才該死, 奴才罪該萬死!”


    “你當然該死, 咱家讓你將三殿下安然無恙的帶回來, 你是聽不懂何為安然無恙嗎?竟還敢逼得她墜崖?”傅長生眼中戾氣橫生。


    袁江將頭磕在地上不敢抬:“奴才本來打算在井水的下迷藥, 趁人昏迷將三殿下帶出來,再一把火將那些人燒個幹淨, 誰知三殿下並未用井水,甚至有所察覺躲去了別處, 這才……才生了變故。”


    傅長生踢了踢地上那把長刀,冷淡道:“咱家不想說第二遍。”


    袁江隻覺得自己脖頸在發涼, 冷汗一股一股的湧出,似乎能感覺到傅長生宛如實質的殺意,連忙道。


    “奴才已經派人查探過,那山崖不高,三殿下還有容大人護著, 定是安然無虞, 求督主再給奴才一次機會, 奴才定能將三殿下帶回!”


    此話一出,傅長生沉默了片刻,半響才閉著眼躺回搖椅上:“去找,找不回來, 你也不要回來了。”


    袁江在傅長生沉默的那片刻,都以為自己下一秒便要血濺當場,如今隻覺得劫後餘生,卻大氣都不敢出,忙不迭的連連磕頭:“謝督主不殺之恩,奴才定然不辱使命!”


    “滾吧,”傅長生揮手讓他走。


    袁江爬起來便往外跑,三殿下的人也在搜尋她,他得趕在他們之前找到她。


    “屠廣,”傅長生閉眼假寐,身下的搖椅輕晃。


    “督主有何吩咐?”他身邊的紅衣內侍應了一聲。


    “盯著些,殿下那邊傳回的信都攔下來,”傅長生抬手按了按發疼的眉心,不同於一般太監的低沉聲線中帶著疲憊:“還有,通知賢妃,可以動手了。”


    “看樣子,殿下一時半刻回不來,便早些動手吧,省得夜長夢多……”傅長生話音漸輕,到最後已近夢囈。


    屠廣還是應了一聲,取來毯子蓋在傅長生身上,卻沒將油燈吹滅,反而添了燈油後才悄無聲息的離開。


    *


    建明帝近幾日已幾乎不能合眼,又為薑延在西京的戰事焦頭爛額。


    薑延不虧身附鎮國將軍府的血脈,行兵打仗的天賦簡直是一脈相承,幾乎戰必勝。


    唯一讓建明帝頭疼不已的便是,這已經是薑延第三回 來信請撥軍糧,可問題就是,他連賑災都拿不出糧食來,軍糧肯定也是一顆都沒有。


    無可奈何,建明帝隻能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再號召百官捐錢捐糧,東拚西湊了給薑延送過去。


    偏偏如今他每每入睡,便有夢魘襲來,似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一般,總在一番掙紮後滿身大汗的驚醒。


    “長生?”


    這日,建明帝照例從夢魘中掙脫出來,整個人從床上驚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眼睛瞪得極大,裏頭鮮紅的血絲清晰可見。


    聽見他的聲音,外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便有人端著點燃的油燈進來,一張團團圓臉,麵白無須。


    江盛道:“皇上,廠督今日不當值,有事您吩咐奴才便成。”


    建明帝定睛看了他一眼,隨後無力的眨眨眼,疲憊道:“是你啊?去將那藥取來。”


    江盛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欲言又止,卻又不敢違逆,隻好轉身去將一個青玉瓷瓶取來,從中倒出一枚赤色的丹丸,遞給建明帝。


    待建明帝吞服入口後,適時的為他呈上一茶碗。


    見他神情舒緩許多,江盛猶豫再三,才期期艾艾道:“皇上,這丹丸雖好,其中卻含朱砂,服用過多怕是有損龍體……”


    他這話是好意,建明帝卻並不聽,直擺手,滿臉的無所謂:“朕自然知曉,這丹丸朱砂含量極少,仙師說了,少量服用朱砂亦有安神鎮靜的功效,朕近來日夜難安,用了這倒能睡得好些。”


    聽他如此說,江盛捏過丹丸的手指搓了搓,那丹丸如此赤紅,隻有少量朱砂可達不到。


    可他卻沒再多言,轉身將瓷瓶放回去後,再回來建明帝已經閉目躺下。


    江盛抬起頭,打量著建明帝的模樣,看著他臉頰怪異的酡紅,總覺得有些渾身發寒。


    許久之後,江盛才替建明帝蓋好錦被,端著油燈出去。


    次日休朝,建明帝罕見的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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