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將香客的好心當做理所當然。”瘸腿道長嗬斥。


    “可是,可是,道觀中要斷糧了啊,馬上又要冬日了,也不能師父和師祖整日省吃食給我們。”


    無甲紅著眼眶十分委屈,隻聽他師父歎息一聲,對他道:“此事由我與你師祖解決,你且和無醜帶著師弟師妹們讀早課。”


    目送著無甲走了進去,瘸腿道長方才開始打掃起來,山上寒冷,已有不少樹木開始落葉,在他清掃完山門下二百節台階時,終於瞧見了無甲嘴裏的香客。


    “無量壽福,四位香客可是來燒香的?需得先正衣冠,才能入觀。”


    “道長見禮,”袁依婉歉意道,“我們非香客,此次前來,實則是因家中兒郎崇尚道法自然,欲在道觀修道。”


    作者有話說:


    抱樸真道觀無甲:原以為是來送錢送吃食的,沒想到是來討食的!


    辛離離:她從母真會說話,論語言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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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萬萬沒想到


    “抱樸真觀。”辛離離輕輕讀出聲,她仰著頭,眼中閃過驚異,她想象過氣派莊嚴的道觀、亦想過落魄衰落的道觀,卻全然沒料到抱樸真觀長這個樣子。


    之前所有爬山的苦累,在瞧見它真容的那一刹那就全都消失不見了,鼻尖嗅著深林青草香,心中徒然開闊,諸般煩惱忘在腦後。


    抱樸真道觀隱匿在山林枝繁葉茂中,建築取材均來自山間,藤條、樹木、花間,和周圍樹木渾然一體,好似大自然鬼斧神工一般創造出來的,清幽靜謐到能將人吸進去。


    據說其建造於百年前,依托於山間地勢,整座道觀呈太極八卦圖樣,群峰懷抱,掩映於青木翠草中。


    山中常綠隱一角,偶有鹿鳴幽傳來。


    “本道無虛,諸位善士請隨我來。”瘸腿道人身著黃色道士服,他一語一動,便將整座道觀點活了。


    “有勞道長。”袁依婉答畢,先為兩個小兒整理衣裳,後瞧了陳柏卓一眼,他與其對視手中動作一頓,又飛快將因背東西而弄皺的衣裳拍平。


    袁依婉低下頭,眼神頗有躲閃之意,仔細將自己衣裳弄妥帖,將東西拎進山門,跟著無虛道長走了進去。


    道觀內部一樣取材於山間,置身其中如同在山林中暢遊。


    無虛道長右腳是跛足,走起路來不快不慢,閑適之態與幽靜道觀相得益彰,風將小道童讀早課的聲音傳來,那擔憂司馬佑安會在此不適的緊張之態也逐漸放鬆下來。


    他停在三清殿前說道:“諸位請先拜祖師爺,容無虛去稟告師父。”


    有些掉漆卻依然潔淨的三尊神像矗立在殿中,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三位三清道祖炯炯有神的眸子就在殿中注視著他們,讓人在其中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他們。


    司馬佑安率先走上前去,執起香恭敬拜拜,辛離離緊隨其後,心中空白一片,跟著他拜完就退至一旁將地方讓給袁依婉和陳柏卓。


    門口有幾個毛茸茸的腦袋疊在一起偷窺他們,偷窺的光明正大,觀中來人無心早課的小道童們在無虛道長看不見的時候,紛紛跑了出來,他們一批又一批,你看過了,我來看,所有人都看過之後,才又嘩啦啦跑走。


    這期間竟無一個道童發出聲音,好似過來看他們一眼就滿足。


    被看的有些發毛的辛離離忍不住將自己藏在了司馬佑安身後,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些小道童看的是她和司馬佑安,怎麽著,是因為他倆年歲跟他們相當,所以得到重點關注了嗎?


    小道童跑遠之後,低聲交流,“看清了,有兩個,一郎君一女郎。”


    “女郎年紀與無丁、無戊一般大,約莫四五歲,小郎君瞧著比無甲大些?”


    “應是差不多,無甲是吃的少,長的小。”


    有小道童憂心忡忡:“這可怎麽辦,道觀本來就吃食不夠了,又被送上來兩個!”


    “那些大人真可惡,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不要就扔到道觀來,哎,師父與師祖肯定要收下他們,看來我們隻能多撿些果子了。”


    小道童們互相看看,齊齊哎了一聲。


    “快回去上早課,師父出來了!”不知道是哪個道童喊了一嗓子,斷掉的朗朗讀書聲再次響了起來。


    無虛道長對著小道童的方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瘸著腿將他們領到觀主與香客善士們論道的房間。


    房間很樸素,一案幾兩蒲團,認真看去,蒲團已經很舊,隻是勉強用著而已。


    幾人行禮:“道長。”


    觀主空空子正坐在案幾的另一邊,因處在病中,並未站起來,很和藹的向他們打了招呼,而後詢問兩個最小的孩子:“莫怕,都叫什麽名字啊?”


    神仙道骨樣的人,全白的發隨意紮在頭頂,長至胸腹的胡須隨著說話而飄動,明明該是因年老而有些渾濁的眸子,反而清透異常,被他看上一眼,仿佛連靈魂都瞧透了,可偏偏他的話語是那樣溫柔。


    辛離離便呐呐道:“回道長,小女離離,這是,啊,大郎。”


    糟糕,她是知道司馬佑安真名的,但假名沒人告訴她啊,一直都大郎大郎叫著,完了,她已經感覺到尷尬了。


    司馬佑安上前一步,行了個標準的道家禮節,而後才伸手比劃起來,以往他比劃的時候還不覺得,此刻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他頂著冰雪聰明奶團子一樣的臉,卻沒法開口說話,突的就感覺心酸了。


    空空子眼裏閃過可惜和了然,“好孩子,無礙,在道觀大家都是一樣的。”


    他抬頭看向袁依婉,說道:“這孩子道觀收下了。”


    這就收下了?這麽簡單嗎?辛離離眼眸都像小奶貓一樣瞪圓了。


    袁依婉原本要客套的話都提前扼殺在了腦中,但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道:“多謝道長,家中兒郎頗愛道法,願他在此處能跟隨道長多學些東西。”


    空空子點點頭,接受了司馬佑安的謝禮,隨即看向辛離離,在她不明白為什麽看向她的疑惑目光中問道:“小女郎平日可也喜愛道法,道觀中有女冠(女性道長)可與你玩,不,論道的。”


    “不不不不,”辛離離瘋狂搖頭,開什麽玩笑她不要當女道士,“我隻是跟著送大郎過來的,我沒有慧根的!”


    “竟是如此。”空空子哄孩子一樣笑出聲來,看向袁依婉的目光倒是多了兩分慈愛。


    這年頭,戰亂頻發,流民頗多,無數小女郎夭折在成長的路上,難得這家人要自己養育女郎,瞧這小郎君幹淨的衣裳,想必若不是他不能言語日子實在無法過,也不會送到道觀裏來。


    司馬佑安目光在空空子整潔的道袍下,偶然露出打著補丁的褲子上掃過,聯係上小道童們敵意的目光和道長剛才的話語,便明白了一切。


    他伸手比劃起來,空空子和無虛道長不知其意,看向他們。


    辛離離趕緊替他解釋,這動作司馬佑安和她練習了無數遍,她早就記牢了,“大郎的意思是說,他想和道長論道!”


    “論道?”這回詫異的人輪到空空子和無虛道長了,空空子撚著胡須在一家人強烈的離別情緒中觀察,又問了一遍。


    “小郎君當真要同本道論道?”


    司馬佑安鄭重點頭,他是認真的。


    袁依婉就像每一個家長那般,適時炫耀,及時開口道:“大郎他似與道有緣,小小年紀便已能觀天象、測吉凶,他說他要深研道法,我們縱舍不得他,也隻能同意。”


    空空子這回的態度不似剛才般溫暖和煦了,他極認真的看著司馬佑安,伸手對著蒲團道:“既要論道,郎君請坐。”


    司馬佑安便規規矩矩坐下了,禮儀像是從世家大族走出來的那般行雲流水,伸手將桌上杯中水倒至桌上,手指輕點在桌上寫道:“吾可如此與道長論道。”


    “小郎君如何看道。”


    “老子《道德經》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淮南子·天文訓》對其做出了解釋,‘道始於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


    兩人一語一答這便開始了,無虛道長欠身讓眾人出去,留下空間給這兩人。


    辛離離臨走之際回頭小聲道:“大郎加油哦,閥挺!”


    閥挺?


    司馬佑安分出一絲神側頭望向辛離離的背影,又是一個新奇詞匯。


    案幾上水跡漸漸幹去,空空子一直壓抑的咳嗽聲響了起來,然他神情卻是愉悅且欣慰的,他讓本想帶著其他人逛道觀的無虛進來,候在一旁觀看兩人論道。


    一杯水很快便被用完,又被無虛道長蓄了一杯,他讓無甲重新打了一壺山泉水來,又囑咐了他幾句,案幾上水漬來不及隱沒了去,便又被疊了一層,最後密密麻麻疊加在一起。


    空空子嫌棄這樣看起來費勁,太慢了,讓無虛道長坐到司馬佑安身旁為他讀,不一會兒室內便響起了和空空子對話的聲音,聲音越來越急促,幾乎是空空子話音剛落下,他的聲音便想了起來。


    充斥著冷冽的日光透過窗棱打在三人身上,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溫暖起來。


    山間樹木繁多,因此道觀中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是陰涼的,他們來時天色尚早,如今溫度攀升又要回落。


    辛離離他們不敢在第一天就在道觀中隨意走動,跟著叫無甲的小道童走了一遭,著重看了膳食和住處,便老老實實等在了一處地方。


    眼見著晌午都過了,小道童們做完早課鑽進了山林中,他們初時尚且還擔憂著司馬佑安論道情況,到後來見他還沒出來,便知一定是論得極好,到現在隻能無聊的考辛離離功課。


    辛離離……


    她拿著小樹枝,聽她從母念詞默寫,身旁陳柏卓同她一起,她寫出來,他也一起寫出來,俊朗的麵容瞧見地上的字,歡喜的像個孩子,同袁依婉道:“夫人,我竟是識字的!”


    他瞧著躍躍欲試還想讓袁依婉考別的,無甲卻是過來招呼他們去食飯,他小臉蛋紅撲撲的,明明是個喜歡隨意撒歡的孩子,卻要一本正經帶他們去膳食堂。


    膳食堂沒有幾張案幾,但他領著他們去的案幾上的果子卻是最多的,除了果子,還有三碗稀稀的麵糊糊,而其他的案幾上,並沒有碗,隻有五六個果子。


    無甲十分不好意思道:“觀中無糧,隻能委屈你們吃這些果子了,師父讓我好好招待你們。”


    不止袁依婉,便是辛離離和陳柏卓都沉默了,陳柏卓第一個開口說道:“小道長們吃便好,我還不餓,朝食吃的十分多。”


    袁依婉溫聲問:“這是剛剛小道長們進林中摘的果子嗎?可真厲害。”


    被誇獎了,無甲咧著小嘴笑了起來,“這算什麽,要不是師父不讓,我還能掏鳥蛋!”


    作者有話說:


    貧窮的小道觀,可憐的小道士,來猜猜看,這座道觀裏一共有多少個小道童?


    ps:文中所寫的關於佛啊道啊,都是為文章情節服務的哦,不涉及作者本人觀點的哈,大家當背景看就好。


    ————


    第二十三章 道號空忱子


    像是怕自己反悔,無甲連連催促他們趕緊吃。


    袁依婉便又問:“小道長們不吃嗎?”


    膳食堂中,除了他們就隻有無甲一個人,其餘的小道童都躲躲藏藏,大膽地就扒著門邊看,膽小地就藏得遠些,還有年紀頗小的對著膳食堂方向流口水。


    無甲看著桌上的麵糊糊,眼中有擔憂和心疼,他咽了下口水,而後堅定道:“你們先吃,你們吃完我們再吃。”


    袁依婉三人麵麵相覷,辛離離伸手拉了拉袁依婉的裙邊,小手指指他們背上來,打算賄賂道觀的吃食。


    咳,當時不就是這麽想的,道觀要是嫌棄司馬佑安不會說話年紀還小的話,就用這些吃的賄賂賄賂,哪知道道長那麽慈愛,一見麵發現司馬佑安不能言語就收下他了。


    道長是個心慈的人,就連帶著小道童都那麽可愛,可如今看著他們為了口吃的這般作態,實在讓人心中不是滋味。


    她打賭她從母絕對忘記這些東西了,她畢竟是能在路上撿了司馬佑安養的人,麵對這些可憐巴巴的小道童,指不定怎麽心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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